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春獵

春獵

天很藍,雲很白,辰王很愁。

因為他的王妃又被人遞了一堆折子彈劾。

他愁得愁眉不展,非得先叫了小厮,把那些彈劾折子單獨挑出去,才得以繼續處理政務。

而王妃本人,一邊拿着這堆折子翻看,一邊笑:“這老兒……”她翻回去看了一眼名字,“文章寫得還不錯,就是腦子糊塗些。我分明十七了,怎麽說我才十六?”

辰王恨鐵不成鋼,跑過去揪着折子道:“就只這些?你不氣麽?”

“氣啊,”王妃往後一倚,将皇城裏纨绔們的模樣學了個十成十,“我派天鐵營夷平他家如何?”

辰王:……

他往她身邊一坐:“我已經不知該如何與他們論了。強壓只是一時之計。近來國庫吃緊,你添進去的嫁妝,我已說了多次。仇是我親手結的,可他們仍怕辰恭為你而來。”

王妃笑了笑,撒手把折子一扔:“放寬心。你再反對,他們該怎樣想還是怎樣想,辰恭要怎麽樣還是要怎麽樣。不過聽說現在辰恭在與齊王交戰,咱們倒可以緩過一口氣,去查查西夷的事。”

辰王嘆了口氣:“西夷那邊,我當然沒忘。眼下,我最操心的還是你。”

王妃看了看他,展顏笑道:“世人都說人言可畏,你以為我也怕麽?就算最後他們敢跟我動起手來,我還有天鐵營傍身,他們能奈我何?”

……這是個執拗的,辰王從來拗不過她,只好放棄了這個話題:“下月初五春獵,我想請你一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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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春獵,一直是皇室和王室保留的習俗。但本朝以來,并無帶女眷前去的傳統。這風口浪尖上,辰靜雙敢請,宋如玥敢去,不知該說這兩個家夥都太天真,還是該說他們膽子都夠大。

尤其宋如玥,竟然還穿了一身男裝,手裏竟然還拎着一張弓,背後竟然還背着一筒修長的羽箭,其精良程度甚至比辰靜雙的箭更甚。她又自持身份,本該在辰靜雙身後左首第一,卻偏與他并駕齊驅,走在最前。一錯眼,還以為是哪個潇灑的少年郎,全無王妃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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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元亭明白就裏,都忍不住暗自嘀咕,其他大臣們大多更覺得忍無可忍。唯有左右大營裏沖過來一人,滿面欣喜地沖宋如玥示好:“見過王上,見過王妃,王妃可真是龍章鳳姿、光彩照人!”

這誇人的方式樸實得近乎憨厚了。宋如玥笑問:“你倒有趣,是什麽人?”

“回王妃的話,末将王都禁衛右大營郭琦,久仰王妃,終得一見!”

“右大營,你是陶維的人吶。”宋如玥來了興致,“來此何事?”

只見郭琦漲紅了臉,沒有憋出一個字來。

宋如玥奇道:“直說無妨。”

郭琦道:“末将只想請王妃安,卻不知有什麽能與王妃說的。”

“興奮過頭了。”辰靜雙饒有興致地點評。

宋如玥于是從箭筒裏抽出一支箭,遞下去,笑道:“總不好叫你空手回去。祝你百發百中、滿載而歸吧。”

郭琦忙雙手接過,驚喜道:“多謝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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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琦退下後,辰靜雙頻頻瞄向宋如玥箭筒。

後者不明所以,以目光問詢:“?”

辰靜雙小聲道:“給我一支箭。”

“哦,”宋如玥失笑,“王上吃臣子的醋了。”

辰靜雙微微漲紅了臉,讓笙童看了看後面的人有沒有在盯着自己,才小聲重複道:“快點。”

宋如玥抽出一支箭給他,順勢插到他的箭筒裏,還想再順一支他的,卻被這醋壇子按住了手:“這批箭上刻着你的姓氏,你也随便賞人,還怪我吃醋?”

“我又不笑你吃醋。”混丫頭說着竊笑起來。

辰靜雙把她的箭收好,親自拿出自己的一支箭與她交換。不巧這倒被人看見了,大臣甲:“呵!”

大臣乙:“哼!”

大臣丙:“打扮樸素,行止卻如此妖媚!”

大臣丁此時神游回來:“喲,大人們在說前幾日發行的那話本兒嗎?要我說,倒是那男人沒良心!”

大臣甲乙丙:“?”

-

這些讨論都按下不表,圍場深處已有人趕出了一批鹿、兔等走獸。辰靜雙拈弓搭箭,直射鹿喉,輕易取得了今日的頭彩,贏得一片恭賀。

宋如玥看得心癢,躍躍欲試。但她左臂還未好全,拉不開弓。辰靜雙看笙童撿回了鹿,又湊去問宋如玥:“想不想玩?”

宋如玥不答話,只把弓遞給他:“你握弓柄。”

辰靜雙伸左手握住了弓柄。

宋如玥反手摸出箭,把捏箭的手繞到辰靜雙懷裏,将箭頭往弓身上一靠,手指揪開弓弦。

“這樣瞄不到。”宋如玥試了半晌,嘆了口氣。

辰靜雙想了想,沒叫她把手抽回去,而是右手放下自己的弓,拈住了宋如玥的小拳頭,看着前面一只忙着吃草的兔子,雙臂略略調整,道:“松手。”

宋如玥張開五指,離弦箭破空而出,射穿那兔子雙目。

她眼睛瞬間亮了。

辰靜雙自得道:“厲害吧?”

“厲害厲害!”宋如玥興高采烈,“明月,撿兔子,權當是我的!”

-

如此,宋如玥共射得了兩鹿七兔,還射中了一只長尾巴野雞。只是,瞄準雖有辰靜雙代勞,她膂力卻些微不足,兩頭鹿都射了三四箭才射倒,如此,箭筒已空了。

辰靜雙見她玩夠了,自己便起興射獵,不多時追平了她,都是一箭封喉的箭法,幹脆利落。宋如玥只馭馬随在他身側,專找刁鑽的獵物為難他,一次也難不倒他。

那邊郭琦也已經射空了箭筒,僅剩一支,不知何故,死活不肯用,四處去借。

那些同袍打趣地不肯借他,他急得拍馬:“那不是,那箭不是……”

“怎麽不是?不是什麽?”一人故意問。

郭琦臉漲得通紅,道:“不,我不不不是那個意思……”又忙把食指湊到唇邊一個勁地抖:“求求了,別說了,王上在那邊呢……”

“孤怎麽了?”立刻就有一個聲音問了過來。

這邊正心虛,那邊就被人抓了包,郭琦頓時被吓成了一只呆耗子,險些從馬背上撅下去。他僵硬地回頭,正好看見自家王上王妃像對連體人似的并肩過來,嘴巴都木掉了,欲哭無淚:“沒沒沒沒怎麽……”

“一支箭而已。”宋如玥笑了一聲。

她今天心情上佳,辰靜雙更不必說,只笑道:“誠如王妃所言,一支箭而已。”

說着,從自己随身的箭筒中抽出一支,送給郭琦。

他的筒裏便只剩了一支箭。

郭琦伸出兩只爪子,幾乎碰不住:“王王上厚恩……這末将不敢……”

“你用就是!子信用的都是尋常羽箭,怕什麽?”宋如玥笑道。

“子信”這兩個字一出來,郭琦簡直熱淚盈眶——他是王妃黨,而碧瑤黨最初的依仗,也不過就是一聲“子信”!

——那還是背着王上叫的!哪有王妃這當面的一聲來得光明正大!

他頓時得了幹勁,興奮得滿臉通紅,大聲道:“是!謝過王上!謝過王妃!”

-

郭琦——這些軍中的王妃黨一時喜氣洋洋,那些朝臣卻另有不樂意之處。

“哪能如此……能來秋獵已是破例,怎麽還能射箭?”

“尤其還擾了王上!”

“年年春獵都是大事,這已是禍亂朝綱……”

——不過,如此種種,都是背地裏說的。他們那一封封折子,只換來了朝堂上公然的訓斥,王上的意思昭然若揭。這些大臣們雖然不會因此扭轉心意,至少表面上閉上了嘴,知道不能再當着王上的面指責這位王妃——大豫的公主。

那邊廂,他們議論的二人已經到了左右大營,升任京畿禁衛統領的陶維出來迎接。他雖然不知宋如玥便是碧瑤,對她倒是同樣尊敬,辰靜雙對此頗為賞識,與他多說了幾句。正說着,斜刺裏竟竄出來一頭獐子,直撞向陶維。

這倒奇怪,需知獐子頗為膽小,從不主動襲人。這只亦是如此,被陶維堪堪避過後,後退看了看,又慌不擇路地沖進了樹林。

陶維:“……?”

辰靜雙反應倒快,提起弓箭就射,誰知竟射脫了。他“啧”了一聲,很不服氣似的,道:“我去追!”

說着一催馬,便随着闖入了樹林,轉瞬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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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如玥這才想起來:“他沒有箭了!獨自去追,豈不危險?!”

說着拍馬去尋。

可笙童拉住她,道:“王妃不能去。那些朝臣本看王妃就不順眼,若再不循規蹈矩,不知他們又有什麽腌臜話要編排!”

說着橫了那些朝臣一眼,好叫他們知道這話就是要說給他們聽的,又道:“王妃不急,我去尋回王上。”

那些朝臣只暗暗臉紅,白俊卻急道:“子信一個人進林子裏了?”

他匆忙抄起一筒箭,道:“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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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片刻後,白俊滿身是血,從樹叢中栽了出來。他一聲不吭,雙眼緊閉,當場昏了過去。

衆人:“!”

笙童軟着腿上前查看,猶豫道:“似乎……是遇到了熊……”

衆人:“!!!”

宋如玥聽了此話肝膽俱裂,什麽也顧不得了,缰繩一抖,縱馬沖入樹林,連陶維都沒她快。衆人只一晃眼,端着一條傷臂的王妃已經不見了。

陶維亦大驚失色,只道:“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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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如玥心急如焚,把旁人遠遠甩在身後,下了馬細細尋找。可她一路循着血跡,越想越不對勁:

王室圍場,早有人清過,怎會有熊傷人?

此事斷不簡單。

她心中暗暗惱恨自己莽撞,不曾帶幾個人随行。可事已至此,她亦不會退避,只得人擋殺人、佛擋殺佛了!

她從袖中抽出暗藏的剖風。

然而正當此時,暗地裏忽然竄出一人,從她背後偷襲,一手攥牢她握刀的手腕,一手緊緊捂住了她的嘴,這顯然是個青壯男子,力量大得驚人,直把她拖到了草木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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