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成蟲的來源(8)
第069章 成蟲的來源(8)
夏禹頓時捂住了眼睛, 成吧,墨安的辦事方式和小時候真是一點都沒變化呢。
“怎麽了?”墨安看到他這樣,粘過來問, “吓着了?”
“是,吓死我了!”夏禹戴着手套的手狠狠拍了下他的後背, “這麽危險的事情你也做!”
希頒和米兜同時回過頭,看向他。這是什麽思維邏輯?咱們現在是逃亡人員,墨安鬧出了這麽大的陣仗, 你不罵他, 你還擔心他的安危?他危險什麽?他連生态電都可以吃!
挨了打, 墨安不僅沒生氣,反而還有些沾沾自喜, 喜上眉梢:“不危險, 你別擔心我。一會兒你跟着我走,別怕。”
什麽就別怕了,雖然墨安可以吃生态電,可熔斷了整個區域的電路這種事, 還是頭一回,怎麽能讓人不擔心?一行人按照靈石提供的地址,運用假虹膜認證進入了這棟大樓, 夏禹的心情像無法捏住的氣球, 只需要松開一點兒, 一些話就憋不住往外飛。
走廊不算太亮, 樓梯也沒有中間層那麽高級。水管和電線橫排在天花板兩側,地面的瓷磚呈現出圓形圖案, 看多了容易讓人眼花缭亂。夏禹的心也亂,明知道這時候不該去想私人情感, 可看着墨安的後背,他還是想想。
他控制不住。
“诶。”于是夏禹叫住墨安。
墨安回過頭,怕距離太近,戴上面罩。
“我會。”夏禹說。
墨安沒聽清:“什麽?”
“擔心你。”夏禹一口氣說完這三個字。
奇怪,心裏居然舒坦多了。胸腔的氣球将氣體全部放跑,不再鼓脹,可下一輪緊張又來,不曉得墨安會怎麽回複。夏禹還有點後悔,這種時刻,他真不該說這種柔軟的、讓人失去鬥志的話。他們即将面對的可能是耶懷的第三階段,也就是蛹的階段,也可能是女娲的滅絕。
但是,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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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再給夏禹一次機會,他還是想告訴弟弟,我真的會擔心你,比擔心自己還要擔心。
他擡頭看向墨安,墨安卻沒接話。就在夏禹以為他要轉身往前走時,他忽然靠近過來,戴着半指手套的手伸到了夏禹面前。太近了,危險,夏禹不假思索往後一退,那只手立即追擊,最後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臉。
“知道了。”墨安開心笑了,巨冰融化。
只是一句話,解開了他的心結。夏禹并不是完全出于責任,墨安控制不住嘴角上翹,明明現在是最不該笑的時候。面罩下,他的嘴已經笑得不成樣子了,一整天的別別扭扭瞬間蒸發,眼前的所有困難都被夏禹的一句話披上了一層“無所謂”的濾鏡。
因為真正“有所謂”的事情他已經聽到了。
“這裏好熱哦。”米兜對兩個人的情感交流毫無察覺,只是擦擦汗,“這樓裏沒有通風循環系統嗎?”
精衛:[有些樓是這樣的。據我了解,湖啼市的發展程度遠遠不如青耀市,這地方是三級城市,最早的居民是一些從別的城市遷來的老年人。後來他們的孩子成為了湖啼市的中流砥柱,陳傑豪就是這樣一位。]
靈石:[馬嘉遠也是。馬嘉遠是遷徙居民的第四代,湖啼市的整體消費水平較低,生活成本也低,僅僅為青耀市的十分之一。]
“十分之一?青耀市這麽發達?”米兜驚呼。
精衛:[青耀市是第一發達城市,玉昆市曾經和青耀市并駕齊驅,但現在青耀市是一枝獨秀。大家小心。]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一行人小心地穿梭在樓道裏,忍耐着大樓裏的煩悶。
真的很熱。陳傑豪從睡夢中醒來,汗水打濕了他的床單。這棟居民樓的居住條件相當一般,特別是沒有了全樓換氣中樞,大樓就像能憋死人的棺材。他走到窗口處,遙望遠方,湖啼市的标志性建築物——湖心塔就在正東方,光芒萬丈。
而圍繞着湖心塔而建的建築物,才是這座城市的核心區域。那裏的大樓據說比他現在住的地方先進百倍,飛行器可以直接懸停在上方。每一層都有相應的霓虹燈,還有各種各樣的機械服務人,24小時的貼心陪伴,以及良好的通風環境。
好熱啊。陳傑豪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這樣熱,他不舍得用水沖澡,每天都是簡單擦一擦就完事了。屋裏和身體散發着難以描述的氣味,但是他顧不上那麽多,人總是要生存下去的。
好熱啊。陳傑豪喝了一口涼水,水非常難喝,不知道是自己的味覺出問題了,還是怎麽樣,怎麽這水還喝出金屬味了?
铛铛铛,門敲響。
這時候能有誰來?陳傑豪慢騰騰地走過去,現在的他格外笨重,走兩步都要呼哧帶喘。他的左腿是機械腿,但型號已經過時,想要換成新的需要攢30000塊,他大概5年能攢出來。只是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少年。
是省吃儉用換一條好腿,然後嘎嘣死掉,沒享受到,還是幹脆什麽都不管了,将錢花光,過一個不自苦的晚年?陳傑豪始終沒想好,他的人生始終沒法潇灑落筆。
“誰啊?”他沒想好,可将門開了。
“您好,我們是電力局的人。”門外一個高個子說話。
電力局?哦,對,這片區域的電力系統經常出故障。陳傑豪将門縫拉開,熱風烏泱泱往他身上沾,他整個人像一顆從水裏打撈上來的蔫芒果,皮膚蠟黃。
“問您幾個問題就走。”墨安時時刻刻打量着他,腰帶上的槍已經拉開了保險。如果陳傑豪是蛹,他必須先保證自身安全。
“問吧。”陳傑豪擦了擦汗水,“咱們今晚能修好嗎?”
他也打量着門外的人,穿着的黑色衣服像是某個組織的人,銀發。确實高,沒燈往上一瞧看不出什麽長相,鼻梁骨倒是像二維變三維。
“正在搶修。”墨安随意地亮了一下證件,管控中心的證件規格挺唬人,“下面有幾個問題想問問您。這一片的電力一直這樣不穩定麽?上一次停電是什麽時候?曾經有人來做過調查麽?”
三個問題,足夠陳傑豪想一會兒,豆大汗珠啪啪往下掉着:“一直都不太穩定,但每次斷電之後,很快就能修好。上一回停電……兩三個月前吧,沒人問過,壞了就修,修完還壞。”
“好,謝謝您的反饋。”墨安往旁邊撤了一小步,“下面請您簽一下,我們調查就算完成了。維修馬上開始,請您再忍耐一下。”
忍耐,忍耐。
“沒事,我最會的就是忍耐。”陳傑豪從另外一個人的手裏接過單子,老實講,這樣的光線下他看不清楚字,胡亂簽上也行。反正他們這樣的居民是沒聲音的,就算喊得廣而告之,最後也不會換來電路的穩定。
不過現在不都是掃臉或者虹膜簽字嗎?為什麽他們用筆?
問題一晃而過,陳傑豪已經簽完了,還筆時,指尖不小心被人攥了一下。沒關系,這樣黑的狀況下看錯手指和筆也很正常,陳傑豪目送他們離開,重新關上了門,他看向淋浴間。
好熱啊,還是去沖個澡吧,腿可以不換,他最擅長忍耐。
離開這棟大樓的時候,夏禹剛好看到維修隊的人在修電路,以現在的科技水平來看,這裏的電路系統确實異常老化。青耀市早就不用這樣的供電裝備了,難怪總是停電呢。
“發現什麽了麽?”墨安看向了107。
107也擦了一把汗,這裏和冰凍島的溫度簡直天差地別:“發現了,他最大的欲.望是想要地球炸掉。”
“什麽?地球炸掉?”所有人都被這個心願震驚了,夏禹更是不可思議。一個看上去那麽樸實、普通的老年人,居然想全人類死亡?
“這會是他自己的想法嗎?會不會……是他體內的蛹在想?”銀牙問。
米兜也這樣想:“他的想法太可疑了,如果瘟疫騎士想要消除人類,那蛹确确實實是這樣想。咱們要不要回去抓他?”
“再看看剩下的兩個人吧。”夏禹不做決定,“精衛,在嗎?”
精衛:[一直在。]
“幫我調查和馬嘉遠最後接觸過的三個人,到底有什麽身份背景,越詳細越好。”夏禹說話間,後頭的大樓就亮了起來,其實只是換一個保險絲那麽簡單,“下一個是什麽人?”
靈石:[下一個叫劉芳芳,超市曾經的收銀員,她是……自然人類。年齡49歲,已婚,生有一子。]
“好,我們現在去找她。”夏禹看向了飛行器。
飛行器再次離開地面,在迷離又夢幻的光中,好似光速前進。目前陳傑豪的嫌疑很大,但不代表剩下兩個沒事,窗外的風景很快就從破舊的老城區居民樓飛往了綠湖,目的地是當中的那一座高塔。
高塔的腳下,高級住宅樓按照圓形分布,成為了獨立的城池一般。透明天臺上有人在開派對,一個機械人和一個只剩下腦袋天然的半機械人在接吻。燈塔最高處是猩紅色的光,墜在湖面如灼灼落日,比起時不時斷電的老城,這邊是一座不夜城。
劉芳芳作為燈塔的看門人,已經對光污染見怪不怪了。
時間不算太晚,她眯着眼睛打盹兒。屏幕裏放着日漸美整形醫院的巨量投放廣告,手裏拿着的是機械全能教的傳單。
[血肉苦弱,機械飛升,迎接綻放。]
她大概是這座城市裏僅存的全自然人類,地位自然也最低。半機械人、怪種、寄生人都比她厲害,所以她的歸宿就是看看大門,每天降低消費到20點,維持度命。一道悅耳的聲音忽然響起,有人碰了碰她肩膀:“您好,請問燈塔現在開放嗎?”
“啊?”劉芳芳擡起頭,困倦雙眼用力提着,“已經關閉了,明早再來。”
“好,謝謝您。”
那白衣少年一晃就走了,好似沒有來過。所以劉芳芳也分不出是夢還是現實,繼續低頭睡覺了。
107上了飛行器,說道:“她的想法非常簡單,她好熱。”
“确實夠熱的。”夏禹吹着空調風都出汗,“她就這麽簡單?”
“是,就這麽簡單,她的想法就是好熱,想降溫。”107慎重地點了點頭,“而且她是全自然人類,真少見。在冰凍島的時候,我從來沒有見過完整的人,大家都改造了。”
“唉,這不是現在的潮流嘛。”墨安往嘴裏塞了一塊糖,扭頭問夏禹,“是吧?”
“什麽是不是的,你說什麽?”夏禹離近了問。
墨安立刻給他嘴裏塞了一塊糖,興奮得像得了頭獎:“沒什麽,就是想和你說說話,你一直沉思,我都不敢打擾你。”
“胡鬧。”夏禹咬着糖,“你想說話就說,我也沒有……不讓你說。”
可是墨安接下來真沒說,只顧得笑了,那個笑法,就像是贏了什麽,讓他恨不得展開肘鳍,下潛深海十萬米。107就坐在他們對面,絞盡腦汁,想将他們的關系劃定為某一種。思來想去,他決定判斷他們為“談戀愛的小情侶”。
根本不知道自己戀愛的小情侶之一夏禹再次舉起手環:“精衛,請為我們設定航線,現在去找最後一個。”
湖啼市不大,但最東邊緊鄰一座礦山,只不過礦山已經被挖空了,所以人跡罕見。在礦區的下頭也有一片居民區,曾經這裏可是最熱門的地方,來尋寶的、挖金子的、開采大隊烏央烏央住下,一房難求。
但随着礦脈的清零,人都走了,只剩下湖啼市的居民,維持着礦區附近的零星活動。王好人就在這裏經營超市,十幾年如一日,從不抱怨。日子有好有壞,周圍的熱鬧和清苦也不是他的煩惱,現在他的困難是眼下的貨物搬不上去。
貨架很高,他叫王好人,卻不叫王高人,踩着板凳也上不去最高的地方。他再努力嘗試了一把,只不過沒有意義的嘗試只會讓結果更加可笑,一聽啤酒掉在腳邊,炸開了。
“唉。”王好人從板凳下來,擦了擦汗。
這一聽啤酒肯定沒法賣了,他心疼,又可惜,趕緊彎腰撿起來喝掉。他從來不舍得喝超市裏的飲品,更不會喝酒,所以兩三口冰鎮啤酒不僅沒咽下去,還裹着酒精泡沫頂上來了,弄得滿嘴都是。情急之下,王好人快走到水龍頭前,彎腰,側頭,張嘴,讓自來水沖進嘴裏。
熱死了,冰冷的水短暫地刺激了他一下。他咂摸咂摸嘴巴,這聽啤酒可真難喝啊。
“您好,請問需要幫忙嗎?”一位白衣少年站在了貨架前頭。
“你要是夠得着,幫我擡下啤酒吧。”王好人走向他,指着貨架,“最上面那層。”
“好,不過您可以扶我一把嗎?我怕我踩空椅子。”白衣少年登高,舉起了半箱啤酒。
王好人當然沒有理由拒絕,扶着他說:“真不好意思,讓你一個小孩兒看笑話了。以前礦場發達時,店裏買東西的人都排隊。我一個人忙不過來,光是夥計就好多個,所以我也不覺着自己矮。現在……唉,不提了。”
“您可以申請一個機械人幫忙。”白衣少年放好了啤酒,緩緩走了下來。
王好人擺了擺手,機械人助手他可請不起。“你買點什麽?”
“我……我只是進來吹吹空調,什麽都不買。再見。”白衣少年也擺了擺手,像來時那麽神秘,快步走了出去。王好人看着他的背影,眼裏散發出仇恨的光芒。
飛行器的門再次打開,107一上去就撲到了希頒身上:“太吓人了,王好人想殺我!”
“你說什麽!”夏禹攥着槍就站起來了。
“真的,他的強烈心願是,好想殺了我。”107已經有些語無倫次,在接觸的那一剎那他差點沒繃住,吓得直抖。盡管他被關押多年,可是從沒接觸過想要直接殺掉自己的人。
“好了好了,沒事了,大家都在呢。”希頒心疼地拍拍他後腦勺,目光堅定地看向了夏禹,“應該就是王好人了,我懷疑那個蛹……已經猜到了咱們的動機和咱們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