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春
相聚如約而至。
夜晚微醺， 空氣中充斥酒味。
客人面前， 調酒師轉動靈巧的手指， 倒握酒瓶， 倒出顏色備不相同的液體， 令其看上去層次分明， 色彩鮮豔，如同雨後冒出的彩虹，澄淨明麗。
音樂激昂， 伴随着舞池裏人影劇烈晃動，婆娑起舞，他們放縱自我，徹夜不停歇。
五光十色的燈光灑于他們迷離的臉上，映射出夢幻般的光斑。
渾然不知身份早被女主識穿的秦曉曉， 正窩在吧臺邊的座椅上，暗戳戳地和酒吧老板低聲交談。
“帶來了嗎？”
“帶…帶來了。”
“很好。”
“倪姐，你确定這樣做？”
聽從吩咐，準備了摻加烈性春。藥的果酒， 并安排了數個壯漢， 藏在包廂裏， 只等他的短信一聲令下，便沖出來圍住某名少女， 把她扛回包廂嘿咻嘿咻。
這計劃是如此大膽， 如此的瘋狂……
老板想逃跑：“我們那是犯法的啊。”
“慌什麽。”見男人雙手撐桌， 微微坐起， 秦曉曉啪的一下拍在他肩膀，将他按了回去，“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現在想跑？”秦曉曉眸色暗了下來，繼而冷笑一聲：“晚了。”
對方笑聲冰冷，直冷得老板心髒一顫。
在犯罪邊緣試探，相比老板的擔驚受怕，秦曉曉顯得鎮定許多。
因為她深知，一切有男主頂着。
他将如同及時雨般出現，完美而帥氣地将女主從壯漢手中救下，化險為夷，并領回家，發生了不可描述的關系。
這段劇情，在原文裏很重要，是他們進展跨出的一大步、愛情的裏程碑。
因為事後。
女主她，懷孕了。
之前，不論男主在暗地裏，如何瘋狂地追求女主，送她小禮物，女主皆無動于衷。
而懷孕後，肚子裏有了小寶寶，女主貌似終被感化。
他的求愛，她不再拒絕抑或漠視，開始半推半就。
就這樣一直暧昧，一路撒狗糧，最後女主憑借實力，成為了影後時，在頒獎臺上，無數觀衆的面前，影帝突然拿過話筒，勇敢而浪漫地向她求婚。
女主，答應了。
事業與愛情雙豐收。
兩人收獲了衆人的祝福與掌聲。
全文Happy end.
因回憶劇情，秦曉曉有些想得出神。
表面上，她保持陰險的神情，死死瞪着酒吧老板，恍如要将他千刀萬剮。
在酒吧老板看來，她凝視他的目光歹毒十足，仿佛在思量，将他折磨至死的一百種方法。
男人毫不懷疑，只要他說出一個“不”字，他便別想站着離開了。
想到這，他讨好地說：“您誤會了，我沒想臨時逃走。”
“我是……有點尿急。”
老板配合得露出了隐忍的表情，道：“快憋不住了。”
他沒撒謊。
是真的要憋不住。
本來今天為她鞍前馬後，沒空上廁所，膀胱快撐炸了。
而今被女子的眼神注視，他受到驚吓，頓時洪荒之力上湧，即将決堤。
秦曉曉一臉黑線，松開他的肩膀，趕雞似地說：“走走走。”
“哎。”
将加了春。藥果酒的放置桌上，男人急忙轉身溜走。
背影一晃一晃，尿急的緣故，他跑路的姿勢非常奇怪。
像奔跑的企鵝。
簡短地作出評價，秦曉曉收回視線。
她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19：03。
距劇情開始還剩兩小時。
秦曉曉手撐腦袋，無聊地發呆。
……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由于老板離開，沒有人坐在她身側，幫她擋住身形，于是，秦曉曉的身影徹底暴露于他人眼中。
背後，有人注意到落單的女子，貪婪地掃視其凹凸有致的身姿。
他的嘴角挂着油膩的笑，接而起身，正欲搭讪。
忽而。
一位少女越過他，走到女子身邊的位置施施然地坐下。
少女一襲白裙，黑如鴉羽的發垂至腰間，瞳孔亦為純正的黑色，不摻一點雜質，襯得肌膚潔白如玉。
唇口則透着淡粉，直誘人親吻，使之染上殷紅。
她生得漂亮，眼神無機質，模樣懵懂，如初生的小動物。
項莉薇的氣質與周遭格格不入。
深陷燈紅酒綠酒吧的她，像不慎誤入地獄的迷途羔羊。
見女子身旁多了個人，男人克制住心中的蠢蠢欲動，坐了回去。
他在等待時機。
另一邊。
餘光瞥見位子有人坐下。
秦曉曉以為老板回來了。
“你怎麽才來。”
秦曉曉頭也不擡地說：“讓我等那麽久，你好意思？”
項莉薇回答：“不好意思。”
耳畔傳來清甜的少女音。
語調婉轉，帶着股弱氣，以及不易察覺的迷戀。
此般聲音，偶爾會出現于秦曉曉的夢魇。所以，她斷不會聽錯的……
秦曉曉僵硬地轉頭，望向她。
爾後，眼前緩緩浮現出一張熟悉的臉。
來人的身份果真是女主……
認識到這點。
秦曉曉面如死灰。
女主為什麽不按套路走？
“你……”
不是，離約定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你就到了？
總之，秦曉曉萬般不願承認，約她過來的是自己。
想到這裏，她改口道：“你來幹什麽？”
“是你叫我來的呀，”項莉薇歪頭，唇角上揚：“昨天，一個QQ小號發消息給我，說是知道我分別多年的父母消息，叫我來酒吧碰面，我當時在想會不會是你……”
“所以，我連夜坐車，第一時間趕了過來，”少女嗓音甜甜的，語氣歡悅：“我站酒店門口尋了好久，結果真的看到你了。”
“我好開心。”
秦曉曉抽了抽嘴角，掙紮道：“不…你誤會了，我沒有約你。”
項莉薇唇角下垂幾分。
很滿意自己所看到的，秦曉曉無情道：“你可以起開了，你坐的是我朋友的位置。”
朋友？
項莉薇斂眉，心裏酸酸的。
她仿佛一個無賴，執拗道：“我不要。”
“保安！”
見此，秦曉曉放棄交流，扭頭喚道：“把趕她走。”
“不用了！”
項莉薇倏地起身道。
終于得以相見，心愛的人卻不顧情面，一句話也不屑說，直接叫她滾。
她不覺得開心了。
她感覺好興奮。
“我自己走。”
此刻，少女微微垂頭，乖巧道。
她生怕再留下去，會不自禁地失态，吓跑對方。
關于這點，她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沒人喜歡癡态樣子的她。
雖然，她不需要別人的喜歡。
但她擔心秦曉曉因此害怕她，從此故意躲避，令她再也無法與她相會。
她不要。
一旁，秦曉曉松了氣。
然而下一秒，便見女主朝門外走。
“你去哪？”秦曉曉忽然叫住她。
項莉薇回眸，雙眼濕漉漉的，她艱難地吐出二字：“回家。”
“你不能回去。”秦曉曉說。
項莉薇：“為什麽？”
“……”
秦曉曉左右為難。
她不可以放任女主離開。
否則，劇情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倘若叫她留下來，女主肯定又要纏着她，要自己對她動手動腳。
思考片刻。
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秦曉曉只能說：“哼，讓你別走就別走，沒有為什麽。”
口氣惡狠狠的，隐含不耐煩。
而後，似乎想起什麽。
她問道：“你呢？幹嘛這就回家，不是有人約你嘛。”
項莉薇陳述：“如果找我的人，不是你。我沒有一定要見的必要。”
秦曉曉驚了，腦子頗為混亂：“聽你說剛才的話，那人找你是為了告訴你父母的消息，你不想知道了？”
“啊嗯…的确有點在意。”
項莉薇沉呤了半會，随即揚起小臉，樂觀地說：“但沒關系，總有一天我會知道。”
“哦，總有一天？你是不是小無父無母啊，啧啧啧，生活一定過得很苦。”秦曉曉一邊拖延時間，一邊看手機，發現現在已是19：47，離劇情點還剩七十三分鐘。
堅持就是勝利。
待時間一到，她就給女主灌酒。
一旁，被女子揭傷疤，項莉薇卻表現得無所謂，她誠實地說：“嗯，我在孤兒院長大，過得不好。”
“非但一天只能吃一頓飯，白天還得在太陽下做工。”
“我很幸運，活到了現在。”
少女仿佛打開了話匣子，談起往事，亦不忘訴說對女子的愛戀：“不過，我最幸運的，是遇見了你。”
聞言。
秦曉曉非常藍瘦。
倘若時光倒流，回到當初，她一定不會選擇接這個世界的任務。
之前，她選擇娛樂圈這個低級世界，就是覺得任務簡單，僅需找茬、打臉、作死，簡直是小意思，毫無難度。
誰料，女主純真無邪的外表下，竟然兇殘至極。
與她周旋，秦曉曉十分心累。
抖M你好。
抖M再見。
秦曉曉決定，以後接任務，看到世界人物屬性有抖M就繞道。
如果是隐藏抖M屬性，那她就沒辦法了，但這種可能性極低。
秦曉曉在心裏嘆了一口氣。
接着，看着順從地站在面前的少女。
閑着也是閑着，她接話，毒舌道：“那真遺憾，為什麽是你幸運地活到現在，其他人怎麽死了？”
“他們是餓死的。”項莉薇說：“每次我覺得撐不下去，我就想要食物，想活下去，活着見父母……”
“每當我那樣想的時候，院長便會出現，送我好吃的。”
她笑了，笑得嘲諷：“好像…我想要的，最後都能得到。”
除了你。
項莉薇不甘心地凝視女子。
——為什麽只有你例外。
全然不知正被女主觊觎，秦曉曉在想适才女主透露的信息量。
小說世界為主角而生，一切資源皆向女主靠攏。
這一點，在這低級世界體現得尤為突出。
項莉薇的心想事成，便是證據。
視意志強烈度，項莉薇可以在此基礎上，小幅度地改變他人或自身命運軌跡，乃至影響別人的思想。
比方，假如女主想變得受歡迎，那麽她周圍的人會因此喜歡上她。
倘若女主執着地想要完成某個目标，那麽前路會自動鋪好，或許途中有各種艱難曲折，但終将得償所願。
難怪她不在乎父母的消息。
畢竟在她的瑪麗蘇光環下，她遲早會知道。
秦曉曉恍然。
不過，自己是穿越者，能避免女主金手指的影響。
想到這兒，秦曉曉不方了。
看着眼前緊盯自己的少女，秦曉曉暗爽，你要是能把我瞪出一個好歹，算我輸。
“你幹嘛執着于見父母。”
秦曉曉存心紮她的心：“找到了又怎樣，說不準他們抛棄你後，又得一子。”
“如今幸福美滿，早把你忘了。”
“你突然橫插一腳，湊去相認，他們或許不會接納你，反而還怪你。到時候，你還不是自取其辱。”
“哦我忘了，你有欠虐傾向。”
“如果被家人二次抛棄，你應該會非常開心吧？”
意料之內。
項莉薇點了點頭。
“我知道，他們可能不願見我。”
少女固執地說，眸色黯淡，看起來異常惹人心疼：“可十多年來，我不曾放棄尋找，現在也一樣。”
然則。
“找到他們…”
她一臉純良，聲線卻越發陰森。
透出絲絲寒氣，叫人如臨冰窖。
“抛棄我這件事，應該不是捅兩刀就能解決的吧。”
項莉薇扁嘴，困惑地說，似乎在糾結應當桶幾刀。
聽完前幾句還正常。
到最後一句，秦曉曉險些跪了。
尋親十幾年，只為捅你兩三刀？
此乃多大仇多大怨，何等深沉的執念…
秦曉曉再一次對自己的世界觀産生質疑。
本以為，女主是在遇到自己以後，才變得不正常。
不曾想，她從頭到尾都是個白切黑！從小黑到大！
而今。
回憶原文劇情，簡直細思極恐……
怪不得未詳細描寫女主和父母相認的劇情。
麻麻，這根本不是戀愛小甜文。
這是恐怖懸疑喪病錄！
秦曉曉想回家。
“不要用這樣的眼光看我。”
瑩綠的燈光照于項莉薇的臉蛋，表情分明帶笑，狀似無害。
卻莫名生出一種詭異，給人感覺比猛獸還要危險。
“安心吧～唯有你，我絕不會讓你受到一絲一毫傷害。”
“任何人都別想動你一根頭發。”少女認真地說。繼而徐步接近她，裙擺晃動，露出一小截白得半透明的腿，胸前的蝴蝶結系帶左右搖擺，眸色晦暗不明。
她行至女子身前。
許下亘古不變的誓言：“包括我。”
“背棄的人、傷害你的人、除我以外接近你的人，我全都讨厭。”
“而我讨厭的，我會讓他們徹底消失在這世上。”
項莉薇的音量極低，聽起來，倒分外叫人沉重。
宛如一塊巨石，壓在心口上。
做女主真的能為所欲為，秦曉曉如此感嘆。
她聽得腦闊疼，內心滲得慌。
緩了一會後，強裝鎮定，應付道：“我給你一個建議。”
項莉薇站好：“嗯嗯。”
秦曉曉誠心道：“首先，你需要去醫院看心理醫生，治好你的反社會型人格障礙。”
“然後管好自己，別在我面前發瘋和犯中二病。”
聽言。
項莉薇搖頭：“我不。”
“還有，別靠我這麽近。”
“我不。”
“……你究竟想怎樣。”
“我想被你在床上羞辱。”
項莉薇頓了頓，期待地說。
聞言，秦曉曉偏過頭，眼不見為淨。
“算了，我不該問的，你沒救了。”
“等等，為什麽是在床上？”她發出最後一個問題。
項莉薇回答：“因為床舒服，适合做讓人開心的事情。”
“……”
被淩。辱，你很開心？
秦曉曉捂臉。
果然，不該問。
而後，氣氛陷入了沉默。
因為秦曉曉身邊的位子有人坐，她不讓她坐了。
于是乎，項莉薇在別處搬來座椅，放在秦曉曉身側。
安靜地坐一旁。
項莉薇呆呆地望着女子側顏。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少女想，她們已六十八天未見，便如隔了二百零四個秋天，即是一百五十年，一千八百三十六個月，五萬餘天。
度日如度年，無數個寂寞的夜晚，僅有秦曉曉的照片可以給她安慰。
現今見面，她發現，對方消瘦了許多。
但，還是一樣的好看。
不知過了多久。
仿若一個世紀那麽長。
九點鐘終于到了，秦曉曉叫服務員拿了一個酒杯。
随後低聲命令他，叫他速度把酒吧老板帶回來。
服務員依言，出門找老板。
做完這些，她往杯子裏倒滿酒。
透過透明的玻璃杯，清晰可見色澤淺紅的液體。
它散發着屬于檸檬的芳香，氣味勾人，秦曉曉忙屏住呼吸，以免吸入春。藥。
“這杯酒，我請你喝。”
秦曉曉扭頭道，然後将之遞給她。
至于為何突然請女主喝酒，秦曉曉已經懶得找借口，使行為合理化了。
秦曉曉因為她發現，不管自己說什麽，女主會盡數相信，不起疑心。
而在項莉薇的想法裏，女子是破天荒地對自己展示了親密。
“送…我的？”
項莉薇受寵若驚，她不确定地說。
一向陰郁的眼睛亮晶晶的，常年籠罩眸中的陰霾消散，露出漫天星光。
此刻的她，雙目含淚，就像一位接受好意，不知所措的普通少女。
而非輕易說出“捅你幾刀”的危險份子。
她的眼角溢出星屑，像自言自語：“我真的可以要嗎……”
“你可以不要。”
看到女主這幅單蠢的樣子，秦曉曉有種騙心的負罪感。
她有些動搖了。
說着，她縮回手。
不磕春。藥，大概也沒關系。
到時候只要叫上壯漢，圍攻女主，然後男主出場，英雄救美，表現出自己的英勇，想必将獲得女主的傾慕。
反正結局差不多，他們在一起即可，過程不重要。
關鍵是，她堅信，以男主的個人魅力，以及他追求女主不言棄的決心，無需春。藥之類的旁門左道，也能順利地俘虜她的芳心。
眼看酒杯遠去。
項莉薇反應了過來。
她擦了擦淚花，兀地搶過酒杯，臉上寫滿了感動：“我要。”
“你第一次送我禮物，”項莉薇眼眸閃閃，臉頰浮現一層绮麗的紅暈，她雀躍地說：“我會全部舔幹淨，一滴不剩。”
語畢，少女把杯子放至唇邊。
速度之快，完全不給人阻攔的機會。
“……随你便。”
兩手已然空空，秦曉曉撇頭。
壓下內心冒出的愧疚，她焦慮地等待酒吧老板，暗想他究竟什麽時候回來。
聯系壯漢的方式還在他手上，可別關鍵時刻掉鏈子。
她雙目緊盯門口，祈願下一秒，服務員便帶老板趕到。
思考得有些出神。
加上方才和女主聊半天，秦曉曉說得口幹舌燥。
女子随手拿起了吧臺上的酒瓶，仰頭喝了一口。
繼而稍稍瞪大了美目。
——是果酒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