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蓮藕
第12章 蓮藕
12.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尋常來說,都是女兒家輾轉難捱。到了蕭琢和宋枕棠這裏卻是角色颠倒。
宋枕棠早早入睡,全然不知發生了什麽,而蕭琢卻是睜眼到天明,晨光破曉時才勉強醞釀出睡意。
但也沒睡多久,就到了卯時三刻,他平常起床的時辰。
蕭琢被習慣撕扯開困頓的眼皮,一睜眼看到周圍陌生的環境,怔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哪。
屏風那邊呼吸依舊平穩,宋枕棠仍在睡着,蕭琢這一宿睡了不超過一個時辰,太陽穴嗡鳴欲裂,他沒再繼續躺下去,略緩了緩就坐起了身。
他輕手輕腳地走出卧房,外間秋桑和紫蘇已經起身了,見到他忙要過來行禮,蕭琢擡手止住她們欠身的動作,低聲道:“別吵醒公主。”
“是。”
兩人也學着他壓低聲音,紫蘇問:“驸馬晨起都習慣用哪幾樣膳食,奴婢叫人去準備。”
蕭琢搖搖頭,“還有事,先回前院了。”
他沒睡好,臉色也不太好看,紫蘇和秋桑本就有些怕他,這會兒也不敢再留,只能目送他離開。
同明華堂相比,前院沒有蕭琢這個主子在,幾個守院的小厮難免偷懶多睡一會兒,以至于蕭琢回來的時候,竟然只看見了丁介這個護衛。
習武之人一向起得早,丁介雖驚訝他沒有在後院多留會,但也知蕭琢多年都不曾打破晨練的習慣,便問:“将軍,是去練武場嗎?”
蕭琢卻倦怠地搖了搖頭,“今日歇一天,下去吧。”
說完,也不顧丁介如何驚訝,兀自回房補眠去了。
這一覺睡到正午方醒,他不需要人伺候,自己打水洗臉,穿衣鋪床,一番忙碌後,蕭琢走出房門,正看見向平從廊下過來,“将軍,該用膳了。”
的确有些餓了,蕭琢輕嗯一聲,去往偏廳用膳。
他并不需要人伺候布膳,因此向平在擺好最後一道排骨蓮藕湯之後,便要告退,卻被蕭琢叫住。
“這是蓮藕湯?”
向平回頭,見蕭琢正對着湯匙裏的一塊蓮藕皺眉,難道将軍不吃蓮藕?可先前也沒聽說啊?
向平疑惑且惶恐地點頭,“是。”
蕭琢放下湯匙,白嫩嫩的蓮藕複又掉回排骨湯裏,“端下去吧,我今日不想吃蓮藕。”
雖不知為什麽,但向平還是趕忙叫人把湯盅端了下去。但桌上這下就沒了湯,向平不知是不是要再上一道,尚未開口請示,便見蕭琢冷淡地擺了擺手,讓他下去。他頓時不敢再說什麽,忙拱手退下。
房門被關上,偏廳只剩蕭琢一人,他盯着桌子最中間被空出來的位置,屈指抵住酸痛的額心。
一定是昨夜沒睡好,才會在看見那一段嫩生生的蓮藕時,想到自己昨晚不小心碰到了宋枕棠的腳背。
說起來暧昧,但實際當時一片漆黑,他又偏着頭,根本什麽都沒看到,連觸碰都是一觸即分,只在指尖留下了一抹溫熱的細膩。
但不知為什麽,就這短短的一瞬觸碰竟讓他輾轉半夜,直到現在還能浮現在腦海。
這實在不應該。
蕭琢頭疼地按了按眉心,大約真的是太久沒有見過女人了,尤其還是宋枕棠這樣驕傲、漂亮的女人。
這些年他的确不近女色,但也是個男人,面對宋枕棠很難不心動,但也僅僅是心動,是一閃而過的正常欲/望,如魚躍水面泛起漣漪,而又轉瞬即逝,很快消失不見蹤影。
不過,這對他來說其實已經算得上難得了,若是換一位姑娘,他或許會生出更多了解的想法。
可偏偏是宋枕棠,如此嬌貴,又那般年少。
他實在不該對她生出任何男女之間的想法。
相比于蕭琢這邊,宋枕棠是一覺到天明,根本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麽,更不知道蕭琢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紫蘇伺候她梳洗時,對她講了晨起撞見蕭琢離開的事,并把蕭琢說的話半句不差地學給宋枕棠聽。
說完,她觑着宋枕棠的臉色,道:“奴婢瞧着,驸馬對您還是很細心體貼的。”
“哼,他是驸馬,這本就是他應做的。”宋枕棠
這樣說着,心裏其實也是有些驚訝的,這樣的蕭琢和原本想象的實在太不一樣。
本以為第一次和一個男人同屋睡覺,一定睡不着,沒想到她不僅睡着了,還睡得很好。
宋枕棠抿了抿唇,想到昨晚自己對蕭琢的沒甚耐心的态度,難得有些小小的愧疚。
她略微地猶豫了一下,然後問紫蘇,“蕭琢呢?若是沒用午膳,就請他來主院用。”
紫蘇卻道:“驸馬已經出門了,想來應當是用過了吧。”
既是如此,那便只有晚膳了。宋枕棠并未在意,只吩咐紫蘇留意着前院的消息,等蕭琢回來告訴她。
紫蘇應下,當即便派了個人去前頭守着,結果直到夜幕垂落也沒見蕭琢回來。
按理說,蕭琢仍在休沐之中,衙門就算有事也該副統領處理,怎麽會這麽忙?
宋枕棠稍有疑惑,但也沒多想,直到不多久向平來回禀,說蕭琢仍在處理公事,晚上怕是不能過來了。她才隐約意識到,蕭琢怕是在故意躲着她。
可為何要躲她?
宋枕棠想不到原因,便以為是自己多心了,可之後一連三日,她都沒見到蕭琢,讓紫蘇去問向平,他也只說蕭琢忙于公事。
這下,她幾乎可以确定蕭琢是在刻意躲她,而且是在兩個人同住了一夜之後,開始躲她。
他這是什麽意思?嫌棄她,厭惡她,還是不願意和她太過親近?
宋枕棠彼時正在看書,撚着書頁的手指不自覺用力,一翻頁險些将書直接撕成兩半。
自小到大,還從未有人敢用這樣的态度對她。宋枕棠深吸一口氣,對紫蘇說:“就算天塌下來,也不許蕭琢明日再出門,我要見他。”
紫蘇猜到她心中的不悅,卻不得不提醒,“殿下,明天是裴大姑娘的生辰。”
宋枕棠一愣,“明天?”
她懊惱地敲了一下自己的頭,竟是把這麽重要的事忘了。
宋枕棠只好先把蕭琢抛開,“那先不管他,還是表姐的生辰宴重要。”
翌日,宋枕棠特意起了個大早,玉榮親自過來伺候,一邊給她挽發,一邊忍不住問:“殿下,裴大姑娘身份到底不同,驸馬今日不陪您一起去嗎?”
叫蕭琢陪她赴宴,豈不是比殺了他還痛苦。
宋枕棠冷哼一聲,沒搭言。
玉榮見她這态度,就知道她定然還在生蕭琢的氣。不怪公主,連她這個做奴婢的都有些摸不着頭腦,實在不懂驸馬這到底是鬧哪一出。
可她能勸公主,卻管不着驸馬,玉榮沒再多話,挽好發髻之後,又伺候宋枕棠更衣。
既是赴宴,自然要穿得正式些,但為了不搶主人家的風頭,選的裙子是相對低調的水綠色,不若平日的水紅嫩黃那般張楊,卻添了幾分恬淡溫柔。
一切都收拾完畢,也不過才過辰時,和宋枕棠估摸的差不多。她故意沒讓人準備早膳,就是想去郴國公府和裴之婉、裴之娴一起用早膳。
可偏偏事不如人願,馬車離着郴國公府還有兩條街的時候,忽然就停了下來。
“怎麽了?”宋枕棠坐在馬車裏,隐約聽見外面有動靜,奇怪地問。
紫蘇正跟在外面,聞聲答道:“殿下,前面仿佛是出了什麽事,幾輛馬車都停下了。”
這條街算不得寬敞,幾輛馬車堵在一起,想來不會是什麽小事,宋枕棠根本不用往外看,也能猜到前面是什麽糟心的情況。
想要掉頭改路,後面卻也有一輛馬車,只怕有些麻煩,宋枕棠不愛在外面擺架子,總歸時辰還算早,她道:“先等一等吧。”
紫蘇問:“殿下,馬車裏太悶,您要不要出來透透氣?”
人多,宋枕棠不願露面,“算了。”
可她不露面,卻是有人認出了她的馬車。沒多久,就有人過來見禮,宋枕棠聽着她們自報家門,都不認識,便只坐在馬車裏和她們說了幾句話。
直到紫蘇來禀報,“殿下,襄南王府的蘭儀郡主來了。”
蘭儀郡主是宋枕棠的堂姐,兩人年歲相當,小時候曾一起讀過幾年書,但兩個人都是争強的性格,一直不太對付,後來慢慢長大後,蘭儀就很少再進宮,兩人也沒見過幾次。
上次見仿佛還是除夕夜宴,但當時并沒有說話,宋枕棠對蘭儀沒什麽好印象,不想見,又不得不看在她身份的面子上,給幾分薄面。
但宋枕棠不願自降身份,她仍舊沒下車,只撥開了車窗上遮掩的窗帷,正看到蘭儀屈膝見禮。
宋枕棠嗯一聲,客氣道:“堂姐不必多禮。”
相較于小時候,蘭儀的性子已穩重許多,她看着高高在上的宋枕棠,壓下心底的不悅,語氣親近地寒暄:“堂妹也是要去郴國公府赴宴?”
宋枕棠不欲多說,只簡單點了點頭。
蘭儀卻只當沒看出來她刻意的疏離,溫柔一笑,問:“堂妹才新婚不久,今日出門赴宴,怎麽不見驸馬陪着一起?”
宋枕棠擰起眉,随意敷衍道:“他貴人事忙,父皇召他。”
話音剛落,那邊忽然響起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宋枕棠和蘭儀一齊朝那邊望去,只見一隊巡街的龍虎衛朝這邊走來。
為首的那人沒穿铠甲,只一身窄袖常服,那身形高大英挺,不是蕭琢又是誰。
宋枕棠才剛扯過慌,下意識就去看蘭儀,卻沒看到她有什麽反應。
……好在沒人知道他是蕭琢。
宋枕棠悄悄松口氣,卻聽那邊不知是誰铿锵有力地行了個禮,對着蕭琢大聲道:“蕭将軍,您終于來了!”
宋枕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