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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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力發電廠距離監獄3公裏左右,是一片占地面積極廣的建築群。均勻間隔的白色風車像種在沙地上的蒲公英,工作廠房設置在這片蒲公英地的正中央。
喻文州在來之前當然也研究過這個地方——它是沙漠裏監獄唯一的“鄰居”,提供了裏面一切的電能。場主是鎮上某位有錢人家,第十局對他做了背景調查,身世清白。
根據發電廠上交的設計圖紙,它的占地面積幾千平米,三分之二的土地上放滿了風車,主廠房由最先進的設備控制,平時只需要十人輪班監控。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發現過這條神秘的地下通道。
白色的光從門後探出頭,喻文州給了黃少天一個眼神,後者貼緊牆壁,像一道看不見的影子滑進另一邊。
門外接着金屬镂空的步道,一輛敞篷電瓶車靠停在拐角。頭頂一排明晃晃的白熾燈,四周簇擁着扭曲的電氣管道。根據位置判斷,應該還在發電廠的地下層,黃少天貼着鏽跡斑斑的扶手,警用膠皮鞋底踩在鋼鐵架上,幾乎沒有聲響。
他的鞋也是從獄警那兒搶來的——畢竟落日只配給囚犯軟底布鞋,跟光腳區別不大。喻文州跟在他身後,進門的短時間內他已經觀察過一圈地形,根據記憶裏的圖紙,他們應該處于發電廠地下維修層的某個房間。這裏的通路都是隔斷的,為了能在突發情況或故障時期只關閉壞損的部分保持整體運作,非常合理的設計。只是放在此時此刻,難免有懸疑片裏犯罪現場的神秘。
通路不長,走到盡頭又是另一扇門,虛掩着。黃少天在門後聽了片刻,确認無人埋伏,擡手推開。
這扇門後又是另外一道走廊,水泥澆築,橫縱過房間門口。這裏看上去更有廠區的味道——白色牆壁刷了半截青漆,粗糙地能看見刷痕,天花板上挂着燈管,沒有開,沉暗的過道裏只有牆角的應急燈照出逃生方向,黃少天摸到牆邊的開關,啪地打開,燈管發出接近爆裂的絲絲電流音,一閃一閃地映着喻文州的臉——看着有點吓人。他又把它關上了。
這條走廊上均勻分布着許多的門口,看上去都一樣——或許每一間打開背後,都是相同的。
喻文州不這麽看。
這裏已經是犯罪者的大本營,他們像白蟻一樣從根基侵蝕了這塊土地,替換成惡的洞穴。走廊兩端監視器的紅燈亮着,但應該沒有拍到他們。
他舉起槍,雙手穩定,扣動扳機,子彈啪地穿過鏡頭射入牆體。黃少天同時搞定了另一邊更遠距離的攝像頭,面無表情地垂下手。
“碰運氣吧。”喻文州說,“只能挨個房間找了。”
大部分房間門都上了鎖,需要專門的通行鑰匙才能打開。門禁和粗陋的裝修格格不入,電子鎖卡在漆皮斑駁的門上,喻文州和黃少天各靠一側的牆壁交替掩護前進。廠房的空氣裏充滿機械運作的低頻震動,喻文州摸到轉角最後一道門口:“你打算離開這裏前都不跟我說話了嗎?”
黃少天的手越過他朝另一個方向的盡頭擡手一槍打穿攝像頭,率先走過轉角:“你可是Alpha,Alpha和Omega需要交流嗎?我記得要保持距離避免互相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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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念Alpha的時候有點咬牙切齒的可愛,喻文州輕咳一下遮住自己想笑的欲望:“Omega是記仇的生物——我下次會記住這一點。”
“少來性別推論。”黃少天擰着眉,“你居然是Alpha!葉修讓Omega進入Alpha監獄卧底,卻讓另一個Alpha僞裝成Beta醫生來接應,到底是我搞錯了還是你們有問題?”
“計劃的一部分。“喻文州說,“而且看上去很成功——你看,我們連自己人都騙過了。”
這是什麽值得炫耀的資本嗎。黃少天更生氣了:“你是個Alpha!而且你還不打算告訴我。”
“你已經第三次強調了。”這次是喻文州先打掉第四個監控,“我之前向你承認過,現在也坦白了,性別隐瞞真的這麽重要麽?”
那可不是我都做好和Beta過一輩子的準備了還跟李軒打聽過醫學信息素幹涉代替标記的方法結果你告訴我你是Alpha關鍵我從頭到尾沒看出來簡直智障——這些彈幕擠滿了黃少天的大腦,很遺憾他一句也說不出口:“你什麽時候承認過?”
“你問我是否還有所隐瞞的那次。”
“……”
“我也說過我會找合适的機會告訴你。”
“……”
“葉修不會無緣無故曲線救國,他看中這個計劃人選的合适性要大于性別選擇,我以為你确定進入日落的時候就知道。”
“這算是合适的時機嗎?”黃少天不爽地反問。
“不算。”喻文州說,“但是沒辦法,任務當前,選擇一個能夠最大程度保留戰鬥力的方案是我需要優先考慮的,畢竟……”
他在忽明忽滅的燈光下看着黃少天:“不僅僅是我的信息素會影響你,少天,一個體征正常的Alpha和處于發情期危險邊緣的Omega靠近,而對方又是他盼望與愛慕的對象,在這種條件下要求他保持高度集中的冷靜有點強人所難了。”
黃少天臉上騰地燒過一團火焰:“你……”
“秋後算賬的事等秋後吧。”喻文州手指放到唇邊,“我們找到地方了。”
他們在不合時宜的吵架過程中也沒有停止腳步,在第二個拐角的第五間房,喻文州招呼黃少天走過來:“應該是這。”
黃少天看了看它,和之前他們看過的每一間門口并沒有什麽差別:“你怎麽能确定是?”
“光。”喻文州說,“我們路過的房間和入口間相似,門縫下能看見微弱的光。唯獨這一間沒有。”
他退開半步,果不其然。
“還有密碼鎖。”喻文州按亮顯示屏,不是密碼鎖,而是虹膜指紋界面,“和其它密碼鎖模範得很像罷了。”
黃少天看了一圈:“你有什麽好辦法打開它麽?”
喻文州想了想:“除了随便抓一位實驗人員,我只想到了一個。”
“希望我們想的同樣。”黃少天舉起槍,在鎖扣上下連開兩槍。
門鎖液晶屏暗下去,喻文州和他擊掌,輕輕推開門。
這扇門似乎比他們來時那扇更厚重,房間內如他所說的一片漆黑,喻文州靠在門後,黃少天躲在門口另一側保持戒備。
“什麽味道?”
他低聲問喻文州。刺激得讓他想噴嚏。
喻文州皺起眉,沒有回答。他對這個味道要跟熟悉一些,如果沒猜錯……喻文州手指摸上牆壁,擰開開關。
紫色的燈從頭頂兩側依次由外向裏層層亮起。
“看見什麽了?”黃少天又問了一句。
喻文州轉過頭,神色複雜。
大約有那麽幾秒後,他才開口:“你不會太想看到這個場景。”
黃少天愣了愣,見他退開門,讓了半步。
他轉到門口,先看到了幾座巨大的玻璃柱。
或者應該叫它巨型培養皿?标本瓶?黃少天不确定它的名字,這玩意他見過幾次,在第十局的生物研究院,張新傑指給他看的。
但他從來沒有見過像這麽大、并且整齊排列的玻璃艙,底座連接着錯綜複雜的電線,頂頭燈光昏暗,缺恰恰好照亮其中的“物體”。
喻文州走過來和他并肩而立:“你聞到的是福爾馬林……我現在很難确定他們是否還活着,或者說,是否還屬于‘人’的範疇。”
那裏面裝泡的,都是一個個完整的人。
完整的Alpha,在剛不久之前,還試圖拐帶黃少天離開牢門。
玻璃艙分裂兩排,左右各四,一共八只。
老筒、刺頭、花臂、鐵錘……都是老朋友了,像暗夜的傀儡完成任務後被主人收回,放進保險櫃裏儲藏。即便黃少天不喜歡他們,卻仍然被眼前詭谲陰冷的場景弄的脊背發涼。
他的目光落在最後一個玻璃艙裏。
那個人比其它幾個明顯大一圈,身體強壯,卻和他們同樣閉着眼,站在玻璃艙,與黃少天隔空相對。
——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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