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韓麥打工記之特殊配送員02┃韓麥的歌終于寫出來了！
最後韓麥是在樓下的一個小花壇邊找到他的，小夥頹廢地坐在花壇邊上，把臉埋在了膝蓋裏不想讓人看見，瘦削的肩胛骨一聳一聳地動着，還在抽泣。
這時候韓麥才看清楚，他的T恤是舊的，衣擺的地方已經破了洞，褲子是舊的，不知道洗過多少次才會褪色成這樣，他的鞋子是舊的，腳尖的地方已經脫膠了。只有套在T恤外的工作馬甲是嶄新的，也許一次都還沒來得及洗。
韓麥看着他痛哭的樣子，心中有個角落被深深地刺痛了。
要是從前的話，他大概怎麽也理解不了吧，韓麥心想，那時候的他一定會想，不就是一個差評嗎？最多扣一百塊錢，犯得着這麽玻璃心嗎？因為他不懂在烈日下一天奔走幾百公裏脫水中暑的苦，不懂千辛萬苦送到外賣卻被人一通痛罵的苦，不懂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一個月未必能賺到五千塊的苦。
他命太好，不必去懂這種苦。
他出生在一個中産家庭，父母是當年就出國留學的大學生，後來留美任教，因為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在國內，他從小被送回國念書，只有寒暑假才會去見父母，直到大學才到美國和父母團聚。父母思想開明，教育理念先進，對他的物質支持也從來不吝啬，他比99%的同齡人要幸運得多。
可總有人，沒有他的運氣。
韓麥慢慢走到了那個小夥面前，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小夥感覺到了身邊有人，立刻起身，顧不上擦臉就要走。
“哎，兄弟，你等等。”韓麥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把人拽了回來。
拉着他手腕的時候，韓麥才感覺到，這個人很瘦，手上都沒什麽力氣，完全不能和熱衷健身沉迷養生的他相比。
被拽回來的小夥像是一頭驚慌的小獸，胡亂抓打了起來，手臂在空氣中一陣亂揮，吓得韓麥趕緊把人制住，大聲道：“兄弟，你幹嘛呢？我沒有惡意！就是想跟你聊聊天！”
那人張開嘴，喉嚨裏發出了一陣“嗚嗚伊伊”的聲音，不像是人在說話，倒像是某種野獸的嘶吼。
韓麥看着他那雙充滿防備的眼睛，突然意識到了什麽——這個人，是個聾啞人。
所以別人喊他，他不應，因為他根本沒有聽見。
所以別人打他電話，他接一下就挂斷，因為他根本說不了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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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拿到一個差評就難過到流淚，因為這是他來之不易的工作機會。
他只是有一點不完美，生活就變得這樣艱難。
百感交集的韓麥朝他比劃了一個友好的手勢。他在美國的時候定期會做公益，懂一點手語，而手語這個東西，美國和中國的差別其實并沒有英語和中文那麽大，幾個最簡單的手語動作的意思是相近的。
那小夥愣了一下，也許是韓麥的手語讓他有了一些親切感，他沒有像剛才那樣抗拒了。
韓麥趕緊在手機上打字給他看：“兄弟，我叫韓麥，和你一個站點的，你叫什麽名字？”
小夥子先是用手語比劃了自己的名字，又擔心韓麥看不懂，用手機打字給他看：“我叫鄭小華。”
“哦，小華啊，來來來，我們坐一會聊聊！”韓麥一邊說一邊打手語，把鄭小華拉到了花壇邊坐了下來。
鄭小華看起來有些緊張不安，但還是配合地坐了下來。
兩人加了微信，開始用手機聊天。
韓麥：“你以前沒做送過外買吧？”
鄭小華：“沒有，第一次送，老板本來還不想要我，因為我是個殘疾人，他以前沒招過殘疾人。”
韓麥：“老板也是考慮你的安全吧，你騎車畢竟有點危險。”
鄭小華打字道：“我的助聽器馬上就可以配好了！”
韓麥感覺到鄭小華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并不想讓人覺得自己不行。
韓麥：“兄弟，我很佩服你啊，你是怎麽說服他的？”
鄭小華從口袋裏摸出了自己的筆記本，一頁頁地翻給韓麥看：“我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把這個配送站附近的區域都畫出來了！還做了筆記！老板答應讓我試試了！”
這本被韓麥誤以為是“犯罪踩點圖”的筆記本，竟然是這樣的用處。
韓麥又是震驚又是羞愧，他先入為主地把鄭小華當成了踩點的竊賊，差點就把人送到警察局去了。
鄭小華：“可我搞砸了，還拿了差評，要扣錢，他要是不讓我繼續做了怎麽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鄭小華滿懷焦慮地發微信給韓麥：“要是老板不要我了，我就只好回老家去，工作太難找了，人家一看我有殘疾，就不要我了。可我爸媽年紀已經很大了，我不能讓他們養我，該我養他們了。”
韓麥說不出話來。
他知道對鄭小華這樣的殘疾人來說，要養家糊口很難，卻不知道這麽難。
哪怕為自己辯解一句，都做不到。
韓麥看着手機屏幕上不斷跳出來的，來自鄭小華喋喋不休的抱怨和憂慮，突然間有了一種責任感。
他今天遇到鄭小華，一定是有什麽意義的，他不應該只是一個路過的旁觀者，他應該去幫助這個人！就像李一笑挂在嘴邊的那句“日行一善”，他今天也要日行一善！
韓麥下定決心，手指飛速地在微信裏打字：“不就是一個差評嗎？打了也能撤銷啊，走，我帶你去解釋一下！”
鄭小華連連搖頭，不肯上樓，他大約是真的怕了，旁人的冷漠和拒絕讓他更加敏感，也更加害怕挫折。
“去吧，兄弟，你要是不試一試，怎麽知道自己行不行呢？”韓麥發微信給鄭小華。
鄭小華滿臉遲疑。
“殘疾證帶了嗎？”韓麥問道。
鄭小華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本綠色的小本子，是他的殘疾證。
“有這個就行了，我們走！”韓麥拉着鄭小華，往電梯走去。
韓麥：“一會兒我來說話，你在旁邊站着就行。”
鄭小華：“嗯。謝謝你，大哥。”
韓麥：“嗨，兄弟之間客氣什麽，我們相逢即是有緣，我不幫你誰幫你。”
鄭小華感激地看着韓麥。
韓麥突然間意氣奮發，覺得自己終于像是那麽回事了，原來能幫助到別人，真的有這麽快樂。
“來，喝點我泡的枸杞菊花茶，健脾養胃安神降火美容養生，喝了不吃虧，喝了不上當，誰喝誰知道！”韓麥把随身攜帶的保溫杯遞給鄭小華，使勁推銷起了自己的養生理論。
鄭小華退卻不過熱情的韓麥，皺着眉喝了一口，忙不疊地把杯子還給韓麥了。
韓麥這才心滿意足地帶着他上樓去。
韓麥敲響了門。
門沒開，那個中午點了午餐又點了外賣的姑娘在門後警惕地問道：“你們想幹什麽？”
“姑娘，我們來解釋一下今天午餐遲到的問題。”韓麥說。
“不用解釋了！我給了差評是不會撤銷的！你們一定是想報複我！快走開！不然我要報警了！”姑娘警惕性極高。
韓麥哭笑不得，萬萬沒想到還會有這樣的誤會：這姑娘把他們當成被打了差評後上門報複的外賣小哥了。
“不是的，姑娘，你聽我解釋。這個小兄弟是我們配送站新來的，是個聾啞人，他今天挂你電話不是故意的，是因為他說不了話，沒辦法跟你解釋。我剛才在樓下看到他哭了，這才知道他的情況。喏，這是他的殘疾證。”韓麥拿出了鄭小華的殘疾證，通過貓眼展示給姑娘看。
門後面的人沉默了，顯然沒有想到這個發展。
韓麥好聲好氣地說道：“今天他送餐晚了，是他不對，我代他道歉，我們願意賠償你。能不能請你把那個差評删掉，他今天第一天上班，之前老板是不答應錄用他的，他自己花了一周的時間把附近摸了個遍，仔仔細細畫了地圖，這才讓老板答應試一試他。如果今天他表現得不好，也許他就沒辦法繼續工作了。你知道，現在就業也不容易，尤其是一個殘疾人……”
韓麥苦口婆心地說着，大門突然打開了。
姑娘紅着眼睛，把韓麥送來的兩杯奶茶遞了出來：“別說了，我這個人容易哭，你別說了，奶茶送你們，差評我會删掉的……對不起，這位小哥，我向你道歉！”
“別別別，我們不能收客戶的禮物的！”韓麥趕緊拒絕。
“我讓你拿着！”姑娘一聲怒吼，惱羞成怒地把東西往他懷裏一塞，“砰”地一聲甩上了門。
韓麥愣愣地抱着兩杯沒開封的奶茶，和鄭小華交換了一個眼神。
“她答應了嗎？”鄭小華比這手勢問道，神情焦急。
他只看到韓麥說個不停，那個姑娘突然開門扔了兩杯奶茶出來，也不知道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
“她答應了！”韓麥高興地說道。
鄭小華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機去看後臺評價，後臺刷新了一下，他的差評消失了。
鄭小華激動地在原地轉了兩圈，用力抱住了韓麥，捶着他的背，激動到整個人都在發抖。
“你看，不試一試怎麽知道呢？”韓麥給他發微信說道。
鄭小華回給他一個大大的笑容，那一股憂愁的陰霾從他年輕的臉上褪去了，留下滿滿的活力和希望，他用力點了點頭。
“下次你也要改變一下方法，接到訂單先給客戶發一條短信，讓他們有事發短信。一般人都是願意理解你的，這個世界上總是好人多。”韓麥在微信裏寫道。
鄭小華腼腆地笑了。
兩人一人一杯奶茶，高高興興地下了樓。
“這個工作不錯吧？”韓麥問道。
鄭小華在微信裏，回給他一個大大的笑臉。
“我會好好幹的，我要當個，零差評的配送員！”鄭小華寫道。
韓麥看着他光彩熠熠的眼睛，不禁露出了一個微笑。
加油啊，鄭小華，你可以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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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是什麽新操作？讓我拍人物專訪？誰還記得我是個美食主播嗎？”李一笑對韓麥突如其來的要求，一陣懵圈。
“我覺得這是個很好的題材。除了美食之外，你也可以做一些其他的視頻啊，比如上次你給妞妞做的那一期，就是公益方面的，反響也很好。鄭小華這個人就是個很好的切入點，我特地去了解了一下，我們全市有十幾個殘疾人在做配送員呢，他們開車送外賣安全嗎？他們不能說話要怎麽和客戶溝通？被客戶誤解了會怎麽樣？大衆對于這群人的酸甜苦辣一點都不了解，你覺得這樣是正常的嗎？如果你的節目能夠增進人與人之間的了解，那一定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你就當日行一善吧。”韓麥說道，“再說了，誰還不知道你這個美食主播從來都不務正業。”
李一笑抓了抓頭：“行吧，你說得有點道理。我先策劃一下，這節目挺有意思的。”
韓麥笑了笑：“就知道你策劃能力強，全靠你了。對了，我的歌已經寫好了，就叫《外賣小歌》，唱歌的歌，剛好可以用在這一期視頻裏。”
李一笑一聽，來了興趣：“寫好了？之前看你卡了這麽久，還以為你寫不出來了呢。來來來，我聽聽看！”
韓麥也不推辭，回房間拿了把吉他，一邊彈一邊唱歌李一笑聽。
“今年又是最熱的一年，夏天氣溫四十度沒商量。
這麽熱的夏天，不想出門怎麽辦，
打打打打打開手機，下下下下下個訂單，
送送送送送你外賣，催催催催催也沒用，
馬馬馬馬馬上就到，別別別別別給差評。
……
……
……
你要什麽我都給你送，菜單你今天給我聽好了。
可樂漢堡肥宅最快樂，水果蔬菜沙拉能減肥，
湯包米粉豆皮熱幹面，少吃哪個都後悔。
要是吃啥都不過瘾，鹵味小吃宵夜再來一頓，
我從WH博物館，送貨送到漢口站，
淮海路香港路惠濟路青年路，條條大路都很堵。
暴雨馬路變河道，皮艇開到你家門。
系統發我一萬個訂單，讓我現在、馬上、立刻送完。”
韓麥唱完，一臉期待地看着李一笑：“怎麽樣？”
李一笑還在回味這個旋律和歌詞，興奮地給他鼓掌：“可以，絕對可以！這個節奏太帶感了，我預感這首歌絕對比你之前寫給秋寧的那首還要火！”
韓麥非常高興：“可以用在視頻裏嗎？我有預感，這一期視頻會火爆的，讓蹭個熱度吧。”
“哎，甭管視頻爆不爆了，總歸是在做好事嘛，日行一善，日行一善！”李一笑說道，倒也沒計較得失問題。
可事情有時候偏偏就是這樣，有心栽花花不成，無心插柳柳成蔭。
李一笑認認真真地做完了這一期節目，還特地學了基礎手語，把W市願意接受采訪的殘疾配送員都采訪了一遍，把節目做得深刻又不刻意煽情，非常具有社會性。他還快剪了一段外賣小歌們風馳電掣送外賣的場景，配上韓麥的那首新歌，讓人不禁跟着旋律一起抖腿。
結果還真被韓麥說中了，李一笑這一期節目發布後突然走紅，微博上不知道被多少個營銷號盜用，就連外賣平臺方都轉發了，還表示近期将增加功能，如果是殘疾人配送員接單，将在APP中告知客戶配送員是殘疾人，還會為聽力殘疾人免費配送助聽器。
李一笑震驚地對韓麥說道：“不知道為什麽，我一個做美食視頻的美食博主，突然成了一個公益先鋒，好多殘疾人發私信感謝我！”
韓麥沖他笑：“這不是很好嗎？開創了新的事業路線。”
李一笑撓了撓頭：“總覺得有點怪怪的，我的美食視頻都沒這麽火爆呢。”
“這說明，現在網友素質高了，不光關心明星八卦，也關心困難群體的生活現狀，很有意義啊。”韓麥說。
韓麥的歌也火了，被無數主播翻唱了起來，大街小巷都能聽到這首歌曲，他開直播的時候，觀衆也總是讓他唱這首，覺得帶勁又好玩。韓麥斟酌了一下，把這一期節目發給遠在美國的父母，獲得了雙親的肯定，母親更是興奮地跟韓麥唠嗑了一個小時，稱贊他這首歌很有特色，這給了韓麥很大的鼓勵。
韓麥知道，自己在這段打工之旅中收獲了很多，不僅僅是送外賣的技巧，更多的是對這個世界的認識，以及自我的成長。
喊麥，真有意思。他開始發自真心地喜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