第24章 尾聲(二)

第24章 尾聲(二)

數日後,東埠湖畔公園。

人工開鑿的湖泊無甚自然景趣,在深秋時分尤是如此,禽鳥南飛,魚蝦潛息,岸邊楊柳凋敝,沉沉一片死氣。公園游人因此大減,每天只有三五老人清晨于此打打太極。

所以江河清挺喜歡這裏。

對他來說風景好壞并無所謂,廢棄廠房亦或是幽暗深林,只要能暫時遠離人聲煩擾,他都可以欣然前往。而且,身在無人之處就意味着不必遮掩容貌,江河清樂得暫時摘掉墨鏡口罩。

最近需要他操心的事有點兒多,煩瑣的人際往來令江河清身心疲憊,還有個扶不起來的蠢貨惹他生厭,于是今天江河清特意挑了個人最少的時間,到公園圍着小人工湖跑了幾圈,好好地清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

當然,這一趟也不全然是為了散心。

青年從口袋裏取出手帕擦了擦汗,順手把一同帶出的電子表戴到腕上,瞄了眼時間,慢悠悠地晃去了約定的地點。不出所料,四周別無人影,交易對象放下他想要的東西便離開了,想必是一秒也不肯多待。

江河清對此表示理解,畢竟警服在身,卻要受他救濟,傳出去可不只是壞了名聲這麽簡單。

關大海,從警将近二十年,在東埠警局也算得上老資格法醫。

因為這人形貌突出,江河清甚至還記得第一次見面的場景:熊一樣的法醫和被叫作狐貍的惡徒,在咖啡館對面而坐,和平得如同老友見面。

“這可不是賄賂,關法醫,我們不過是各取所需。”

盡管對面坐着的高壯漢子一拳便可将自己捶翻在地,而且只要他想自己就只能束手就擒,江河清還是在遮面物下笑得輕松愉快,把一張銀行卡推到那人面前,“密碼就寫在背面。我以業內信譽擔保,裏面的錢很幹淨,即刷即用,沒有人會懷疑。”

金錢攻勢行之有效卻過于原始,所以江河清并不愛用,不過既然天賜良機,他也就沒理由多找麻煩。關大海會接受自己的“幫助”,他的這份自信來源于對方的窘境——唯一的兒子身患重病,僅憑法醫那份微薄工資,根本填不滿巨額醫藥費的無底深淵。

果然,自尊與正義感令關大海揚手抓起銀行卡,準備全力扔到對面的人臉上。然而想到裏面的金額,再想到重症監護室裏的兒子,絕望的父親最後還是動搖,默默将銀行卡揣進兜裏。

“不必有心理負擔,”見法醫神情痛苦,江河清寬慰了一句,“我不會提太過分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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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他還真說到做到,與關大海交易的都是些無關痛癢的東西。

第一次,江河清要的是前往某個現場的路上警車輪胎沾的土泥;

第二次,江河清要的是某個抛屍現場附近百米盛開的半叢野花;

第三次,江河清要的是某個室內現場牆上自然剝落的一塊漆皮;

……

江河清許以高額報酬,要求關大海交易的卻都是些無關痛癢的東西,簡直像個為了照顧對方自尊所以百般尋找捐款理由的慈善家。

——他當然不是。

世人都知曉溫水煮青蛙的道理,他也不會一開始就将關大海丢進滾燙的沸水。

土泥,野花,牆皮……東西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離核心現場越來越近。

所以這一次,幾天之前,于東大西側門附近的那間老屋裏,盡管不清楚江河清要這個來做什麽,關大海還是按照他的交代,在将屍體裝入裹屍袋的時候,藏起了趙成鳴上衣內口袋裏那條口香糖一樣的東西。

随手撿了根枯枝,江河清撥開垃圾桶後的那堆落葉,挑出關大海留的布包。

布包外面密實地纏了好幾十道細線,還打着死結,透露出一股心虛。青年就近尋了處落灰較少的石階坐下,對着無甚看頭的湖景,悠閑地解着線頭。如他所料,“口香糖”包裝上的折痕與他做的小記號對不上,看來關大海并沒有全然放下警惕,偷偷驗過了這條東西。

不過江河清不擔心法醫會有所發現。

一個東西看起來像口香糖,聞起來像口香糖,吃起來也像口香糖,那它就是口香糖,化驗一萬次也是口香糖。

江河清把這條口香糖丢進嘴裏,薄荷的清涼口感相當提神。

他真正想要的可不是這塊糖果。

嚼着口香糖,江河清把中間那層包裝錫紙展平,用指甲沿着邊緣摳了幾下,很快一塊金屬箔便被他剝下。他将金屬箔挑在食指指尖,用拇指摁了下腕表的邊緣,表盤彈起,露出了下面的插槽,大小正好能容納這塊箔片。

——晝光基金會的小玩意兒還不錯,抽空我得想辦法再搞一些。

青年調整成一個舒服的姿勢,表面上看是在用手撐着頭,其實是湊近腕表聽裏面播放的內容,越聽他臉上的笑容越大:那個現在姓王的人知道我手裏還有這份錄音的時候會是什麽反應?

光是想象王久武的精彩表情就差點兒讓江河清笑出聲音。

法律總是過于仁慈,所以你們就認為跳過審判程序、踐踏司法尊嚴的私刑才是真正的“正義”?青年邊聽邊忍不住在心裏大聲嘲諷。之前他以為會心甘情願給晝光基金會賣命的人都是罔顧現實的理想主義瘋子,現在看來,不過是些容易洗腦的可悲蠢人。

“幹嘛呢?”

旁邊突然籠罩下一小片陰影,江河清瞬間彈了起來,同時戴上了墨鏡。

江湖寧被他的反應吓了一跳,也跟着一個蹦跶。

“是你啊,幹什麽,”看清來者是自己的助手,江河清松了口氣,重新坐了下來,順便抱怨了幾句,“我不是說過,當我快樂地沉浸在私人世界的時候,不要打擾我嗎?都怪你,我把口香糖咽下去了。”

“給你發消息你半天不回,我可不就得找過來看看你是不是中了警察的埋伏,”江湖寧撣了撣石階,在他旁邊坐了下來,“所以你到底在幹嘛?”

“與你無關。”

“與我無關?又與我無關?”江湖寧提高了調門,“最近你是這也與我無關,那也與我無關,我都無聊得快長蘑菇了!什麽都與我無關,你幹脆換個助手算了!”

“行行行,告訴你,我告訴你行了吧,別尖着嗓子說話,”青年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哀嘆快樂的獨處時光總是如此短暫,“跟晝光基金會有關,他們一個多星期前往東埠派了兩個顧問。”

“唔,當時我有提前聽到動靜,不過我沒太當回事,因為那兩個顧問只是來查東大那些案子的,”江湖寧學他托着下巴,“晝光基金會不就幹這個的嘛,怎麽了?他們和我們暫時沒有利益沖突吧?”

“現在沒有,将來可不一定,幹咱們這行兒目光要放長遠。”

江河清笑了笑,到底沒把那兩個顧問就是他招來的事告訴自己的助手。

對方直覺他有所隐瞞,追問了幾句。江河清一一搪塞過去,沒打算讓江湖寧牽涉進來。

不過看那人表情不甘,他也自我反省這段時間實在是冷落了助手太久,于是安排道:

“既然你不喜歡放假,那我給你派個活。我在基金會其中一個顧問的外套裏放了竊聽器,可他不會只穿這一件衣服——”

“我懂了,”江湖寧搶過話茬,“我會制造機會同他見面,獲取他的信任。”

江河清點了點頭,但還是有些不放心,又叮囑道:

“你要接近的是那個姓王的顧問,雖然這個人相較溫和,但你不要被那副良善外表蒙騙,記住,不管是自願加入、還是被強行收編,晝光基金會的成員都是危險分子。至于另一個姓陰的顧問,小心提防就行,他不常和別人打交道,你也不必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助手比了個“OK”的手勢。

話已至此,江湖寧正好有個一直想知道的問題,索性向他提起:

“我有件事一直好奇,晝光基金會一直貼錢幫警察破案,圖什麽啊?更別說還要冒那麽大風險網羅高能罪犯,利用他們精進訓練自己的成員——可別跟我講只是為了更好地破案。我不信世上真有這麽一心造福社會的慈善機構,背後的那個資助者,究竟是出于什麽目的才創立了這個基金會?”

“那是我要應付的問題,”江河清在江湖寧頭上揉了一把,“你還不到操心這個的時候。”

他站了起來,大大地伸了把懶腰,用力深呼吸一口,然後戴上了口罩。

“今天的散心結束了,走吧,還有一堆事等着咱們去做。”

作者有話說:

就真的是一寫小江就爆字數,你可少說兩句吧!

第一卷完結咯,能力有限水平一般,希望大家不會太嫌棄劇情!

第二卷的案子已構思完畢,然而因為工作原因存稿不足,所以第二卷沒法連更了,社畜落淚!

第二卷 嬰靈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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