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換裝(下)
第42章 換裝(下)
貫山屏颔首。
基金會顧問對401房還有印象,一扇鐵灰防盜門是幾年前的款樣,上面貼着已有些褪色的福字春聯,完全一副普通民居模樣——檢察官居然就住在這麽不起眼的地方。
難怪那個女警說她不覺得401住戶有嫌疑。
王久武再次大感窘迫,尴尬一笑:
“我剛才的那番話,請您務必不要往心裏去,是我不加分辨、空口胡說了。”
檢察官聞言蹙眉,“不,王顧問,你的推測足夠成立,你也并未做錯什麽,不應向我道歉。相反,你該繼續對我持懷疑态度,因為我只是在自辯清白,卻拿不出具體證據——不能僅憑某人的職業身份、或是平時表露出來的品性,就先入為主,斷定此人清白。”
“您說得對,凡事都應講求證據。”
青年點頭稱是,雙手指尖卻在因為羞窘輕顫。他自感已快到情緒的臨界點,連忙深呼吸,低頭看了眼腕表。
“抱歉,拉着你聊了這麽久,耽誤你工作了。那我就此告辭,再會。”
檢察官把他調整情緒的習慣動作誤認成一種不耐煩的催促,轉身欲走。
“不,您等等!”
對方依言停下腳步,用眼神詢問還有什麽事。
出言挽留的人立刻腦內一片空白,只能怔怔地迎上他的目光。
“王顧問,你是有什麽話想對我說嗎?”
“我,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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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局勢不再受自己控制的前一秒,王久武狠狠咬了下嘴唇,用疼痛喚回了理智。
幸好,基金會顧問都很擅長臨場發揮,他最後也成功現編出了一條說得過去的理由:
“貫檢,正好您也跟案子有關,不如和我一起去趟一隊?請問您是否方便?”
對方略一思忖,“應當,走吧。”
見他重又背轉身去,青年這才在心裏松了口氣,同時忍不住自嘲一笑——
曾置身無數危急關頭、習慣于同亡命兇徒交手、被“瘋信徒”打斷肋骨時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的他,此刻僅僅是被這個檢察官無言注視,居然就糗态百出、冷汗直流。
檀香本可寧神,奈何心已不靜。
貫山屏是個威脅。
貫山屏對我是個威脅。
基金會顧問壓抑着深呼吸的沖動,勉力維持住面上的平和,跟上檢察官的腳步。
……
一隊辦公室就在斜對過,門裏空氣嗆人。鄭彬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片青白煙霧之中,見他們進屋才撚熄了手裏的煙頭。
他不知正在和誰通話,實在騰不出嘴,斜了下眼睛示意兩人先到辦公桌對面沙發上一坐。于是王久武緊挨着一側扶手坐下,悄悄遠離了貫山屏。
對方似有察覺,看了王久武一眼,沒說什麽。
三分鐘後,鄭彬挂了電話,這才有空招呼他們:
“不好意思,是葉隊打來的電話,本來只是說些工作上的事,慢慢就開始抱怨起二隊現在忙得快要吐血。她被手頭幾個案子搞得焦頭爛額,又正在孕期情緒波動大,我不好強行打斷,只能聽她說完。”
他心累地捏了捏眉心,然後問,“王顧問,今早那個現場什麽情況?”
“缺失典型作案标志,我個人——”聽了鄭彬剛才的話,王久武把下半句“建議交由二隊全權處理”咽了回去,“希望您能參考下貫檢的意見。不知您是否已知道,貫檢就是該案中報告情況有異的‘401’住戶。”
鄭彬做了個“請”的手勢,于是貫山屏把他那套“自辯清白的一面之詞”又講了一遍。
聽完之後,鄭彬摩挲了會兒下巴上的胡茬,疑惑道:
“貫檢,能不能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你為什麽對那個受害者如此關注?”
——這也是王久武一直想問的。
他倒不是真就認為貫山屏有嫌疑,只是從剛才起便莫名有個聲音在耳邊低語:鳏居多年的檢察官神采英拔,住在對門的大學生靓麗青春……王久武覺得自己的腦子突然出了問題,卻無法阻止它繼續胡思亂想,畢竟事實就是,貫山屏似乎對孔晶格外上心,甚至知曉她何時出門。
因為清楚問出口的話只會令自己愈感難堪,所以青年将這個問題鎖進話匣深處。
然而越是不能問,就越是想聽到回答。
檢察官開口:“原因很簡單。”
傾—
王久武表情平靜,提着耳朵在聽。
“東大要求大四之前學生必須住校,違規者取消獎學金申請資格。孔晶已讀到大三,按理說只需再忍受一年集體生活即可,然而她不惜違反校規也要外宿,我懷疑是有重大變故。”
話已提到“獎學金”,檢察官額外補充了一點,“另外,教職工宿舍對外租金一月五千,可謂相當高昂。看孔晶的吃穿用度,并不像是富家子女,又失去了獎學金,如果僅靠兼職打工,恐怕連每月房租都負擔不起,何況還有別的生活支出——她的經濟來源是什麽?”
敘述中貫山屏神情坦蕩自然,不像另有隐情,但論起他何會知曉這些情況的緣由,在旁人聽來,恐怕仍顯得有些暧昧不清:某天清晨,貫山屏等電梯時恰逢孔晶出門,于是他随口寒暄了句“這麽早就去上班?”;女孩聞言咯咯一笑,回他一句“叔叔,我看起來有這麽老嗎?”兩戶鄰居由此多了份熟絡,之後孔晶偶爾到他家中串門,總會被囡囡纏着介紹大學生活。
不過,不管孔晶是否曾有想法,至少貫山屏不會做出什麽逾矩行為。這一點王久武倒是十分确信。
而鄭彬又一次說出了他想說的話:
“也就是你了,貫檢,其他人要是‘多管閑事’操這份閑心,絕對會被鄰居當成變态。”
生性敏銳多疑的那個人露出一絲苦笑,“強迫思維,矯治了很多次也沒用。”
“職業病罷了,誰還沒有似的,退休那天就好了,”手裏沒煙,不過鄭彬習慣性做了個彈煙灰的動作,“話說貫檢,你為什麽說自己不方便敲門?”
“很多時候,一個男人突然的關切,不僅不會讓女性感到溫暖,反而會令她恐懼不安。”
一旁青年默然,心說這樣一個考慮周全的人,怎麽可能是什麽“人情笨蛋”。
三人接着就孔晶的情況讨論了一番,逐漸覺得這個女生背後或許确有值得挖掘的疑點,只是仍達不到需要“熊偶系列案”專案組介入的程度。
然而一想到再往二隊頭上丢件案子後會發生的情形,饒是鄭彬也頗有些為難。有道是一物降一物,每回提到自己這個前女友時,他都苦惱地直撓後腦勺:
“二隊通知專案組派人,顯然是希望能有分擔,如果我反手撇回去,以我對葉隊脾性的了解,她絕對直接殺過來摁死我。”
“專案組的優勢就在于抽調專門人員,實現集中化高效辦案,”檢察官提醒道,“非無必要則不可分散力量,否則便會與成立專案組的初衷相悖,建議上報宋局決斷。”
“這點兒小事犯不着驚動宋局。”
鄭彬自己也有私心,他代林深負責具體工作一事,其實一直瞞着宋局。
視線落到檢察官身旁那個很久沒發表意見的青年身上,鄭彬敲了下手心,解決方案不就在這兒坐着嘛。
“王顧問,能拜托你幫專案組與二隊這個忙嗎?”
王久武自知又被打發成了工具人,不過沒有拒絕,點了點頭。
于是摸查孔晶的工作就落在了他身上。
……
從一隊辦公室出來後,王久武與貫山屏道別,然後準備回辦公室,設計下一步調查方案。
不過沒一分鐘他這第一步計劃就被打亂。
眼見着貫山屏走到電梯前,結果這人并沒有接着按下按鈕,而是再次折返:
“我在東大有些關系,可以提供協助。”
這對王久武而言是個好消息。由于現在并非是在執行任務,基金會削減了可供595使用的資源;少了後方人員的支援,又沒有警方提供的正式公函,他一個社會人員,想在高校活動開,多少得費些周折。如果能有貫山屏幫忙聯絡,便可以免去不少往來打點。
“那真是太好不過了,十分感謝,不知能否勞您幫我要來孔晶輔導員的聯系方式?”
“我建議先從孔晶前舍友入手,輔導員未必能提供真實情況。”
“嗯?請問您為何會這麽想?”
“聽說過‘同齡人聯盟’嗎?”
見青年面露茫然,為人父者輕笑着搖了搖頭,“不是什麽複雜的學術概念,說白了就是孩子們傾向于內部解決問題,遇事寧可和同齡朋友訴說,也不願向師長尋求幫助。如果孔晶搬出宿舍,是因為出現了不得不找輔導員解決的矛盾,那麽二隊肯定早就問清了狀況,何必另找人分擔調查工作。”
王久武恍然。
“未經批準,任何男性都無法進入東大女生宿舍,”貫山屏接着說道,“我帶你去吧,我恰好認識幾個樓管。”
青年聞言一愣,他本以為貫山屏也就幫忙打幾個電話,沒料到對方會熱心到這個程度,甚至準備一同前往。
随即他從檢察官的眼神中讀出了一種隐約期待,頓時明白了其中緣由——
一個常年從事偵查監督的檢察官,現在卻要悶在辦公室裏終日面對文山會海,怎能不懷念奔走一線的感覺。
只是若在以前,王久武肯定不會拂檢察官面子,絕對滿口答應下來;然而今時人心悸亂,再與貫山屏并肩同行,王久武竟對之後事态發展暗生恐懼:今天只是與貫山屏一次偶遇,就令他反常到甚至不像自己,難以想象如果與這人日久相處,又會被異化成什麽模樣。
他已經開始覺得自己可笑。
“這未免太麻煩您了,怎麽好耽誤您工作。”
基金會顧問調出模板式微笑,心中期待對方能放棄自己的想法,卻又有些不希望對方就此放棄。
“沒事,我昨晚多加了一會兒班,提前處理了今天的工作。”
“但您現在畢竟不負責偵查監督工作,”王久武盡力說得委婉,“這會不會,有些越權?”
貫山屏微挑唇角,從容應道:“我只是個帶路的向導。”
言以至此,王久武再無回絕理由,一顆心裏喜憂參半。
“那就坐我的車去吧,正好我順路先回趟家,換下制服——”
檢察官話還沒說完,突然被一個男聲打斷。
“诶诶,你們這就要出去啊?”
作者有話說:
【我表姐:妹啊,找個對象再寫感情戲吧,這都啥玩意兒
我:那我就是談了戀愛,也不懂搞基是什麽感覺嘛hhh】
不出意外的話,周三還有一更,然後我大概會停更一周左右來囤囤稿,因為要年中考核了嘛,說不定馬上就要沒空碼字,社畜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