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灰瞳

第33章 灰瞳

那個灰發的年輕人蜷坐在巷口,臉埋進雙膝,雪白的襯衣上殷紅點點。

——王久武以最快的速度趕來,被這一幕駭得好似全身血液業已凝結。他張開嘴,卻發不出呼喊,只能顫抖地伸出手,準備試陰闌煦的頸脈。

萬幸,在他觸碰到自己前對方擡起了頭,雖然神情疲憊不堪,但沒有忍疼吃痛的跡象。

鮮血也染紅了陰闌煦蒼白的面容。不過王久武注意到血跡主要集中在下半張臉,而且這人面部未見傷口,應該不是他的血。謹慎起見,青年柔聲問道:

“還好嗎,你有沒有受傷?”

陰闌煦的反應比平時要遲鈍許多,似乎這才發現自己臉上沾了東西,随意用袖子抹了一把,“不是我的。”

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半個身子倚靠着牆,微微氣喘,眼神中也失去了光彩,不過應該都只是因為體力不支,總歸沒有大礙。

王久武懸着的心放了下來,這才将注意力轉移到那些橫七豎八倒在巷子深處的人身上。

一道違建磚牆把這條背街小巷砌成了死胡同,此處已淪為附近居民的公共垃圾場,無數生活廢料堆積出黑色的小山,而那些“搶”走他搭檔的襲擊者正倒在穢物與廚餘之間,觸電一般全身抽搐。

“我剛才再次遇到了江河清,”青年走到人堆中查看情況,随口提道,“那只狐貍不承認與襲擊你的這幫人有關系,我不信。”

他的到來驚擾了其中一個襲擊者。那人似乎還殘留些許意識,猛地翻身坐起,雙手揪住王久武的衣袖,聲嘶力竭地尖叫:

“深海!水母!灰發光!救救我!”

這人雙眼布滿血絲,目光呆滞失焦,瞳孔渙散如黑洞,顯然已無法視物。王久武一記手刀劈在了他的喉結上,送他返回那片痛苦折磨的夢海。

而後青年便發現了這人仍能保有部分神智的原因——疼痛。他的頸肩連接處缺了一大塊皮肉,傷口呈牙齒撕咬的形态,還在不停往外滲血。青年撕掉他一塊衣料,簡單做了止血包紮,以确保這人不會因此死掉。

“補給明天就到,再忍忍吧。”環視了一圈沒發現別人身上還有外傷,王久武便重新走回巷口,勸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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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吃,”陰闌煦說完後頓了頓,“我嘗到味道就吐掉了。”

“那就好,我現在身上沒帶抗感染藥——下不為例,不準随意襲擊他人。”

“他們先動的手。”

“你已經令他們失去了反抗能力,”王久武表情變得嚴肅許多,“不要再做多餘的事。”

灰眸的年輕人不說話了,将背躬了起來,頭也垂得愈低,看着鞋尖前的地面。

見這人身上只剩一件單薄襯衣,正在北方的深秋中瑟瑟發抖,青年不禁心軟,語氣也緩和下來:

“我不是想說教,也沒有一味責怪你的意思,畢竟是他們襲擊在先,你自保反擊無可厚非。只不過,以後還是要留意手下分寸,避免惹禍上身——萬一有決心報複的呢?我當然更擔心你的安危。”

“用不着你管。”陰闌煦開口頂了一句。

青年無奈地微笑,搖了搖頭,而後習慣成自然地把外套脫給了他,“先穿上吧,別着涼了。”

陰闌煦沒說什麽,接過外套披在身上,突然一聲幹嘔。

王久武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衣服上還沾有那股陰溝味兒,連忙動手幫他脫掉外套:

“抱歉抱歉,是我疏忽了,我之前下過窨井——”

“不,”灰眸的年輕人掩住口鼻,擺手打斷了他的話,“是惡心的甜膩奶臭,你吃了什麽?”

“啊?”王久武一愣,“出門之前吃了早餐。”

“你的早餐跟這股奶味兒對不上,現在氣味非常濃厚,肯定剛沾上不久。”陰闌煦嫌棄地說道。他天生嗅覺超常敏銳卻罹患嗅覺倒錯,此刻着實被嗆得煎熬異常。

不過聽這人說歸說,除了巷子裏的垃圾酸臭外,王久武此刻壓根聞不到別的氣味,更別提什麽甜膩奶味兒。然而陰闌煦幾欲作嘔的表現并不像是演技,他平複了一下狀态,将脫下的外套托在手裏,開始一處一處尋找起氣味的源頭。

看到搭檔把臉深埋進自己的外套、閉起雙眼細細嗅聞的樣子,褐眼的青年不免有些臉熱。

接着這件外套就被甩到了他的臉上,而陰闌煦則已經跑到牆角,彎下腰不斷幹嘔:

“惡心,惡心!是奶油!甜度非常高的厚奶油!真是豬食!”

奶油?王久武愈加迷惑,為了避免發胖影響身手,他從不碰這類食物,外套又怎麽會有奶油的氣味?

難道——

陰闌煦是在聞到前襟時反應變得格外強烈的,說明前襟是氣味最濃郁之處,而那裏除了王久武自己外,還有一個人曾“密切接觸”過。

“莫非是……江河清身上的氣味?”

“江河清?”陰闌煦的聲音沉了下去,“他的氣味怎麽會到你身上?”

不知為何,王久武并不想把那只狐貍對他言行輕薄一事告訴搭檔,于是他避重就輕地回答道,“我們近身纏鬥了一番,估計就是這麽蹭上的。”

假設這股奶油甜香真的來自于江河清,氣味如此濃厚,甚至附在外套上都能被陰闌煦嗅出,是否能推出這人來找事前剛大量食用奶油?他會是個重度奶油愛好者嗎?

這條信息乍一看無足輕重,卻開啓了王久武的思路。

“江河清手裏握有我們處決趙成鳴時的錄音,他放給我聽了,交談過程與環境音都對的上。這證明我們的一舉一動其實已在他監控之下,聽之任之,日後定是禍害。可惜的是,既然基金會有收編他的打算,那就不能直接除掉這只狐貍;不過我們也得想辦法反制一手,否則就會一直居于被動。”

基金會顧問輕拈下巴,微微眯起雙眼,自言自語般說道:

“他行事如此猖狂,屢次橫加妨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們在明他在暗。也就是說,對付江河清最好的方法,正是查清他的身份。如果能做到這一點,不僅可以遏制他的行動,而且也可以此為要挾,令他為我們所用,這家夥雖然混賬,腦子确實不錯,手中也掌握資源,總歸有些價值。”

“林深這麽多年都沒做到。”陰闌煦提醒了一句。

“林隊沒有直面過江河清,但我有,而且我們眼下不就有一條線索——你能聞出是什麽牌子,或者什麽種類的奶油嗎?”

搭檔挑眉,“我對奶油沒有研究,我也不是狗。”

人的嗅覺再靈敏也有上限,終歸比不過訓練有素的警犬。王久武一想他的提問确實有些強人所難,撓了撓鼻尖,岔開話題:

“起碼知道是奶油,足夠了。他應該還會約我見面,到時我會盡力多搜集新的信息。”

陰闌煦對此不置可否,強忍着惡心穿回了外套,遮擋自己襯衣上的血跡斑斑。

“哦對,我差點兒忘了,”王久武皺眉,“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麽要離開警局?棚戶區非常危險,就算要來,你也該直接同我會合,而不是等我過來找你。”

灰眸的年輕人并沒有正面回答問題,只淡淡地說了一句:

“跟我來。”

他帶着王久武回到之前定位的那條小巷,在其中一棟破敗住宅樓前站定。王久武順着陰闌煦的視線望去,發現他是盯着一樓最裏間那戶人家的窗口。

陳舊的窗扇無甚裝飾,緊緊拉着窗簾,似在這幾乎談不上生存尊嚴的棚戶區裏維護可憐的隐私權。稍有些不同的是,青年注意到其他人家的窗簾大多廉價輕薄,這戶的卻明顯厚實許多,而且盡管已經曬褪了色,卻依舊泛着豔情的赤紅。

這戶人家怎麽了嗎?

兩人長期相處下來早已暗生默契,王久武剛以眼神詢問,他的搭檔便直接以行動給出回應,轉身走進了這棟住宅樓,徑自來到那戶人家門前。

合金鋼框結構的防盜門過時許久,根本防不住小偷,不過料想不會有賊來偷這裏。令王久武在意的是,門的鋼框上系着和窗簾同色的絲帶,仿佛是某種不便明說的标識。

基金會顧問擡手敲門:

“您好,我是天然氣公司的,是您家打電話反映需要維修管道嗎?”

晝光基金會在棚戶區的知曉度恐怕不高,假稱自己是便衣的話,估計也會招惹不必要的麻煩,畢竟這兒的居民大多從事非正當工作。于是王久武随口胡謅出一個身份,試探門裏的情況。

然而既沒有倉皇收拾的聲響,也沒有傳來不耐煩的“滾!不是!”,屋裏沒有一點兒動靜。

“屋主不會回應了。”

這句話由陰闌煦口中說出,愈發顯得不祥。王久武立即感到事态不妙,而搭檔的下一句話,讓他當機立斷踹開了屋門:

“還很新鮮。”

——想也知道不是指食物。

作者有話說:

一定是因為上章小江嘴太碎,耗盡了我的文力,才導致這一章拖了這麽久(指)

開玩笑的,其實是這周不在狀态,有些因為工作上的事煩心!

如果長佩也跟B博一樣整個作者動态,大概我的空間就會變成社畜吐槽bot吧hhh

本來覺得這一卷節奏有些拖沓,不過仔細一想,第一卷是在第8章發現了第三個死者,似乎也差不了太多!

不同的是,第一卷第8章有老貫,第二卷第9章木的老貫,老貫只存在于背景音裏。

順便,老貫是有個閨女的單親爸爸,看老王這樣兒,何嘗不是個帶着大齡兒童的單親媽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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