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海之歌

第23章 海之歌

楓之月快要過去了,最後一天的晚上,海底還有一個慶典。

這個慶典沒有開頭的那麽嚴肅,更加親民一些。人魚們會自發聚集在每個廣場上,明星們會自行上臺演出與民同樂,唱的歌還一定是原創的新曲目。

就像陸地上的新年慶典一樣,人聲鼎沸、熱鬧非常。

按照慣例,海皇祭司也要上去作為壓軸表演。

一切都發生在海裏,墨菲不能到現場去觀看,不過他可以躺在床上看直播。

他看到人魚們在廣場上狂歡,魚群就像煙花一樣組成各種形狀,霓虹燈在海底交錯縱橫,歡呼聲像引起一陣陣的海潮。

最中間的金色光柱裏,以諾像從天而降的天神,在海水中優雅地巡游一圈之後,看向在場的所有人。

所有的聲浪都在這一剎那停止,每個人都在等待。

以諾哼唱了他的歌,那首歌溫柔而婉轉,和他以前所有的曲目都截然不同。

沒有人聽過祭司這樣唱歌,所有的目光都彙聚在他的身上,有些觀衆忍不住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更多人則好像是被定住了一樣,一動不動地仰望着。

接着,以諾用低沉而磁柔的聲線,緩緩道:

“等候所有的陸地消失,

等候海洋被高舉到雲上,

等候大雪封鎖海底的塵沙,

為你,

千千萬萬年。”

在今天所有的歌裏,這是唯一有歌詞的一首。

但沒有人魚覺得異常,他們對音樂這種藝術的感受能力天生就很強大,有許多人魚閉目露出了微笑,也有許多人魚為之暗自垂淚。

淺唱緩緩結束了,餘音仿佛還在水中滌蕩。

一位同樣在臺上的明星問:“祭司大人,這是你唱給戀人的歌嗎?”

現場馬上就沸騰了!

絕大多數人魚都能顯而易見地聽出來,這首歌的纏綿之處,他們覺得自家冰山祭司終于決定找老婆了!

而以諾罕見地停頓了一會兒,像是想了好幾遍,然後說:“是的,我已經有了共度餘生的對象。”

“啊啊啊啊——”

尖叫聲不絕于耳。

以諾又想起了什麽,嘴角微微上揚,直視着不遠處的攝像頭,肯定道:“這首歌是寫給他的,我準備很快向他求婚。”

現場的氣氛根本壓制不住了,有人魚在臺下直接暈倒,肚皮朝上地往海面浮去,海皇護衛隊的人魚們游了過來維持秩序。

以諾趁機消失在了光柱後面。

墨菲将直播關上了,沉思了一會兒。

——結婚?他不想跟以諾結婚。

他是總等級65的巫妖,頌唱他真名的任何儀式都會引起諸神的關注。

更遑論是“墨菲”和“以諾”這兩個名字并排,結婚!

毫不誇張地說,99%的神明聽到都要吓一跳,然後化身過來看一看婚禮究竟。

然後這些神一看情況,肯定能發現以諾神格破碎……再然後,墨菲偷偷收集神格碎片的計劃,可就徹底涼了。

總而言之,墨菲不想和以諾結婚。

但墨菲還沒想好借口,以諾已經從水中鑽了出來。

他渾身濕淋淋的,漂亮的面孔上還帶着幾分笑意,看見墨菲時還沒說話,就先将手遞了過來。

他手掌中躺着一個小盒子。

“墨菲,”以諾說,“我們再來一次好嗎?我不會再讓你受到傷害了,這枚戒指注定是屬于你的。”

墨菲的目光在盒子上停留了一會兒,轉移話題地說:“我的病好了嗎?我想,是時候回海上了,一直住在海底,怪不習慣的……”

以諾的笑意凝住了,他輕聲道:“墨菲,我是認真的。”

墨菲撇過頭,說:“我也是認真的,我覺得我在海底水土不服,海産品吃這麽久也吃膩了,啊哈哈哈哈。”

以諾低聲道:“你是客家人,你說過,如果你喜歡的人住在雲上,你也能跟着去。”

“是嗎?”墨菲說,“不好意思,我退縮了。我之前高估了自己。”

以諾愣住了。

墨菲的聲音仍然很沙啞,沒有從創傷當中恢複過來。他說:“我被關在海底三四次了,我經歷了很多折磨,我的聲音也徹底毀了,再也無法唱我喜歡的歌了。海底确實很漂亮,人魚也是,但是我呆夠了海底,我也受夠了你們人魚的酷刑。相比之下,我想我還是更喜歡海上的日出,我還喜歡雪——對不起,但海底沒有雪。”

以諾身子挺直,像個不知所措的孩子,他看着墨菲,嘴唇微微翕動,然後說:“抱歉。”

他将盒子收了回去,然後又站了一會兒,像是想要等待墨菲說些什麽。

但墨菲淡淡地看着他,什麽也沒說。

以諾就停頓了一會兒,說:“抱歉,一直沒有照顧到你的意願,做了很多……沒有意義的事。你……好好休息。”

他離開了。

不知道以諾是不是因為受了挫,第二天并沒有準時出現。

但他鐵定派了醫生來,他們檢查了墨菲的聲帶情況,又給他做了一次全套的身體檢查,然後問他:“您準備離開海底嗎?”

墨菲默默點頭。

醫生們互相商讨了兩句,說:“您現在的身體狀況是完全沒問題的,我們會盡快做好全部的準備。”

墨菲說:“不需要什麽準備,把船還給我就行。”

護士有點驚慌,說:“請務必帶上我們準備的物資。今年海面上是非常熱的,這是出于對您身體的擔心……”

墨菲無可無不可,點了點頭。

他的主治醫生就開始收拾東西,順便問他一些最近食欲如何的家常問題,又說:“夏天時,人類食欲減弱,是正常的現象。不過您還是瘦了一些,希望能努力加餐。”

墨菲順便問:“以諾吃了麽?”

幾名醫生互相看了看,其中一個說:“祭司大人可能是因為要求婚太緊張了,所以一天都沒有進食了。”

護士笑道:“好羨慕呀,祭司大人喜歡的人魚,一定是又好看又聰慧……唉。”

醫生就說:“你都沒見過人家,怎麽就知道好看又聰慧?”

護士臉紅道:“你看祭司大人就知道了啊,他不止實力強大,長得又那麽好看,每天看鏡子都賞心悅目,那能讓他都看上的人魚,絕對是傾國傾城的大美女。”

衆人都笑了起來,醫生衷心祝福道:“希望祭司大人能和他的心上人一起,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

墨菲就但笑不語。

然後,他們真把那艘房船給原樣找了回來,重新修修補補,上蠟上漆,在船尾裝上渦輪發動機,還在房頂上安了個衛星天線,以後不管船航行到哪裏都能有信號了。

墨菲終于從水底搬了出來,重新見到天日了。

新鮮的海風吹拂過來的那一刻,墨菲就哼起了歌來。

突然,他還聽到了另一個聲音。他将所有的浪潮都撫平了,房船緩緩在海面上搖晃起來。

墨菲趴在船舷邊上,看見一條金紅色的漂亮魚尾,在水面下一閃而逝。

墨菲問:“是你嗎?”

以諾的人影,在另一邊的船舷上出現。他說:“這是我的船,我想什麽時候上船,就什麽時候上船。”

墨菲笑了起來,說:“随時歡迎你啊!吃飯了嗎?今天又有小蝦米哦。”

就這樣,出于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默契,他們再次開始了在海上漂泊的生活。

以諾在海面上的時間,竟然更多了。

墨菲問他:“祭司大人不是很忙的嗎?”

以諾淡淡地說:“總要培養下一任接班人。”

墨菲說:“我不在的時候,你和誰生了小人魚嗎?”

“你都在想什麽。”以諾說,“我收養了幾個,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和他們見面。”

墨菲啊了一聲,側過頭,腦袋枕在手臂上,懶洋洋地看着他,說:“我聽說人魚的壽命有三百年,你這才不超過五十歲吧。這就打算要提前退休了嗎?”

以諾沒什麽表情,輕描淡寫地說:“你雖然不能一直住在海底,但我可以住在海面上。”

墨菲閉上眼睛,也笑了起來,用沙啞的嗓音輕聲哼起了歌。

——以諾給他寫的這首歌啊。以諾唱的時候,像天堂裏的交響樂被風偷了下來;而墨菲現在哼起來,卻都是粗粝的人間風沙的滋味。

墨菲便停了下來,問:“話說回來 ,這首曲子這麽好聽,歌詞也很好,但你似乎沒有給它起名字?”

以諾說:“你起吧。”

墨菲想了一下,說:“叫《等待》怎麽樣?”

“不好。”以諾說。

墨菲頓時失笑,伸手捶了一下他的肩膀,說:“喂喂!老毛病又犯了啊!說好讓我起名字的,你自己有有想法為什麽不早說?”

以諾就看着他,說:“因為‘等待’是指兩個人分隔開的時候,這首歌……不如叫《守望》。”

墨菲微笑道:“守什麽守,不如跟我出去玩啊。我雖然不喜歡旅游,但也去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人、玩過很多東西。既然已經生為人類出現在這個世界了,當然要不虛此行。好比說,你是人魚,你從沒上過雪山——那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以諾的回複很簡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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