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6
chapter6
“星兒，你看他！把我的小說當墊桌布！”
高中晚自習下得晚，男生們拔節抽條，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容易餓，很多在課間泡面吃。
刑烈兩條長腿踩着凳子腿兒晃，泡面嗦得正香，壓根兒不理邢佳佳張牙舞爪的嚎叫。
但聽見這聲兒，被泡面嗆了下，他擡頭，就見梁星星被邢佳佳拉着過來，梗着腦袋告狀。
一樣的醜校服，但她穿着就是比別人好看。
他看她，她看書。
刑烈頓了兩秒，默默地端起了泡面碗。
“啊啊啊——你王八蛋！泡面湯都濺到了我書上！”邢佳佳一臉崩潰的喊。
花花綠綠的漂亮封面上，确實有幾滴有礙觀瞻的痕跡。
刑烈心想，活該，讓你把這破書藏老子這兒！
他撓撓耳朵，啧了聲，喊邢佳佳：“吵死了！回你座位去！”
“我也沒看過這本呢。”梁星星看着他說。
那時候逃了晚自習，爬牆跑出去給她買小說的人，現在坐在車裏，一臉不耐煩的朝她喊——
“還不上來！等我請你呢？”
邢佳佳是真的喝醉了，抱着小抱枕，舒舒服服的躺在後座。
梁星星給她把脖子上挂着的包取下，系好安全帶，就将後座車門關上了。
刑烈握着方向盤，眼角的餘光瞥着後視鏡，只能看見她半邊側臉，瑩白得像是發着光，目光溫和垂着，比月光還要皎潔幾分……
啪的一聲車門關上，他心口狠狠震了震，陡然又狼狽的挪開眼，車內空氣稀薄，逼得他瞬間冒了熱汗。
心口的餘震還未過去，他渾身僵着等了兩秒，沒聽見旁邊副駕車門被拉開，理直氣壯的扭頭朝她喊了那句。
梁星星站在路邊，目光穿過半降的車窗與他對上，街邊溢彩流光的燈火從他眼底滑過，落下或明或暗的影子。
……
“你站好，你看我眼睛。”梁星星興致勃勃的說。
面前站着的女孩兒穿着醜不拉幾的校服，一雙眼睛卻是笑着，彎起月牙似的弧度看着他。
刑烈剛跟周朗他們幾個打球回來，一身臭汗，抱着籃球，不願意往她跟前湊，卻是被揪住，兩人面對面站在窗邊，那距離近到他都能數得清她的睫毛，秋裏的風吹來樓下的桂花香，甜得讓人忍不住咽喉嚨。
“塗睫毛膏啦？”刑烈喉結滾了滾，嘀咕的問。
梁星星搖搖頭，“你看我眼睛，裏面有什麽？”
刑烈認真看了，可能是那樣子太呆，近在咫尺的這雙眼睛愈發的彎起，他老實說：“有眼珠子。”
梁星星那時哈哈笑，指着自己亮晶晶的眼睛仰着頭看他，聲音輕快跳躍的說：“我眼睛裏的是你。”
刑烈那會兒，被她這句輕易撩得瞬間紅溫，所有的血都往臉上撲，連着脖頸紅成一片，全身都熱了。
他也不知怎麽的就想起了語文老師在課上念的範文兒，裏面寫——喜歡是藏不住的，會從眼睛裏偷偷跑出來。
刑烈緊攥着方向盤，心裏罵，真矯情，十七八歲的事還記得幹嘛。
路邊站着的人沒動，好像也不介意他故意為之的惡劣語氣，目光溫和平靜，早已沒有了十幾歲時候捉弄人的狡黠和歡快。
“你送佳佳回去就好。”梁星星說完，挎着包拐過街角。
人流穿梭，那道穿着襯衫牛仔褲的纖瘦身影在往遠處走，他從來都抓不住。
刑烈抖出根煙咬着，看着她招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坐進去，他發動車子慢慢跟了上去，心裏又罵了句犯賤。
……
邢佳佳迷迷糊糊的醒來，發現還在車上，身上五花大綁似的纏着安全帶，車外一片漆黑，只零星路燈很快閃過。
“還沒到？”邢佳佳解開安全帶坐起，打着哈欠問。
前面開着的像是懶得搭理她，連個調子都沒。
邢佳佳揉了揉眼睛，看了看車窗外面，不滿意的說：“你把我送回新房那邊兒啊，回鎮上幹啥，我媽又得罵我。”
這下，前面的人舍得理她了，涼飕飕瞥來一眼，“你多大面兒？”
邢佳佳哼道：“又不是我讓你來接的，我還沒嫌你晦氣呢。”
她腦袋抵着前面的靠背，“要不是你來，星兒都能跟我回家睡覺去。”
刑烈沒接這話，方向盤一打，拐進了一片燈火輝煌裏。
邢佳佳往車窗外看，一雙眼睛瞬間眯起，懷疑問：“你幹啥？”
“按摩。”刑烈解了安全帶，啪的推開車門下了車。
“！靠！！！”邢佳佳一雙眼睛瞪得像銅鈴，伸手摸手機，“你敢進去！我就給大娘打電話！！！”
威脅沒起作用，那王八蛋伸了個懶腰，揪着她一起進去了。
邢佳佳氣得踹他，“你有病吧？！”
聽見那句付款二十的電子音，突然不知道怎麽罵了。
說他賺點兒錢揮霍吧，他摳摳搜搜的就付了兩個人二十塊錢兒的泡腳費。
但要說他節約……
邢佳佳木着臉，泡着腳，“你到底什麽毛病？回家自個兒燒一壺熱水不能泡嗎！”
二十塊錢沒啥待遇，兩人一人一盆熱水，就坐在那人來人往的地兒，連個泡腳包都沒。
刑烈劃拉着手機屏幕，頭也沒擡的不鹹不淡道：“你就一捎帶腳兒的，可閉嘴吧。”
邢佳佳：“……我稀罕？”
不過，稀不稀罕都泡上了，邢佳佳加了十塊錢，要了個泡腳包，還讓人家添了兩遍熱，正要喊第三遍添水時，就見旁邊刑烈抓起擦腳布，像是沒拿穩，擦腳布甩在了一男人身上，後者頓時皺起了眉罵——
“你得了帕金森？”
跟那男的一起的還有幾個，都穿得人模狗樣，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們時，像是在看垃圾。
邢佳佳覺得他眼熟，不甘示弱的回罵：“你是剛從廁所吃飽了出來的？”
“你他媽有病吧？”王川額角青筋氣得直跳，擡手指着她，“要不看你是女的，我……”
“那你別當我是女的呗，”邢佳佳端起自己的泡腳水，“嘗嘗？”
“我他媽……”王川幾乎被她激得發狂。
“行了，”旁邊一男的拉住他，把腳邊的擦腳布朝刑烈踢過去，嫌惡道：“跟這種人掰扯啥，也就是泡大堂的命了，掉價兒。”
說完，那幾個男的走了。
邢佳佳氣得要死，扭頭一看，旁邊刑烈卻是出奇的淡定。
“你不氣？”邢佳佳難以置信。
刑烈瞥她一眼，“你不是罵回來了？”
“那也是他們先罵人的啊，你是手滑掉了擦腳布，那咋的，該道歉就道歉呗，他們就不能好好說話？”邢佳佳抓着塑料扇子唰唰扇風，氣得不輕。
“走了，回家。”
上了車，邢佳佳還氣兒不順，扯過安全帶系好，忽的靈光一閃，想起了眼熟的原因。
晚上吃飯的時候，她用梁星星的手機看過那張臉，那個姓王的！
朋友圈裏全都是對着鏡子拍的健身照，油得她灌了兩瓶啤酒解膩。
一整晚不合理的事，突然變得有跡可循。
邢佳佳扭頭，瞪向那發動車的人，“騙子！”
刑烈懶懶撩起一眼，“又犯病了？”
要不是他在開車，為着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邢佳佳高低得給他兩拳！
“兜這麽大一個圈子，累不？”邢佳佳雙臂環胸，端的是一副審問的架勢，冷哼道：“王川不是個東西，要你操心？星兒早就知道了，壓根兒沒有跟他發展的意思！”
刑烈看着前路，沒說話。
“說什麽張朝喝酒了，讓你過來接我，”邢佳佳越想越氣，毫不留情的戳破道：“是你自己來的吧，剛剛還想送星兒回學校，被拒絕了吧，舒服嗎？你還記不記得你已經訂婚了！”
邢佳佳見過刑烈和梁星星偷摸搞對象，她那會兒還很高興，偷悄悄跟周朗喊梁星星嫂子，逗她臉紅，羞得追着他倆打。
邢佳佳理所當然的享受着梁星星幫她帶早飯，上課偷偷看小說，讓她幫忙看着點兒老師，她們啃一個蘋果，吃一碗飯，也會一起趴在被窩裏熬夜看漫畫，她們關系很好，宿舍的同學羨慕了不止一次，邢佳佳得意，心裏悄悄的想，那當然啦，她們不只是姐妹，這可是她認證過的嫂子！
整個高中時間，梁星星身邊的好朋友，沒有一個能越過她去，她是正宮，別人就都是側妃！
就像是他們戀愛，邢佳佳是第一個知道的，他們分手，她也是第一個聽到消息。
那會兒她跟刑烈吵了一架，氣得自己晚上在被窩裏偷偷哭。
她花了很久才能重新審視他們倆分手的關系，也……一直沒辦法對周婷親近。
她想，反正她也不喊刑烈哥，幹嘛要喊周婷嫂嫂？
直到刑烈跟周婷火速訂婚，她終于意識到，刑烈跟梁星星再也沒可能了。
現在，她已經接受刑烈會跟周婷結婚，梁星星也好不容易開始要走出來了，即将開始一段新的關系，事情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但是刑烈過界了。
邢佳佳是真的生氣了，下車時，她盯着刑烈說：“合格的前任就應該跟死了一樣。”
刑烈把車鑰匙扔給她，頭也沒回的往對門走，聲音在夜裏很冷，也很淡，自嘲道：“在她那兒，我墳頭草都兩米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