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金鋒的過去03┃再見了
李一笑快步走出了住院部，來到門診部，尋找金鋒。
不期然地，他遇到了一個熟人。
圓圓坐在走廊的座椅上，懷裏抱着一個漂亮的手提包，呆呆地看着走廊頂燈的燈，好像陷入了沉思。
她瘦了很多，也許是卸了妝的緣故，比李一笑上一次見到她時還要憔悴，消瘦到讓人心疼。
“圓圓？”李一笑不太确定地叫了她一聲。
圓圓如夢初醒，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那股平日裏的生機活力一下子又回到了她的身體裏：“李一笑！你還沒死啊？我的天哪，老天怎麽還沒把你收了，真是瞎了眼。”
看到戰鬥欲爆棚的前女友，李一笑也瞬間打了雞血：“讓你失望了，我不但活着，還活得好好的。現在美食博主C位出道，事業風生水起，比你可強多了。你，呵呵，過氣了吧？”
圓圓被戳到了痛處，氣急敗壞道：“就憑你那幾個視頻，也敢自稱美食博主？你看看你那些視頻，有一個做完了一道菜嗎？”
“哦吼，你很了解嘛。怎麽？自己人氣做不上去，不忙着好好努力，天天視奸前男友微博，你這偷窺癖什麽時候能好？”李一笑不甘示弱，開啓嘲諷模式。
“呵呵，誰要偷窺你啊，要不是你營銷買得飛起，熱門天天怼在我臉上，我哪有那個閑情你關心你一個三十八線美食主播，哦，不好意思，你還真不配叫美食主播。”圓圓反唇相譏。
“你也配叫美食主播？你看看你做的那些大胃王吃播，到底怎麽做的你自己心裏清楚？你飯量幾斤幾兩，我會不知道？七盆八盆一口氣往嘴裏塞，你還真當自己的胃是無底洞啊！”李一笑火氣也上來了，指着圓圓身後的醫院科室名字怒道，“第二次了，我第二次看到你來消化內科了，我警告過你，再催吐做吃播，我就去爆料你，你能不能學乖一點？”
圓圓的臉一下子蒼白了，哆嗦着嘴唇說不出話來。
她下意識地藏起自己的手指，上面有隐約可見的傷疤，那是催吐時為了打開口腔，牙齒一次次咬破手指皮膚留下的痕跡。也許後來她學聰明了，不再粗暴地摳喉嚨催吐，換上了專用的導管，一次次吃下幾倍于常人的食物，一次次把導管插進胃裏吐出來。
她不敢讓任何知道，哪怕是她最親密的人。因為催吐永遠是大胃王吃播最大的禁忌，也是最大的秘密。
哪有那麽多天賦異禀的大胃王，除了屈指可數的那幾個，其餘人不是在各種拍攝技巧上下功夫，就是在折磨自己身體上下功夫。
她也不例外。
Advertisement
李一笑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我剛認識你的時候，我還在送外賣，你的聲音很甜，興高采烈地跟我炫耀一個吃播視頻能賺多少錢。我和你，還有……那個車程，三個人一起開黑，那時候多開心。後來我當了你的攝影師，當了你的策劃，當了你的後期，能幫你做的一切，我都願意，我們一起努力一起成長，我覺得這樣就很好了，哪怕賺不了多少錢，我也高興。”
那真的是一段很快樂的回憶，他第一次那麽喜歡一個女孩子，看着她元氣滿滿地朝着自己的理想奮鬥，他深深地被吸引了。他願意傾盡全力去幫助她，幫助她實現夢想。
從什麽時候起，她變了呢？
李一笑也記不清楚了，他們曾經朝夕相處、親密無間，哪怕成天都在吵架，到最後他們總是會和好。以至于他們以為，每一次吵架不過是在湖面上吹過的風，風吹完了，湖面就會恢複從前那樣的平靜。可其實，争吵是一次又一次地鏡子上擊打，留下一道又一道的傷痕，直到分崩離析。
“後來你紅了，我為你感到高興，你越來越忙了，我完全能理解。但是你不該，忘記你的初心。你說過你做吃播，是因為你喜歡美食，享受美食，你想把你的快樂分享給觀衆。現在我問你，圓圓，你還享受美食嗎？還是說，你在吃進去第一口的時候，就已經在想着待會兒要怎麽把它吐出來？”
圓圓還是沒有回答，呼吸卻急促了起來。
李一笑看着她低垂着頭，頭發擋住了她的側臉，可是一滴又一滴的水漬卻落在了她的包上，滑落了下來，洇濕了她的外衣。
李一笑不禁為她感到難過。她從前是那樣陽光開朗的一個姑娘。
當她開始欺騙觀衆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忘掉了自己的初心。
“圓圓，改行吧，趁現在還年輕，你還來得及。”李一笑語重心長地說道，“別做大胃王了，我從前給你策劃的那些創意類吃播成績也很好，你沒必要折磨自己去博眼球。”
“那是以前了。”圓圓用沙啞的嗓音說着，臉上一絲笑容也沒有，“你已經走了，不會再回來了。你給我做的策劃很好，可我再也找不到這樣的人了。”
李一笑胸口一滞，呼吸都屏住了。
心中的防線一旦開始崩潰，一直以來用堅強掩飾自己的人就會突然間倒下。
圓圓再也無法故作堅強，她顫抖地說道：“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麽。我不像你，我什麽都不會……我知道我不可能一直這樣下去，我只是想再賺一點錢，等合同到期我就走，我又付不起違約金……然後開一家店什麽的，總得養活自己。一旦我停下來，人氣掉下去，就很難再回升了。我怕，我怕我……變得像從前一樣，默默無聞。”
李一笑明白這種恐懼。
這個時代，有太多普普通通的人像是流星一樣劃過夜空，絢爛，卻也不過是一瞬間的耀眼。他們亮起都太快，根本沒有積攢足夠的燃料，轉眼間就燃燒殆盡。
為了足夠耀眼，他們可以做一切瘋狂的事情，整容、催吐、自我炒作，他們等不及一點點提升自己，讓自己變得更優秀，只想着趁着自己在燃燒的這一刻，攫取足夠的財富。
在殘酷的激烈競争中，有太多昙花一現的人，為了不被淘汰挖空心思，讓原本就殘酷的競争滑向了扭曲畸形。
“你覺得賺多少算夠了？沒有錢的時候，覺得十萬一百萬是一大筆錢，有了之後，又覺得幾百萬也不夠生活，幾千萬才好，真的有了幾千萬，總想着再做一年豈不是又有幾百幾千萬？人總也不會滿足，錢總也賺不夠。圓圓，你停不下來的。”李一笑明白地說道。
圓圓早已淚流滿面，她總想着再做一次，再做一次，就這樣，一次又一次。她以為自己可以停下來，可其實她早已停不下來。
“你說得對，我早就停不下來了。我的合同還有兩年才到期，解約要一大筆錢……我什麽都做不了……”圓圓泣不成聲，無助地問道，“我又能怎麽樣呢？只能祈禱自己還能撐下去，我知道這樣不行，我知道的啊！我沒有辦法……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李一笑沉默了。
他以為圓圓依舊執迷不悟，試圖獲得更高的人氣，卻不知道這個姑娘已經想要退出了。
可是就連退出她都做不到。
違約金兩百萬，這是懸在她頭頂的一把刀，她紅起來的日子不長，大手大腳花錢的習慣卻養成了，以至于兩百萬的違約金她根本出不起。哪怕支付了這兩百萬，她總要為以後的生活考慮吧。如果她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只能靠自己攢下來的錢度日，她維持不了多久。
“錢的事，我會幫你想辦法。”李一笑說。
如今他發展順利，小有名氣，和父母約定的三十萬已經快攢夠了，可是要拿出兩百萬對他來說依舊是天方夜譚。
可如果能夠幫到圓圓，讓她脫離苦海，他還是願意。
他決定了，他要給她一個挽救自己的可能——幫她湊夠兩百萬離開公司，重新開始。
“我會努力賺錢，攢夠錢幫你解約，你不要急着拒絕我，就當我借給你的。”李一笑對圓圓說道。
“如果，我說如果，如果我不再做大胃王，你願意回來幫我嗎？”圓圓直直地看着李一笑的眼睛問道。
我願意。
如果是三個月以前，李一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說，他願意。
他會回去，和她和好，支持她繼續做創意吃播，他們可以一起努力攢錢，攢夠違約金離開這家黑心公司。
可是現在，李一笑卻突然說不出口了。
三個月的時間，他們突然變得疏遠了。
原來，他早已走得很遠了。
他已經有新的目标，新的未來，在短暫的停留和告別後，他已經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了。
“對不起……”李一笑喃喃道，“我可以幫你做一下類型策劃，但不能全盤負責你的項目，其他的工作，我也沒辦法全兼，對不起。”
圓圓笑了，臉上的淚痕還沒有被擦去，她露出了一個凄涼的笑容。
強烈的愧疚感讓李一笑不知所措。他掏出手機，往圓圓賬戶上轉錢，一直轉到限額了為止。
“這些錢就算我借你的，等我有錢了會給你更多，你早點和公司解約重新開始吧。你的鏡頭感很好，人又幽默風趣，就算不做吃播，做別的也可以，比如開奶茶店，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你想開一家奶茶店，我很支持。就是答應我，一定要好好愛護自己的身體，好嗎？”
圓圓默默流着眼淚，搖了搖頭：“我不要你的錢。你既然不回來，也別管我了。”
李一笑知道她又在賭氣，跟她解釋道：“我不是不管，你有什麽困難只管跟我說，我能解決的，一定幫你。”
“那你回來幫我。”圓圓說。
“我說了，可以幫你策劃，但是現在我也要工作，不可能所有工作全包。”李一笑說。
“你就是不想幫我。”圓圓賭氣地說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我的精力有限，不可能像從前那樣一個人幹三個人的活……”
圓圓靜靜地看着他。曾經深深地吸引着李一笑的那種生機勃勃的生命力從她身上褪去了，她變得安靜，不像她的安靜。
隐隐的，她的眼眶裏再一次泛起了淚光。
她用前所未有的輕柔的聲音說道：“我知道，你不會回來了。我一次次地把你推遠，是因為我總是想看到你回來。可總有一天，你不會回來了。”
“我只是，在做夢，一直在做夢。我确确實實，一直都在做夢，你看，夢裏我遇到了你，你不計回報地幫助我、容忍我、保護我，可我總是控制不住我的脾氣。我真的不是一個合格的女朋友，我們走到今天，是我的錯，是我……我不配。”
“不，你很好，我……”李一笑的話被圓圓匆忙地打斷了。
“我昨天夢到你了，我夢到我們結婚了，我穿着白色的婚紗，捧着花走向你。醒來之後，我躲在被子裏哭了很久。我知道一切都不可能了，可我就是很想你，你知道嗎？我特別特別想念你。”
他曾經愛過的姑娘，在他面前流着眼淚，訴說着自己的思念。
讓他有那麽一瞬間，想要回到她身邊。
“現在你有了新的事業，新的朋友，你過得很好。我知道你是不會回來了。那我也不能再像個小孩子一樣哭哭啼啼，哭鬧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我會讓你知道，我會過得更好，比從前更好。李一笑，再見了，這一次，我是認真的了。”圓圓對着李一笑擠出了一個驕傲的笑容，“我和醫生約了時間，再見。”
李一笑目送她走進醫生的辦公室，關上了門。
沒一會兒，圓圓把錢轉回了李一笑的銀行卡裏，她不要這比同情費。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
終究是回不去了。
他能做的，也只有幫圓圓湊夠違約金。
兩百萬啊……
作者有話要說： 圓圓其實挺好的，只是性格上的缺陷，越是親密的關系就讓她越是害怕，忍不住要一次次試探和推遠，因為她想看到對方回來，讓她确定自己被愛。但是這麽做的話，沒有人扛得住一次次被推開。童年時期缺乏安全感造成的對親密關系的不信任，其實蠻多人都有呢。
PS：說個搞笑的事情。寫這篇文我用了三臺電腦，經常換着寫，不同電腦的輸入法詞彙是不一樣的，在A電腦裏寫的時候金鋒的名字是對的，B電腦裏是金峰，C電腦也是金鋒。回頭一看，統計了一下金鋒用了442次，金峰用了402次。
而我竟然沒意識到這個名字打錯了！今天把前面的部分都改好了_(:3」∠)_
所以漢字的順序之類的小誤錯并不響影閱讀呢←這句話的順序是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