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長柄斧

第59章 長柄斧

——是誰假冒我,将貫水楠喬裝改扮,送進了天地生育兒堂?

“王楠”照片旁的附注裏,“父親”一欄所填寫的內容均冒用了王久武的個人信息,并無有關這個神秘人物的有效線索;劉蓉那時未在接待室當值,自然亦對其毫無印象。見此行難有收獲,青年便設法找了個理由,脫身離開。

變故橫生,一時間千頭萬緒無從解起,原本拟好的行動計劃也被徹底打亂。王久武走回到那條換裝用的僻靜小巷,冷靜了下頭腦,重新度量起現狀:

貫水楠會出現在這裏,恐怕是遭人挾持,只是不知那人動機為何;重點是,她在育兒堂作過義工,而“熊偶系列案”的兇手據推測就在職工之中,她一定會被認出。到時局面變化再難把控,眼下情勢緊迫,不能再被動地在外蹲守。

必須盡快進入育兒堂內部。

于是基金會顧問打定主意,要在直面兇手之前,先找到貫水楠,将她護送到安全的地方。

最後還是得冒險翻牆。

原先那一身襯衫長褲礙手絆腳,因此王久武就沒換回裝束,依舊穿着這套便于活動的工裝,只簡單抹了把臉,好讓女孩到時能認出自己。

不過在正式行動之前,他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先給貫山屏去個電話。

事關孩子安危,總該讓家長知情。

青年這麽想着,撥通了那串早已偷偷記熟的號碼。

卻遲遲無人接聽,直到電話因超時自動挂斷。

也許貫山屏正在開車回單位的路上,不方便接打電話。

王久武收好手機,同時微妙地有些慶幸,親生女兒可能正身處危險之中,就算是貫檢,恐怕也難以理性應對——至少他不用代為面對一個父親的诘問與怒火。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怪誕的念頭突然從王久武腦海中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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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那個将貫水楠送進來的神秘人物,就是貫山屏本人?

……不,再怎麽渴望重回一線,貫檢身為孩子父親,總不能為了查案,便不惜讓自己年幼的女兒協助偵查、以身涉險。

這不僅是違反規定的問題,時間也根本對不上。王久武用力搖了搖頭,将這個荒唐想法從腦海中抹去。

他沉下心,集中精力準備行動。

根據前期調查,這片臨遷居民區中的住戶多為老人,因此一天之中,除了清晨和傍晚遛彎鍛煉的時間,這附近都十分安靜,鮮少有人四處走動。謹慎起見,王久武來到背街的後院牆,聽過裏面的動靜後,又左右觀察了一會兒情況,确認四下無人,方才放心行動。

他穿戴好手套鞋套,小助跑幾步,縱身一躍,牢牢扒住了院牆的上沿。

接着憑一個類似引體向上的動作,青年探出半個腦袋,悄悄觀察起裏面的情況。

此刻小院無人,只聽得樹葉在秋風中簌簌作響。

一棵大樹靜靜守在沙坑旁邊,正替粗心的孩子看管遺忘在沙坑中的皮球。院子當中還留出大片空地,供孩子們肆意嬉鬧玩耍。

似是怕他們磕絆摔碰,院裏地面沒做硬化,裸露的松軟泥土鋪了一層落葉,成了天然的緩沖墊。于是王久武瞅準時機,輕松翻越過兩米多高的院牆,并以與魁梧身形極不相稱的柔韌動作輕巧落地,沒有發出一絲多餘聲響。

成功進入了天地生育兒堂的“裏間”,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找到貫水楠的行蹤。

小院東西兩側分立兩棟矮樓,其中一棟外牆繪有褪色的卡通漆畫,應當就是孩子們的住處。心中記挂貫山屏女兒的安危,王久武沒有猶豫,立刻前去這棟矮樓探查情況。

一樓有一間屋開着窗戶,淡藍色窗簾顯眼地瓢出窗外,随風舞動。

于是青年停下了走向樓門的腳步。他貓下腰,蹑手蹑腳地靠近了那半扇沒關嚴的窗戶,偷眼向屋裏望去。

這像是間大活動室,只是未見任何器材可用。許多張簡陋小床拼成了一張大通鋪,十幾個孩子正睡在上面,兩兩共蓋一床薄被,互相依偎着沉沉入睡。

估計是為了方便看護才把孩子們集中到一起午休,但王久武沒有看到哪怕一個職工在場。

被送到育兒堂的大多是女孩,彼此年齡相近,最大的看起來也不過十四五歲。王久武的目光從他們臉上一一掃過,發現貫水楠并不在孩子們之中。

他心下一凜。

不過那個小姑娘可不是普通小孩,相當早慧機敏,說不準剛進院裏沒多久就已偷溜出去,或者躲進了何處。

基金會顧問低頭看了一眼腕表,強行讓自己再度冷靜下來。

他不敢往最壞處去想,把這段話又在心裏默念了一遍,逼迫自己暫時忘卻貫水楠的存在,迅速轉換思路:當務之急,已成了找到兇手。

王久武将視線投向了位于另一側的那棟矮樓。

職工宿舍樓的色調遠不如孩子們的這棟活潑,雖同樣為小洋樓的建築外觀,但如今灰撲撲的牆體顯得是如此落魄。原本被設計用來供二十多個職工生活起居的它,現在僅剩三人還陪伴這大半空樓,守着小院和院中的孩子。

遠眺了一下哪些陽臺有晾曬衣物,王久武很快找出了育兒堂三個職工所住的宿舍。

職工宿舍樓的樓門未鎖,王久武閃身進了樓廳,又在樓梯間待了一陣兒,然後才開始輕手輕腳地走動。本着就近原則,他先去了位于一樓的有人居住的兩間宿舍,見左邊那間門口堆滿雜物,便打算以這間宿舍為始,着手搜找線索。

然而他朝那邊走了沒幾步,就聞到了從右邊宿舍裏傳出的異樣氣味。

這種氣味,基金會顧問再熟悉不過。

——血的腥臭。

隔着右邊宿舍那道虛掩的門,王久武小心地由門縫向內窺去。

——他看到一地鮮血。

一個被纖維繩捆縛結實的人,面朝下趴在地上,滿身劈砍傷甚至模糊了身形輪廓,勉強才能分辨出生前大概是個幹癟老頭。這人頸部更是只剩個隐見椎骨的血肉斷面,猶在汩汩向外冒着髒血。被砍下的頭顱倒是沒滾多遠,就落在附近的血泊之中;不過與軀幹相反,它是仰面朝天,醜陋地張着大嘴,嘴裏還被塞了半截酒瓶。

背對着房門,一個穿着雨衣的枯瘦女人靜靜伫立,手中一柄劈柴用的長柄利斧。

斧頭已經卷了刃,緩緩向下淌落赤色的液滴。

十幾秒後,王久武從震撼中恢複過來,開始仔細打量起那個女人的身段。

雖說長柄斧算是個可怖威脅,但王久武還是估測女人其實并非自己的對手。擒兇貴在當場,基金會顧問當即決定行動,無聲吐納幾次調整好呼吸節奏,反手握住從袖中滑下的短匕,默計三數,猛然一腳踹開屋門。

在女人因巨響分心的一瞬,青年直撲上去,從後将短匕抵上女人頸喉。

“別動。”

沒有預想之中的掙紮,女人相當順從地将長柄斧交給了他。

然後她擡起雙手,以此示意自己身上再無其它武器,作出了投降的姿态。

“請讓我去把門關好。”

沙啞的女聲從這個剛殺完人的兇徒喉中發出,竟透着一股溫和,“我不在,可能會有孩子睡醒後迷迷糊糊地過來找,不要吓到他們。”

見她情緒冷靜,不像有所暗謀,王久武便一手将長柄斧收在身後,另一只手慢慢将短匕移開,用刃尖指了指屋門。

女人果然沒有試圖反抗和逃脫,如自己所言緩步過去,仔細關嚴了門。

王久武一邊密切關注着她的動向,一邊快速掃視宿舍一圈,這才發現地面和家具上都鋪着透明的防水塑料膜,再結合女人身上的雨衣,這場兇殺恐怕早有預謀。

“牟愛珊,”青年叫出他在接待室值班表裏看到的名字,開門見山地說道,“你就是‘熊偶系列案’的兇手,對嗎?”

女人無意遮瞞,點了點頭。

“那為什麽要殺這個人,你不是專殺女人嗎?”

肮髒血污與痛苦表情扭曲了屋中死者的容貌,無從辨識,不過王久武根據屍體上的同款圍裙,猜到這人就是天地生育兒堂唯一的男職工,也即是他原本認作兇手的馮富祥。

“因為他該死。”

牟愛珊平靜地說道。

“自從我來到這裏,就屢次被他騷擾欺辱,只是我不想多生是非,才一直忍到現在。但今天我才終于知道,他居然還用髒手碰過院裏的小女孩們,這種十足的渣滓,實在不配活着。”

随手解下濺滿鮮血的雨衣挂到衣架上,她表現得就像剛從一場雨中歸來,只是那雨水是猩紅色。

“還有那個劉蓉,她全都知情,卻只因怕得罪馮富祥給自己惹出麻煩,此前居然毫不理會女孩們的求救。這無異于對此種罪行的包庇縱容,同時就因為她一直以來的漠視敷衍,女孩子們也變得麻木,甚至不再反抗——她也該死。可惜我沒有多餘的時間,而且殺了她的話,我走之後,就真的再沒人照顧孩子們了。”

褐眼的青年聽到這裏,不由握緊了拳,手背青筋暴起。

但他深知不可盡信他人一面之詞的道理,努力穩住了自己的心緒。

牟愛珊擡眸看了他一眼,随後就在宿舍裏唯一的小凳子上坐了下來,仿佛習以為常一般,坦然接受起對方冰冷審視的目光。

她看着比照片裏還要蒼老,甚至已微微駝背,癟塌的乳房在衣下緊貼枯瘦的身體,從粗糙黯淡的皮膚到松松挽着的稀散發髻,再無女性的柔美,只像個操勞過度的貧苦農婦。

王久武一時想不出,這樣的一個老女人,究竟會在何種心理的驅使下,才能連殺多人,做下那般兇殘血案。

“你在推測我的動機,對嗎?”牟愛珊突然輕笑了一下。

輕輕摩挲着因揮斧劈砍而被震裂的右手虎口,她漫不經心地繼續說道:

“這正是我們和警察的不同之處。警察雖然也會探找動機,但比起弄清嫌疑人究竟在想些什麽,他們更傾向于以此查出對方身份、避免繼續傷及無辜。而我們,遇案則必先揣測兇手動機,只為了判斷此人是否有價值,可供我們‘使用’的價值。”

基金會顧問眉心一跳,“你——”

“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你應該已認不出我了,但我對你還有些印象。你在我之後加入,我們在總部有遇見幾次、互相點過頭。那個時候,你還在為幹‘髒活’接受訓練,從言談舉止到行事作風,都比現在粗暴許多。”

女人仰起臉,那雙渾濁眸子裏,一瞬閃過不同尋常的危險光芒。

但她眨了眨眼睛,藏起眼神中的銳氣,又柔和地說道:

“請允許我重新做一次自我介紹。我的代號是‘523’,隸屬于特勤組——不過,都是我離開晝光基金會之前的事了——我現在的名字,是牟愛珊。”

褐眼的青年僵在原地。

“有這麽驚訝嗎?我以為你早就看出來了。”

牟愛珊再次微笑。

“‘你有罪,你就得死’,這不正是基金會一直傳授于我們的信條?”

作者有話說:

每次申榜都有臨時工作任務,每次申榜都有臨時工作任務,這是什麽社畜詛咒,麻了。

這次榜單任務裏的三更将在第二卷卷末放出劇情大招,這一章只是開始。

大家可以猜猜是什麽大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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