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翌日,徒為起了個大早。因為有昨晚那一出,她基本沒怎麽修煉,入定時都在想自己和鳳千藤的事。
早晨推開房門,隔壁的門也正好打開。
她和鳳千藤好巧不巧地四目相視。
看着倒是和平時沒什麽不一樣,單薄的眼皮懶懶地耷拉着,也就在看見她時唇際一頓。
“嫂……”
後面的話沒完,他扭頭就走。
徒為:?
“嫂嫂,等等。”她拔腿跟上去,鳳千藤如今是體力差身體也差,走得再快也不可能快得過徒為這種精力旺盛的年輕人,她追在他身側問:“嫂嫂連早上好都不跟我說嗎?”
鳳千藤目視前方沒理她。
徒為拖長聲音:“早、上、好——”
“你煩不煩?”他眯起雙眼總算回了她一句:“無聊就去挖泥巴,別跟我說話。”
徒為不解他為什麽一夜之間态度又劇變,明明昨天還那麽溫柔給她擦眼淚的。
“那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什麽怎麽樣?”
徒為道:“要不要真的當我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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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千藤騰地腳步一頓,昨晚那些回憶又不合時宜在腦子裏冒出來,想也沒想:“不可能。”
“我是認真的。”徒為以為他還把自己當小孩子,臉拉下來:“我喜歡你。”
“喜歡我的人多了去了。”
鳳千藤手脖子忽然被一把抓住,力氣不小,他不得不側身和徒為對視。不知道這崽子四年裏吃什麽長大的,當初在真雷鎮開玩笑說要長得跟他一樣高,居然還成了真,盡管鳳千藤大她八歲,眼下也只能平視着看她。
“你就這麽喜歡我哥?”她咄咄地問:“喜歡到沒成婚也要給他守寡?你那麽年輕,至于嗎?”
鳳千藤冷笑:“我就是要給他守寡你能怎麽樣?”
抓住他手腕的力氣滞了一下,他趁機抽回手轉身就走。這次,徒為沒有再追上來。
這座宅邸不小,商人們和白莞白天都不在,鳳千藤沒遮臉,顯然只打算在院子裏轉轉。徒為便也不再管他,出了宅邸就直奔茶館。
王平生意挺順利的,紫霄宗的弟子已經完全和他打成一片,就是白莞這個散修的身份尴尬,沒多少人願意搭理她,好在如今只要是個戰力沈心泉就想拉入夥,對她也多有照顧。
徒為一進茶館,白莞就發現她臉色不好,放下丹藥書擔心地問:“徒為,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沈心泉也發現了:“這還沒和魔修打起來呢你就受傷了。”
“沒受傷。”徒為走過去,想起剛才鳳千藤的态度就來氣:“我就是覺得……”
“覺得?”
“女人真難懂。”
沈心泉:……
“你不就是女人?”
“那就是成熟女人很難懂。”
她不明所以,和白莞對視一眼。畢竟在場三個人的年紀平均也就一十前半,确實和成熟挨不到邊。
沈心泉不知道徒為的私事,白莞卻是知道的。少有什麽事能讓波瀾不驚的徒為變成這樣,難不成……她和自己的未婚妻子吵架了?
“吵架解決不了問題的……”她想起之前只說過幾句話的那個人,憑直覺,是個很溫柔的人,自顧自就覺得吵架多半是徒為先挑起的:“跟她動手就更不行了!你要冷靜一點。”
徒為:?
我在你心裏到底脾氣有多差?
不過就這麽幹想也是煩躁。她雖然跟鳳千藤說過喜歡她哥也沒用,但對方要是一直這樣看都不看自己一眼,那也有點讓人火大。
現在親也親過抱也抱過,對鳳千藤幹的很多事估計比她哥還出格,但徒為果然想要她的真心。
不止是身體。
不然她也不至于這麽煩,甚至覺得吃這醋的自己像個傻X。鳳千藤估計都不知道她在吃醋。
周圍的修士太熱鬧,本來就心情不爽還吵得她耳根子疼,她覺得轉換一下心情,站起來:“那個人呢?”
沈心泉:“什麽?”
“之前我抓到的那個,叫什麽杜的。你查出他是魔修還是什麽了?”
說到這個沈心泉又愁眉苦臉:“那小子跟個泥鳅一樣滑手,別說異化,身上幹淨得連根毛都沒有。”
徒為:“…不用告訴我這種細節。”
“那我幫你去看看吧。”她道:“他被關哪兒了?地下?”
茶館地下一層就是牢房,潮濕昏暗,順着石階走下去能聽見隐隐的水聲和耗子在草堆中竄動的聲音。
據沈心泉說抓到的魔修都會被關在這裏受他們拷問,不過一旦離開魔神的魔氣,魔修就會陡然發癫發狂,活不了幾天就爆體而亡,他們至今為止沒問出過什麽有用的。
解開牢房前的封印法陣,她擡腳踏進去。
幾天不見,杜異倒是精神抖擻,也就頭發亂了點身上髒了點,見了她竟然還露出小虎牙笑,毫無被修士們折磨過的樣子。
“這不是老板嗎?你來救我出去了?”他盤腿坐在濕潤的草堆裏:“我都跟他們說了我不是魔修了,竟然沒一個人相信我。”
徒為倒不覺得自己能做什麽,沈心泉是老手,都尚且逼問不出什麽,自己親自來也無濟于事。如果是會因為痛苦就招供的話,這人早就招了。
早知道不下來了,地牢裏的空氣吸一吸,腦子更煩了,除了鳳千藤想不起別的事。
她一言不發,剛來就擡腳又要走,杜異趕緊抓住鐵欄杆挽留她:“我真的不是嘛,老板別不信,你去跟沈隊長求求情放我出來呗。”
“想都別想。”
“幹嘛?臉色跟吃了炮仗一樣的,老板難不成是情場失意了?”
他張口就來,誰知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徒為就不解,自己沒提半個字,這幫人怎麽就猜得這麽準。
“喲,我說中了?”杜異看她臉色就笑:“雖然這麽說有點那什麽,但本人對男歡女愛這方面的事還算了解,要是有需要,可以給老板出謀劃策。”
了解也沒用,鳳千藤又不是男的。
徒為抱臂思考一會,心想就這麽回去估計也是和她嫂嫂那張冷臉面對面,反正杜異也不知道自己說的是誰,跟他這個自稱情場高手聊聊也行。
她打定主意,把腳轉回來,重新在他面前坐下。
“一個問題。”
“嗯嗯。”“原本喜歡男人的,有可能之後喜歡女人嗎?”
杜異愣住,眨巴眨巴一雙狗狗眼,毫不猶豫:“不可能呢。”
徒為顯然不滿意這回答。
“你又知道不可能了?”
“老板生氣了?可這就是事實嘛。你這麽問就說明你喜歡的人是姑娘咯?那難道你以後會喜歡男人嗎?”
徒為不知道。她接觸過的男人屬實不多,她哥和宋衍……絕無可能。
但要說對鳳千藤以外的女人感興趣……好像也不是。
她摸着下巴思索:“我不知道。”
畢竟上輩子死的時候才十一三歲,別說情窦初開,活着都成問題。
“所以咯,這就是大人的默認規則。不知道就是不喜歡。不答應就是拒絕。明确拒絕那就是絕無可能。”杜異說得頭頭是道。
而正正好,今早鳳千藤好像就剛跟她說過一句“不可能”。
徒為:“……”
從地牢出來的時候,茶館裏的人少了一半,估計到了修士們例行外出巡查的時間。
她進去的時候臉色就不大好,誰知出來以後更差。
白莞問她怎麽了,她也只會沉沉念叨一句:“是,是我的錯。”
怪她不是個男人。
鳳千藤說不準就是喜歡她哥那樣一米九八的壯漢。
她雖然繼承了家族基因生得挺高,該有的肌肉也都有,但果然和她哥那樣的比不了。
杜異那之後還高談闊論了一番女人一般都喜歡什麽樣的男人如何如何,雖然感覺只是他的偏見,但也成功讓徒為臉色越來越黑。
畢竟別的可以改,性別怎麽改?
她什麽招呼都沒打就走了,白莞在後面有點擔憂。
這擔憂一直持續到晚上,她鼓起勇氣想跟徒為再拉近一些距離,所以來了她的院子找她,結果發現她屋裏沒人。她還沒回來。
情急之下去問了王平,商人們也說白天在茶館看見徒為就是最後一次。
要塞的晚上基本沒幾個人,她一個人會去哪兒?
這邊鬧騰騰的在慌張,徒為隔壁的房間被推開,衆人回首,這才想起,對了,徒為的未婚妻子應該知道她的下落。
商人們對這位遮着臉很神秘的姑娘莫名有種畏懼感,也就白莞敢大着膽子上前道:“那個……您有看見過徒為嗎?”
鳳千藤今天在屋裏躺了一天,是被他們吵醒的,現在都沒怎麽清醒:“早上看見過一次。怎麽?”
白莞的表情變得憂心忡忡:“是嗎……果然……”
鳳千藤挑眉:“她怎麽了?”
她搖頭:“以徒為的實力,就算離開要塞去了外面,我也覺得不用擔心。但她今天在茶館裏的樣子有點奇怪……怎麽說呢,就感覺眼神就死了,還說什麽‘都是我的錯。我不該生下來……’”
這番話屬實是狠狠被她腦補一番以後添油加醋的産物。
“您……您有什麽頭緒嗎?徒為會去哪兒?會不會是遇到什麽意外了。”
鳳千藤随便想想都有一堆頭緒倒是真的。
不就說了句不可能麽,至于這麽沮喪?
他想了想道:“你們回去休息吧,她估計過會兒就該回來了。”
白莞顯然不能被說服,但人家未婚妻都這麽說了,外人的自己還能怎麽插嘴。衆人只好紛紛散去。
鳳千藤看了眼時刻,離子時還有半個時辰。小孩子鬧別扭搞夜不歸宿也差不多就這水平了,他關上房門往茶壺裏倒水決定等她一壺茶的時間。
可一壺茶的時間很快過去,外頭漸漸只剩蟲鳴風聲,越來越寂靜。要是隔壁有人回來,起碼會有開門聲。
鳳千藤修長白皙的手指在桌上慢慢敲擊着,一點一點變快。
邊界地晚上沒什麽可去的地方,連熔爐房都是關着的,她不回來能去哪兒?
“以徒為的實力,就算離開要塞去了外面……”
“我也說了,我要給我哥報仇。”
單槍匹馬去外面?不要命了?
就因為他說了那句不可能?
但不可能的事就是不可能。鳳千藤從沒把徒為當成那種對象看過。就算喜歡她,也只是作為大人看小孩的眼光。
畢竟她懂禮又乖巧,誰不喜歡呢。
就是不知道短短四年怎麽就長成了現在這樣,無禮、狂妄、聽不懂人話的家夥。
想到這,鳳千藤咂舌罵了句“傻子”,站起身匆匆推門而去。
邊界地的夜晚比東邊冷得多,風一吹過來連骨髓裏都是刺人的,鳳千藤沒了金丹護體,比以往還要畏寒,走到要塞城門屬實花了他一些時間。
因為有護城法陣,看守的修士在哨站入定打坐,好一會兒才注意到下邊站了個人在沖自己說話。
“你是哪兒的?出去要給鳳家彙報。”
鳳千藤搖頭問他:“今天有紫霄宗的修士出去過嗎?”
“紫霄宗?沒有吧,法陣放人出去會有靈力波動的,我沒感覺到。”
那難道沒出去?
他心裏姑且松了口氣,道了聲謝折返回去,眉宇間卻越來越顯出凝重。
想想原因,如果不是他自作多情,那只有可能是早上那一出了吧。
“還是叛逆期的孩子嗎你。”也不知道這低聲的自言自語在罵誰。
夜晚的時間過得很快,殘月高挂,時刻一晃,已到了深夜子時三刻。
徒為聽着自己沉重的呼吸,揮劍一甩,劍氣将修煉場的巨大鐵柱破壞成了粉末,很快又被靈力自動修複好。
她不知道這樣重複了多久,回過神時手酸腿酸,掌心都被劍柄磨脫了層皮,一看窗外,居然都天黑了。
再摸摸自己的肚子,當然沒有像她哥那樣看一眼就讓人咂舌的肌肉。
這東西是看體質的吧?
那自己豈不是永遠沒可能變成那樣了?
那鳳千藤……
砰的一聲,手抖了抖,長劍砸落在地。
不要錢一樣揮霍靈力的後果,身體後知後覺喪失力氣,練的時候不覺得,現在連站起來都有些困難。她扶着一旁的柱子坐倒在地,大豆大豆的汗水順着額角滴下來,眼前有點發花。
上一次這麽拼命,似乎還是四年前快要突破結丹大圓滿的時候。
雖然那個時候已經基本放棄,但內心的某處其實還是想着要是能升至金丹境,自己也許就能離開段家去邊界地找鳳千藤。
“段徒為!”
熟悉的聲音自門口驀地傳來,那急促的語氣像錯覺一樣擦過她耳畔。
她心中詫異,下意識擡頭去看,身體卻如灌了鉛一樣,稍微掙紮就從關節處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那人幾步到她身前蹲下,寬松的衣袍染着冰冷的風的味道撲向她鼻間。
“為什麽這麽晚還不回來?”他的聲音不太平穩:“你還是小孩子嗎?”
徒為心說我為什麽一來就要被你這麽說,面無表情沒開口。
“徒為。”
她不說話,鳳千藤只好又叫了聲,不知是不是錯覺,話中還藏着點未散的慌張。
“是因為,我早上那樣跟你說話?”
徒為:“我……”
有一半是,但也有一半是因為恨自己能力不足。
可如果這樣說,那不就更顯得很遜,更顯得不如她哥了嗎。她莫名不想告訴鳳千藤這些。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很讨厭那些因為血脈或是天賦就自暴自棄的平庸之人。”他卻忽然一字一句道:“自暴自棄只是他們給自己找的借口。我現在也這麽認為。”
“你當初求我教你修煉,哪怕下場是被天煞命格吞噬也不在乎。我看出你執念頗深,所以才點了頭。那現在,就因為這個,你就要放棄變強的決心了?”
徒為強撐着力氣微微擡起雙眼,入眼是他被風刮得微微淩亂的烏發和衣襟,顯然,他是一點一點找過來的,多半在外面待了很久。難怪呼吸很亂。
所以哪怕這些話帶着隐隐的惱意,她卻覺得比早上那句“不可能”來得順耳許多。
“那你能把那句不可能收回去嗎?”
鳳千藤沒想到自己說了這麽多,她最在意的卻是這個,難得遲滞了下低聲解釋:“我那麽說,不是想讓你……”
“我沒有放棄,也沒有自暴自棄。”她打斷道:“只是,有點傷心,所以才在這裏……”
他微微一愣,目光在她身邊的劍和一片狼藉的修煉場逡巡一圈。的确,她沒有腦子一熱就賭氣沖去外面,這比起自暴自棄,更像是在發洩什麽。
沒等他徹底回過味來,徒為伸手在人後腰一攬把他拉過去手腳并用地圈在懷裏,鳳千藤本來一路找過來就累,不設防愣是被這人得逞,聲音也卡在喉嚨裏。
徒為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哪兒來的力氣,把人箍得緊緊的不讓他逃脫,湊在他臉邊悶聲說:“既然這麽擔心我,那你就答應我呗,我會比我哥對你更好的。我很會疼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