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5

chapter5

“……我跟你說話你聽着沒，這都是為你好，今兒這頓飯也是為了商量你們倆的事，你不來，我跟你媽臉上也不好看，等周天兒，你拎點兒東西上門給小川他媽道個歉，這麽大了，有點兒眉眼高低的……”

梁星星聽她說完，才緩緩的問：“姑姑，你了解王川嗎？”

“小川長得周正，工作也好，性子也溫和，你老大不小了，翻過年都要三十了，小心挑花眼，到時候一個也摸不着，就得找二婚的了……”

直至電話挂斷，被水泥封存一般的窒息感才如退潮般漸漸退去。

梁星星盯着微信界面的那個頭像看了好久，還是退回到了主界面。

晚上許蘭也打電話說，王川媽媽的臉色不好看。

梁星星沒說什麽，她又能說什麽？

不過，許蘭好像聽出了她的不情願，挂斷電話沒多久，梁星星接到了妹妹梁晶晶的電話。

梁晶晶在省城上大學，暑假也沒回來，說是打工賺錢。

“媽讓我來勸勸你。”梁晶晶在那邊啃着鴨脖，三兩句話就把許蘭交代她的事，跟梁星星扯了底。

“你要勸嗎？”梁星星戴着耳機，正在教輔書上挑選題目。

“勸啊，”梁晶晶說，“別投降，投降就輸了。”

梁星星扯了扯唇角，問起她：“你中秋回來不？”

“回啊，你給我報銷路費。”

姐妹倆沒聊多久就挂斷了電話。

梁星星今天說的話，也不算撒謊，确實要開會，不過是過兩天的組內的試題研讨會，用作軍訓結束後的全年級摸底考試。

教師們在會議室讨論題目難易程度，一無所知的學生們在烈日下踢正步。

“還是不要太難好吧，遛了一個暑假，還能記得多少？”

“要這麽簡單的話，還摸什麽底啊？”

幾位老教師，之前都是帶尖子班的，觀念裏優勝劣汰的選拔還沒過去。

而年輕教師是溫和派，只當這場摸底考試是幫學生回顧知識點，試題太難，容易讓學生剛升學就崩了心态。

“小梁老師，你覺得呢？”

梁星星懵然擡眼，就見争得面紅耳赤的兩撥人都看向了她。

梁星星不屬于這裏面的任何一撥，她既沒有老教師的經驗與閱歷，也沒有新教師的沖勁兒和躍躍欲試。

她平和，也能泰然處之。

梁星星垂眼看向桌上的兩分例卷，手指輕點了下其中一張，“這個吧。”

新教師有點失望，“小梁老師，現在都不讓設尖子班了，都是平行班，每班裏面撒兩豆兒的，選拔的意義不大。”

“試題加大難度，也不只是為了選拔，”梁星星語氣平和，“一來，能定定心，讓他們早點适應初中的學習，二來，他們把小升初的成績排名看得太重了。”

後面這點，梁星星也是去看他們軍訓情況時，偶然聽學生讨論說起。

叽叽喳喳的學生，不只是好奇即将給他們代課的老師，也好奇這次升學考中的風雲人物。

不想固步自封，就要打破原有的局面。

“就是嘛，那些心态不好的學生，這時候不鍛煉心态，要到什麽時候？中考高考場上嗎？一點挫折都經不起，那是什麽，那是溫室裏的花朵，保護得太好了，不行的！”

研讨會開了兩個多小時，試卷最後調整了一次，定了例卷。

從會議室出來，梁星星回撥了邢佳佳剛打來的未接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邢佳佳說：“晚上別吃食堂了，咱們去吃烤肉呗。”

“等周末吧？”梁星星說。

“那不行！”邢佳佳立馬說，“等你過周末，都要過中秋了！今天吃的是你人民教師的節日，別想糊弄！”

梁星星笑了笑，只得應下。

邢佳佳總說，她日子過得糊弄，沒有儀式感。

好像……确實，過節意味着花錢，從初中的時候，她們家經濟就困難，許蘭更是一塊錢都要攢起來，很多節日都是草草糊弄，跟平時沒有區別。

這麽多年，梁星星也習慣了。

端午、中秋，對她來說都是多放一天假而已。

她之前工作的地方偏僻，雖然是鎮上，但是尚且不如木原鎮，交通不便，放假也多是休息，或追劇，或睡一天。

但邢佳佳跟她不一樣，她喜歡玩兒，那些節日，梁星星總能收到她在某處或聚餐或逛街的照片。

回到辦公室，梁星星就見自己桌上多了一捧雛菊。

“你們班的學生送來的。”張明明在旁邊說。

教師節不允許收禮物，但是學生手工做一張賀卡，送一束花表達喜歡，倒也沒有明文規定不允許收。

梁星星之前不是沒收到過教師節禮物，但最多是兩張賀卡。

她看看那鮮豔欲滴的花束，又看看手裏打印出來的例卷，突然有些良心難安。

下午，梁星星拎着兩袋子檸檬水過來操場。

一群小朋友，大概是見過她收拾周旭的手段，看見她過來，乖乖巧巧的喊老師好。

梁星星把手裏的水遞給臨時班長，“給大家分一下。”

臨時班長也很是懂事，先拿了一杯過去給教官，後者拎着跑去找其他教官炫耀了。

“收到你們送的花了，謝謝。”梁星星說。

方陣休息時，穿着軍訓服的學生湊在一起坐在樹蔭下，笑嘻嘻的說：“我們湊錢讓班長帶的，也給韓主任送了，我們看過來，沒給你的好看。”

梁星星忍俊不禁，“這話別讓韓主任聽見了。”

一群人嘻嘻哈哈的笑。

“梁老師，你怎麽不穿裙子啊？”

梁星星不解：“為什麽要穿裙子？”

那說話的女生往隔壁方陣看了眼，說：“三班的老師每天過來，穿的裙子都不重樣兒，梁老師你長得比三班老師好看多了，你也穿裙子嘛，肯定是咱們年級裏最好看的老師。”

“……”梁星星汗顏。

但是這個年紀的小孩兒，确實是會格外關注外貌，倒也未必是攀比，只是因為青春期生理的變化與成長。

想要他們從外貌轉移注意力，就要有另一件很重要的事，比如說——

“軍訓完要摸底考了，你們桌肚裏的小說漫畫和游戲機都先收一收，別過分關注老師穿什麽裙子。”梁星星說完，摸着撫平的良心走了，留下一地哀嚎聲。

将近六點，邢佳佳騎着她的小粉電動車停在了縣七中門口。

“喂~出來吧，我到啦！”

梁星星出來時，就見她坐在小電動車上吃肉腸。

“吶，烤破皮的最好吃了！”邢佳佳遞給她一根，又感嘆：“還是學校門口的便宜，羨慕你。”

梁星星接過咬了口，對她後面那半句話不置可否。

事實上，從開學到現在，這還是她第一次出校門。

小縣城的五六點，煙火氣十足，各種流動小攤子，擺着他們這兒最好吃的小吃。

邢佳佳騎着小電驢，帶着她穿梭在堵成一片的車流裏。

初秋的風吹在身上很舒服，晚霞在背後映得火紅。

梁星星忽的後知後覺，心裏飄忽着點兒輕松，肆意，以及……躁動。

她伸手，抓了把風。

……

新城區這邊，梁星星沒怎麽來過。

烤肉店是新開的，優惠力度很大，客盈滿門，她們的號靠後，邢佳佳拉着她去樓上逛，“正好，我想買兩件秋裝……”

“你店裏不是有嗎？”梁星星好奇問。

邢佳佳在老城區開着一家服裝店，主打青春少女的市場，前幾年新城區沒發展起來前，那條街算是步行街，生意興隆。

前段時間立秋，梁星星還聽她抱怨好累。

邢佳佳理直氣壯：“飯都是別人碗裏的香！”

梁星星：“……別人碗裏的都是口水。”

兩人邊說邊逛進一家店裏，梁星星腳步忽的滞住。

“怎麽了？”邢佳佳扭頭看她問。

就是這兩秒的時間，站在櫥窗前男模特旁邊的卷發女人已經看了過來。

梁星星再要轉身走，已經來不及了。

“星星？”王川媽媽喊。

梁星星僵着步子過去打了聲招呼。

“上回吃飯，聽你姑姑說，你現在工作忙，沒時間，這不也碰見了？”王川媽媽皮笑肉不笑的說，“我看吶，咱們下回吃飯，得先緊着你的時間來。”

邢佳佳在旁邊聽得眉頭皺起，臉上卻是笑着的，“嬸兒，看您這話說得，湊不到一塊兒就別吃了呗，我們年輕人天天上個死班兒，下班兒要是還得應酬，多熬人呢，您看着也退休的年紀了，多體諒體諒。”

“我在跟星星說話。”王川媽媽笑着說。

邢佳佳笑得比她還燦爛，“我又不聾。”

母子倆同出一脈的要臉面，王川媽媽一臉的‘話不投機半句多’的表情，體面的說了聲再見，然後走了。

關于王川，梁星星跟邢佳佳說的不多。

她性子悶，很多情緒都是悶着自己消化的。

“太裝了吧！”邢佳佳盯着那道背影，氣得說：“好像‘爾等都是賤民，不配與本宮說話’的勁兒，咦~”

梁星星聽得忍不住笑，想了想說：“王川倒不是這樣的，他看人像是在睥睨腳下的泥土。”

“我懂~凡人腳下泥嘛~”邢佳佳領悟能力杠杠的！

梁星星沉默了兩秒，“……別說髒話。”

邢佳佳瞪着圓眼睛：“？咋回事兒？咱倆的默契呢？？？”

一頓烤肉，煙熏火燎的，梁佳佳吃得上了勁兒，要了兩瓶啤酒。

梁星星提醒說：“你騎車來的。”

“沒事兒，我一會兒給張朝打電話，讓他開車來接咱們，”邢佳佳笑得像只狐貍，“你要是喝醉了，今兒晚上就睡我家吧，咱倆都好久沒有一起睡覺覺啦！”

最後，電話打了，只是站在桌前的人滿臉不耐。

梁星星目光猝不及防的與他對上，懵了幾秒，倉惶挪開，嘴裏的烤肉囫囵嚼了幾下咽下，噎得嗓子疼。

烤肉店裏并不安靜，有女人溫柔的哄孩子聲，也有男人大着嗓門兒吹牛的聲音。

梁星星垂着眼看着面前的酒杯，看見倒影裏，那人的手擡了擡。

“怎麽是你？”邢佳佳醉暈暈的看着刑烈，不高興的說：“張朝呢？”

刑烈一張臉兇神惡煞，看着比她還不高興，不耐煩的說：“他也喝酒了。”

邢佳佳‘哦’了聲，“那你回去吧，我跟星兒打車。”

“……你有錢燒的？”刑烈說着，抓起她的包直接挂在她腦袋上，“趕緊走，別等我拽你。”

邢佳佳氣得要死，下意識的扭頭跟梁星星告狀，“星兒，你看他！王八蛋！”

尋常一句，梁星星和刑烈卻都陡然渾身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