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刺客

第32章 刺客

32.

奉仙居樓下已經是一片狼藉, 桌椅板凳東倒西歪,盤碗酒壇更是被砸得滿地都?是。

一個?身着中原衣裳的胡人男子立在中間,一手執一柄短刀, 一手死死握着一個?頭戴帷幔的年輕姑娘。

“啊——”女子被吓得幾乎雙膝癱軟, 尖叫着不知所措。

蕭琢一進來就看見這幅場景,俊秀的眉頭緊皺, 卻沒有輕舉妄動,而是低調地往人群中挪了挪,借着一身常服将自己藏住。

那邊,正在巡街的龍武軍也已經聞訊趕到,身着铠甲的孟劭帶着十來個?手下圍住中間,正在與那壯漢對峙。

自從大齊的邊境安定之後,越來越多的胡人湧入燕京城, 百姓們對于胡人早就見怪不怪了,甚至還有酒樓專門?推出胡人喜愛的菜單, 借此?招攬客人。

奉仙居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大家也只是尋常吃飯, 卻未想到會發現這樣的事。

蕭琢混在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群中,沒去聽那邊孟劭是如何?的游說恐吓,只一心盯着那個?被緊抓着的女子。

她早已吓得雙腿發軟, 但一只手還是緊緊抓着頭上的帷帽,生?怕落下了被人看到臉。她甚至不敢出聲?求救, 只怕周圍有熟識的人會認出她的身份。那到時?候,她怕要?成為整個?京城的笑話。

思及此?,蕭琢倏地一頓, 方才那聲?驚呼,真的是她喊的嗎?

方才離得太遠聽不清聲?音到底是從哪發出來的, 只能确定就是在這間奉仙居。

但奉仙居又不止一樓大廳這一處。

蕭琢擡頭看向樓上。

緊跟在他?身後的丁介覺察到他?的動作,立刻問道:“将軍,可是有什麽蹊跷?”

蕭琢看一眼不遠處的孟劭,低聲?吩咐道:“你在這守着,我去樓上看看。”

四樓。

因為晨起本是打算回宮的,宋枕棠出門?就沒有帶太多的人,只有兩個?日常護衛随行?。

方才樓下一聲?重響,她随手指了一個?去打聽情況,這回身邊便只剩了一個?護衛,以及始終緊挨在她身邊的秋桑。

這樣的防範實在大意,但其實宋枕棠根本沒想過自己會遇到什麽危險,畢竟是天子腳下,又有誰敢輕易造次?

但就在這時?,四周的窗戶忽然被人從外面?盡數破開,十來個?蒙面?的殺手從天而降,手握尖刀直奔宋枕棠而來。

宋枕棠何?曾見過這樣的場景,大驚之後下意識就要?朝後躲,但卻忘了身後就是牆壁,不僅沒有躲開,還撞得她腰背間一片劇痛。

眼看着利刃就要?劈過來,秋桑身子一橫整個?擋在了宋枕棠面?前,刀尖紮進她的肩膀,帶起一聲?痛苦的尖叫,“啊——”

鮮血淋漓濺到宋枕棠的手背上,她張開手臂接住癱軟在她懷裏的秋桑,顫抖着扶住她,“秋桑,秋桑……”

身後的房門?被推開,裴之澤三人聞聲?從裏面?出來,眼見這一幕也怔住了,他?們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自然也沒見過這樣的場面?。

可是公主在前,哪能不去保護?

陸元聲?左右看了看,從旁邊的小桌上抄起一個?花瓶就砸過去,瓷片濺得滿地都?是,宋枕棠抱着秋桑狼狽地跌在地上。

而後肩膀一緊,她被人用力一拽撈入懷中,她正要?擡頭看是誰,一片閃着寒光的薄刃橫在她的脖頸之間。

“昭陽公主……”

說話的人口音很奇怪,宋枕棠一下就聽出他?并非中原人,登時?一顆心就沉了下去。

燕京城天子腳下,一向太平安穩,連小偷小摸都?很少見,這會兒突然闖出來幾個?持刀傷人的胡人刺客,還能一下子叫出她的身份,這明顯是為她而來。

剎那間,她的心裏閃過無數的猜想,但最終都?被絕望取代。

明明她只是來奉仙居用一頓午膳,是再平常不過的正午,怎麽會遇到這種事?

刀尖抵着頸間皮膚,宋枕棠閉上了眼睛。

預想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刺客攥着她肩膀的力道收緊,又問了一遍,“你是不是昭陽公主?”

宋枕棠不知要?不要?承認,咬牙沒有張口。那邊的三個?男人看着這一幕只感覺心髒都?要?跳出來了,想做什麽卻被其餘的刺客緊緊看守住,只能束手無策地幹着急。

整個?四樓詭異地安靜下來,良久的沉默裏似乎能聽到衆人心跳的聲?音。

宋枕棠等了許久都?沒有等來刺客的下一步動作,她深吸了一口氣,睜開眼,正要?說話,忽然看到對面?茶樓的一扇窗戶被人從裏推開了。

一只手探出來,在窗格上挂了一枚寶藍色的荷包。

清風拂過,荷包随風飄蕩,仿佛有清甜的藥香。

宋枕棠眼睛跟着荷包動了動,怦怦亂跳的胸口忽然踏實下來。

方才發生?的一切幾乎是悄無聲?息,甚至那荷包也因為離得太遠而瞧不清上頭的圖案。

但宋枕棠的心裏仍然浮出了那個?名字,蕭琢。

一定是蕭琢。

即便還沒有看到那個?人,但是她的心裏驀的松了一口氣。蕭琢會救她的,現在她要?做的,就是盡力地拖延時?間。

她努力讓自己面?上不要?表現出來,穩着聲?線道:“是我,我是昭陽公主。”

她坦然承認自己的身份,而後示意了一下那邊的裴之澤三人,命令道:“放他?們走。”

身後的刺客獰笑一聲?,“小公主,你當我們都?是傻子麽,放他?們去報信?”

宋枕棠說:“就算你不放他?們,以本公主的身份,也會很快有人發現的。否則,你們捉我還有個?意義?”

身後的人一頓,勒着她脖子的手又緊了緊,冷聲?道:“若是我不放呢?”

宋枕棠語氣決然,“那我就一頭磕在你的刀上,讓你回去交不了差。”

那邊陸元聲?聽到這話,再也顧不得什麽規矩禮節,失聲?阻止,“不要?,阿棠!”

宋枕棠沒有看他?,只是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更冷靜,“不管你是哪國的人,抓我都?不過是為了威脅我父皇,以謀求更多的利益。若是我死了,你不僅什麽都?得不到,我父皇還會立刻派大軍踏平你的部族,所以,我不能死。”

雖然是在故意拖延時?間,但是這話說得沒有錯,身後的人沉默一瞬,握着刀的那只手離開了宋枕棠的脖頸,對着幾個?手下擡了擡,命令道:“放他?們走。”

那幾人彼此?對視一眼,松了刀,推搡着把裴之澤

三人松開。

利刃全部離了脖子,而就在這一瞬間,一道淩厲的箭矢從窗口破空而來——

根本沒有給人任何?反應的時?間,直接順着刺客的左耳直插進去,貫穿而過。

早已做好心理準備的宋枕棠聽到動靜後,就飛快地往下一蹲,只聽身後哐當一聲?重響,握着橫刀的刺客當場橫屍。

而這一切,幾乎都?是在一瞬間內發生?的。

剩下幾個?蒙面?的刺客看到這一幕,先是一愣,而後飛快拔刀朝宋枕棠撲過來。

但他?們終究是慢了一步,窗外和樓梯口忽然湧進來七八個?身着龍虎衛铠甲的兵士,手執長劍直沖上來,和他?們戰做一團。

宋枕棠被人護着随便找了個?房間進去,房門?關上,打鬥聲?卻不能完全隔絕。

她捂着心髒,先問:“是不是蕭琢讓你來的。”

來人掏出自己的魚符呈給宋枕棠,“殿下放心,将軍很快就來。”

宋枕棠這才算徹底松了勁兒,方才強撐着的勇氣仿佛一下子就被抽光了似的,她貼着門?板軟軟滑落,又忽的想起什麽,手臂一撐就要?往外奔,“秋桑,秋桑……”

那龍虎衛連忙攔住,“殿下放心,外頭都?是咱們的人,不會出什麽岔子的。”

“秋桑手臂有傷,她流了血……”宋枕棠想到剛才那一幕就忍不住落了淚,她紅着眼眶道,“快送她去看大夫。”

見宋枕棠這模樣,龍虎衛不敢不放在心上,他?朝宋枕棠拱手,道:“卑職這就去辦,殿下在屋子裏稍坐,千萬別?出去。”

宋枕棠無力地點了點頭。

那人說着就出去了,房間裏只剩下宋枕棠一個?,她面?對着空曠的屋子,害怕的感覺後知後覺地湧上來。

她想要?找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可這屋子裏的床尚在屏風後,雖然知道沒有人,但宋枕棠仍是不敢過去,更不敢靠近窗邊。

最後,她只好将自己挪到了牆角縮起來,小小一團抱着膝蓋,恨不得将自己整個?都?嵌進牆壁裏,這樣就不會再有人找到她了。

她用力地靠着牆,肩膀和腰背抵着牆面?,疼痛傳來,她卻不敢叫,只能咬緊嘴唇默默垂淚。

忽的房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了,宋枕棠本能一抖,脊背僵硬着擡頭,水汪汪的眼睛寫滿了如小獸一般的的警惕。

——蕭琢一進來,就是看到了這樣一幕。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宋枕棠,鬓發散亂,衣服髒污,裸露在外的白淨皮膚上蹭着嫣紅的血跡,眸子警惕又緊張。活像是從牢房裏逃出來的。

蕭琢心口狠狠一揪,不知道只是半天沒見,她怎麽就會變成這個?樣子。

都?是他?沒有保護好她。

蕭琢垂在身側的手使勁一攥,發出骨節錯位的咯吱聲?,他?只恨不得将外面?那群人都?千刀萬剮。

但是當着宋枕棠的面?,他?不得強行?壓下腦海裏閃過的暴戾念頭,他?緩步上前,溫和道:“殿下……”

靴子踩在地板上發出輕響,宋枕棠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肩膀,直到蕭琢走近朝她張開雙臂之後,她才徹底回神。

是蕭琢,蕭琢來了。

本就紅腫的眼眶瞬間決堤,眨眼間,眼淚便如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撲簌簌落下。

宋枕棠跪坐起來撲到蕭琢懷裏,低聲?喚他?的名字,而後被他?緊緊擁入懷中。

兩人不是沒有擁抱過,但這次好像和從前很不一樣。

帶着失而複得的喜悅,男人的鐵臂将她箍進胸前,力度大得似乎想把她整個?人都?揉進自己的身體、血脈裏。

胸前瞬間就被眼淚打濕,蕭琢将下巴抵在宋枕棠的頭頂,低聲?道歉,“對不起,殿下,我來晚了。”

宋枕棠沒有說話,只拱着腦袋動了動,側面?貼着他?的胸膛,近距離地感受着她心髒的跳動。

她從未有一刻覺得,擁抱其實能代替一切語言。

兩人就這樣在陌生?的客房緊緊擁抱着,蕭琢單手輕撫了一下她的後背,感覺到懷中人應激般的打了個?顫,他?立刻發現,問:“怎麽了?”

宋枕棠痛苦道:“很疼。”

聽到這兩個?字,蕭琢一下子不敢再碰了,他?收回手,問宋枕棠,“還有哪裏疼嗎?”

宋枕棠難得乖巧,回答道:“腰、肩膀,還有脖子,都?很疼。”

她的聲?音裏還帶着哭腔,說完一句又緊緊摟住蕭琢的脖子,“我站不起來了,你抱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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