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3

chapter3

打完一局牌,刑烈起身回家去了。

刑有財和王芝剛吃完飯,正收拾碗筷。

“吃了沒?”王芝問了句。

刑烈‘嗯’了聲,在牆根兒下脫了滿是泥的鞋,趿拉着人字拖過去沖了個涼,擦着頭發晃進來準備歇個晌時,被王芝和刑有財拽住了。

“你跟婷婷訂婚半年多了,新房也只差擺家具了,你倆商量商量,趕緊挑個日子把事兒辦了。”

刑烈大爺似的靠在沙發上,倒了倒耳朵裏的水,“着什麽急。”

王芝氣得往他後背招呼了一巴掌,“你說我急什麽?你滿鎮上去看看,誰家大小夥子三十來歲還不娶媳婦兒?我跟你爹的老臉都沒地兒放!”

刑烈:“……二十八。”

“咋的?你二十八打光棍兒還覺得挺光彩?”

“我不也沒拿大喇叭到處喊去。”

氣人玩意兒,王芝女士抓起雞毛撣子要抽他時,刑烈幾步閃回了自己屋裏,倒在床上歇晌,聽着外面刑有財嘀嘀咕咕的說了兩句什麽。

刑烈翻了個身,長腿壓着半拉兔子玩偶,那是前兩天邢佳佳閨女過來玩兒時,忘了帶走的。

他腿一勾,抓着那兔子玩偶給扔到了椅子上,閉着眼睛朝外面喊:“我過兩天去問,你倆別去找周婷他媽!”

外面嘀嘀咕咕的動靜消停了。

他跟周婷,也是媒人拉的。

去年秋裏認識,冬天訂婚,好像順理成章。

……

刑烈這個晌沒歇着,在床上挺屍似的趴了半小時,呼嚕了把半寸腦袋爬起來去上工了。

鎮上拆了大半的路,他跨上挖掘機,就見一輛黑色大衆往鎮子口去了。

刑烈稍眯了眯眼。

那開車的,就是剛才穿得人五人六的那男的。

那車屁股走遠,他才一腳跨進駕駛座。

幾分鐘後,他不屑的輕嗤了聲,也就那樣兒。

晚上天黑了才收工,刑烈回來,就見邢佳佳坐在大門口抱着半顆西瓜吃。

他步子停了停,毫不客氣的搶了過來。

邢佳佳氣得踹他,“你要不要臉?我剛吃一口!”

刑烈躲都懶得躲,挨着牆根兒盤腿坐下,挖了一大勺塞嘴裏,囫囵嚼了嚼咽下,喉嚨冒火的勁兒才散點兒,“你怎麽天天回娘家?”

邢佳佳朝他翻個白眼兒,“要你管?”

說完,進去又抱了半顆瓜出來。

“布丁呢?”刑烈問。

“她奶奶家。”

“怎麽沒帶回來?”

邢佳佳擡眼瞥他,“你憋了什麽屁,直接放行不行?”

“……真粗俗。”

邢佳佳就呵呵了,“您優雅,吃西瓜連籽兒都不吐,有臉說我?”

邢佳佳和刑烈同歲堂兄妹,倆人生日只差幾個月,從小掐到大,既沒有兄友,也沒有妹恭。

刑烈不搭腔,囫囵吞吃完半顆瓜,連勺兒帶瓜皮都丢給了她,自己拍拍屁股回家去了。

“不要臉!!!”

邢佳佳氣得罵,恨不能将這個瓜皮扣他腦袋上!

至于那沒憋出來的話,也在這夜色裏散了個幹淨。

……

九月一號,各地學生開學。

梁星星從教務處出來,又被喊去開年級會,看見微信消息時,已經是中午了。

她以為,她那天小巷子裏的話,會讓王川止步,雙方體面又心照不宣的不再有交集。但是,電話打了,微信加了,對方似有更近一步的打算。

那天之後,過了兩天,王川跟秦美蘭要了梁星星的微信號,添加了好友。

他發消息不算勤,梁星星回複更是寥寥。

對方從開始禮貌紳士的問候,到現在想來是自以為熟悉了,會與她開幾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帶那麽點兒顏色。

現在就是。

梁星星沒點進去,直接删掉了屏幕上的消息提醒,按熄屏幕,過了兩秒,手機屏又亮了,是秦美蘭發來的語音。

秦美蘭:“星星,小川怎麽說你不理他?”

梁星星愣了兩秒,她沒想到,王川竟然能不要臉到這個地步!

手指氣得發麻,對話框裏删删減減——

[姑姑,我不想跟他接觸……]

删掉。

[姑姑,我不喜歡他……]

删掉。

手指戳着幹幹淨淨的對話框頓了幾秒,梁星星緩緩呼出口氣。

[這兩天忙,一會兒我回他電話。]

秦美蘭:“反正你抓緊點,年紀都不小了,再過兩年更不好找對象。小川工作穩定,事業編制,我這還是找人才給你撒摸到這麽好的。你們早點定下來,我跟你媽也好盡快跟小川他媽商量結婚的事……”

梁星星掐斷語音,胸口發悶,眼前發暈,窒息得讓人找不到喘息的縫隙。

這些話幾乎是從她回來,耳邊沒有一日清淨。

許蘭說,秦美蘭說。

她們沒注意到王川那令人不舒服的眼神,也沒看見她臉上的不願意。

梁星星也喜歡安穩,但不是誰都可以。

她拒絕的理由沒有成立的依據,王川只是相貌周正,工作好,在兩位家長面前就已經是滿分。

她不願意,就要戴好‘挑剔’的帽子,迎接一輪又一輪的‘為你好’的游說。

生活好像總是這樣,被推着向前。

剛開學确實忙,梁星星被分了三個班的數學課,同時兼任一班的副班主任。

一班的班主任是年級裏的韓主任,事務繁忙,所以,新開學的事,韓主任都是交代給了梁星星。

從班會到軍訓,梁星星少有閑暇。

“這教材改的啥也不是。”

辦公室裏,頭發花白的老教師翻了兩頁新改版的課本,嫌棄道。

“像小梁老師她們教理科的還好,咱們文科的教材一改,得,重新備課吧。”一位女老師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無奈道。

梁星星被提名,輕輕擡了下眼睛,安慰一句:“也得寫教案。”

趙明明被氣笑了,“還要踩在我們的屍體上回回血是嗎,小梁老師?”

對面的理化辦公桌上,一個物理老師也在翻看新課本,笑道:“網上不是有個段子說嘛,二十年前的課本,翻開第一頁就是修車的方法,現在的課本,翻開第一頁是修車的定義,性質。”

“還得是以前的課本兒,學生預習一下,就能明白七七八八,現在倒好,好像是生怕學生自學學會了。”

“最絕的是,那些知識點兒,課本上一個不留,考試的時候是一個不落。”

辦公室幾個老師正議論着,外面突然一個穿軍訓服的學生敲門。

“哪個班的?”離門口近的老師問了一嘴。

“一班的,老師,我們班主任在嗎?”

“小梁老師,你班上的學生!”那老師大嗓門兒吆喝道。

梁星星從教案本上擡眼,看向門前站着的男生。

“梁老師,周旭跟教官吵起來了!”

晌午剛過,操場上的塑膠跑道被烤得一股味兒,太陽炙得晃眼。

放眼望去,各班的方陣跟豆腐塊兒似的,整齊劃一的站軍姿。

梁星星跟着臨時班長往自己班的方陣走,就見樹蔭底下站着一穿着軍訓服的男生,手裏抓着帽子,滿臉不服。

梁星星過來,負責操練他們班的教官喊了口號,也走了過來。

“梁老師。”

梁星星朝他點了點頭,問:“郝教官,怎麽回事?”

教官年紀也不大,一張臉曬得黝黑,瞥了眼那樹蔭底下的男生,與梁星星說:“他開了張假病歷。”

梁星星神色一動,“假的?”

軍訓是要全體新生參加的,但是有些身體不适合或者是不舒服的同學,可以開病例取消軍訓。

梁星星班上就有兩位同學開了病例,她給簽了字,其中一位,就是跟前站着的周旭。

周旭梗着脖子說:“是真的!”

“病例上你腳扭傷的時間是兩周前,本來也沒傷到筋骨,早好了,壓根兒不耽誤軍訓。”姚教官拆穿他的話。

周旭憋着勁兒,沒吭聲。

梁星星:“耽誤您時間了,我跟他說兩句。”

郝教官去忙了。

梁星星挨着花壇邊坐下,看看面前的男生,說:“坐下說吧。”

周旭不情不願的坐下,兩人之間隔着半米遠的距離。

“不想軍訓?”

“嗯。”

“原因。”

“太熱,枯燥,沒意思。”

被戳穿了,周旭也回答得坦誠。

梁星星偏頭看他。

這個年紀的小孩兒,剛脫離了小學生的身份,一個個好像一夜間變成了大人,舉手投足間,都要裝得成熟,想要争取對于這個世間的話語權,殊不知,幼稚得讓人一眼就能看穿。

周旭的腦袋偏向另一邊,耳根卻是慢慢開始發燙。

方陣裏的目光不時往這邊瞟,滿含八卦,也有試探。

“想玩兒點有意思的?”梁星星聲音很淡的問。

周旭沒想到她會這樣問,不禁扭頭看她。

兩人目光對上時,他挑釁道:“當然。”

于是,在這個燥熱的午後,周旭體驗過了七中體育室裏的所有器材,觀衆是滿操場軍訓的同學,而參與者,只有他。

籃球哐哐砸在籃板上,彈着溜走,他頂着萬衆矚目的視線跑去撿,尴尬爬了滿臉。

乒乓球單人打,重複着一個動作,周旭懷疑自己被報複了,因為那句‘枯燥’。

最主要的是!

只有他一個人!

像個傻子!

梁星星看了眼腕表,反問:“體育不有趣嗎?”

一瞬間,周旭都感覺到後背被那些目光紮爛了。

這簡直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誰敢說?!

如果承認,以後的體育課如果被各科老師占用就變得名正言順了,他以後還不被班裏的同學罵死?

可如果說有趣,他還得繼續……

周旭都要嘔出一口血給她看看了!

小梁老師長得溫溫柔柔,性格也文靜,進教室時,有同學開心他們的老師很漂亮,也有猜測她是教語文的,好像那種溫柔娴靜的詞都可以用在她身上。

就是此時,面前的人語氣也聽不出責備,好像在問一句很尋常的事。

她的眼睛很好看,是月牙形狀的,裏面的神色卻是很淡,像是寡淡無味的白開水,就那樣安靜又沉悶的看着你,耐心的等一個回答。

目光對着,僵持幾秒,周旭忽的恍然。她要的回答不是‘是與否’,而是讓他選擇是與同學一起軍訓,還是繼續當一個場外NPC。

是他先逃離這場軍訓,回去也要他自己開口。

即将步入青春期的人,面子大過天!

周旭沉默的站了兩秒,悶着腦袋往自己班的方陣走。

“帽子。”

他步子一頓,耷拉着腦袋過去花壇邊拿了帽子戴好,排在了方陣最後,餘光瞥見那道身影穿過大半個操場,往後面的小賣部去了。

梁星星買了兩袋子冰水,結完賬,讓小超市的人幫忙用小推車送去了操場。

辦公室的空調立式空調不知道是從哪裏搬來的,她站在出風口,被汗黏濕的鬓發被吹得冰涼,這才覺得舒服了點。

“沒事吧?”趙明明問。

梁星星搖搖頭。

張明明:“怎麽回事?動手了嗎?”

“沒,”梁星星在桌角抽了張紙,擦着額前的汗,“就是……青春期心理自我意識開始發展了。”

“你還真別說,青春期的小孩兒特難管,以前……”

晚飯鈴響前,梁星星的手機先響了。

她看了眼那串最近眼熟的手機號,快要自動挂斷時,才接起。

王川:“星星,我們在二環路橋這邊吃飯呢,離你學校也不願,你過來呗,正好有兩個朋友也在,我介紹你們認識,多個朋友多條路。”

梁星星深呼吸,壓下燥意,語氣平常的說:“晚上還有課,你們吃好。”

“有什麽課啊,都軍訓呢,上什麽課?過來呗,我朋友都想見見你。”

梁星星:“我有點事,先挂了。”

說完,手機從耳邊挪開,剛要将這通電話掐斷,就聽那邊一道粗聲——

“诶,烈哥你坐那兒幹嘛,來這兒啊!”

梁星星握着手機的手指不覺輕顫了下,動作怔了兩秒,沒聽見那人低沉寡淡的聲音。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