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昭陽與顧如泱傷得并不算不重卻也不能說輕,這萬世港當家的在自己船上出了事,作為這次領隊的阮七娘一直是內心愧,除了日常那些好吃好用的都伺候上 ,還趕緊派了船醫先為二人包紮,這事阮七娘深知是萬萬怠慢不得。
船醫是個年輕小夥,沒有蓄發,頭發只有一寸不到顯得格外精神,阮七娘道此人名叫小魚,不到三十歲但也是打小跟着老船醫的。
顧如泱與昭陽被安排在船樓裏最好的一間房中,小魚見到顧如泱昭陽二人倒是十分恭敬,特別是對顧如泱,畢竟他跟前的是萬世港的主人,雖然偶爾也會在海上見到,但這樣進距離還是第一次。
醫治講解望聞問切,小魚大概問了一下顧如泱與昭陽的情況,她二人多是外傷,顧如泱傷在肩膀,而昭陽傷在腿上,另外昭陽似乎受了些寒,一直覺得身體不适有些頭暈。可船上是長年潮濕自然是沒有草藥的,昭陽的病還得下船找大夫醫治,不過對付這外傷的藥膏是足夠了。
“當家的,請寬衣。”小魚一手持着藥膏一手持着烈酒,他畢恭畢敬的站在顧如泱身邊道。
“哦。”一切當從醫囑,顧如泱說着便去解自己的外衣。
“你幹嘛?”坐在一旁的昭陽提醒道:“男女有別。”
顧如泱倒是白了昭陽一眼,她不僅露出了左肩,還直接将整個左手從衣服裏伸了出去,餘下的衣物剛好能擋着她胸前。
“這海上哪有男女之別。”顧如泱說着又朝小魚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來上藥。
“你也不應如此不再意!”昭陽确實有些不解,不僅僅是顧如泱,還有上船時看到的女船工們。
“別磨蹭。”顧如泱見小魚聽了昭陽的話之後也有些猶豫,于是又催促道。
“得令。”
小魚說着就把酒往顧如泱肩倒去,傷口淋酒的滋味昭陽也是受過的,顧如泱傷口極深,這酒下去可不是一般的疼,這一下确實把顧如泱的臉都疼白了,她緊緊咬着牙,手抓在椅子棍上,汗珠一顆顆跟着往下落。
昭陽心裏明白,這傷是因自己而起,見顧如泱如此心中竟泛起了一絲心疼之意。見這第一步淋酒結束了,昭陽對小魚說道:“我來為她上藥吧。”
顧如泱看着昭陽,只道她還真把男女授受不親看得極重,想着也只是擦藥,于是使了個眼神讓小魚退了下去。
“海上都這樣,”顧如泱解釋道:“誰管你是男是女,能出力氣,有本事的就是豪傑,你看阮七娘都有三個孩子了,依然是海上響當當的人物。”
看着顧如泱一臉的自豪,昭陽卻是真心不解,她對顧如泱道:“你們海上的事我以後再慢慢了解,不過讓小魚大夫走,只是擔心他下手沒個輕重。”
說着昭陽就蘸了一坨藥膏在手上,卻不急着塗,而是輕輕的吹着顧如泱肩上的傷口,跟着又小心的把藥膏塗抹在患處,每一個動作都格外的小心。顧如泱看她表情專注,下手謹慎,一邊上藥還不忘一邊輕輕吹着傷口,這與船醫相比,下手溫柔太多,都快感覺不到疼痛了。
顧如泱呵呵一笑:“你這是哪裏學手藝,太醫那裏?”
“幼時受傷,都是奶娘給上的藥。”昭陽答道。
“還有奶娘,真好。”顧如泱說着:“我連娘都沒見過。”
昭陽的手明顯頓了下來,她的心弦輕輕一顫,如今她也是沒有娘的孩子,與顧如泱并無區別。
“不過那位奶娘在兩年前也死了。”昭陽說道,她将藥膏收好:“擦完了。”
顧如泱看着左肩,藥膏敷得平平整整,果然是昭陽一絲不茍的結果。她拿過昭陽的藥膏,跟着說道:“人終有一死的,”顧如泱指着昭陽的腿,又道:“把腿給我。”
昭陽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腳上還有傷。
“別扭扭捏捏的,放這來。”顧如泱拍了下自己的大腿:“王孫貴族再講究,難道就不治病了。”
昭陽這才聽話的把腿放了過去,顧如泱可沒她那麽溫柔,一把抓住昭陽的腳放在了自己身上,這才看到昭陽的傷,說不上重,但也是長長得三道傷痕,顧如泱偷偷瞟了一眼昭陽,這三道傷若是處理不好便是一生的疤痕了,昭陽雖是蹙眉了,總得來講卻也不算一臉憂愁。
“如果疼,你就叫出來。”顧如泱搖搖的手上的酒壺。
“全交由顧當家處理。”昭陽自然知道會疼,也将頭別向它處。
“來了。”
顧如泱話畢,昭陽便覺得腿上一陣巨痛,如同螞蟻嘶啞一般,可若要唐突大叫這也不符合皇家的禮儀,昭陽只得忍着讓眼淚在眼框裏打着轉。
“對不住了。”昭陽說着就朝着顧如泱的右肩咬去。
“公主!您是屬猴的嗎!”對這突然其來的襲擊,顧如泱一臉無奈。
顧如泱肩膀生疼生疼的,她倒不生氣,只覺得昭陽這樣倒有幾分好笑,這兩日相處下來,她還是覺得這個有血有肉得昭陽比那高高在上的公主更讓人願意親近。
容昭陽腿上的酒漸漸少去,顧如泱也學着昭陽的樣子在她的腿上吹了起來,顧如泱的手法倒沒有昭陽那樣仔細,昭陽已覺得足夠了。
“顧當家,寰安的事,對不住了……”昭陽說道,這話其實也憋了很久,至少這次出海,顧如泱有時嘴上不饒人,但無論是禮數已是做到,更重要的是,顧如泱甚至不顧性命多次救了自己,昭陽是有着皇族的驕傲,但現在需要她放下這份驕傲。
顧如泱為昭陽上着藥,嘴裏回答道:“本想上岸在與你說這事的,沒想倒你竟自己提起了。”
顧如泱此時不怒,并不代表這事她已經忘記,萬世港的主人肩上總還承着重擔的,該管之事,必然得過問。
上完藥,昭陽收回了腿,顧如泱坐直了身子與昭陽面對面,她收起平日裏的那副嬉皮笑臉,确實是一個當家的樣子。
“說吧,你們家的船怎麽到我們家的海裏了。”
這海域并不存在是誰家的,但确實在大周皇室入島時便與萬世港做了交易對海域進行了分割,而王八島确實是在萬世港管理的海域裏。
“這本是我們的家事,卻沒想到鬧到了這裏。”昭陽繼續道:“想必顧當家也看到了,這是沖着寰安來的,想必也是宮內某些奸險之人背着陛下出海,并非朝廷的意思,更非我父皇的意思。”
“這解釋說服不了我。”顧如泱挑起眉毛:“如果誰都能背着皇帝自作主張,那我完全不需要與你父皇做交易。”
顧如泱說得沒錯,雖龔老大自做主張出了海,但扔在顧如泱的控制之類,可太子派兵追殺寰安一事皇帝一定是不知情的,如果皇帝對現有朝廷的控制力都沒有,那天平必然會有所傾斜,這其實也是昭陽一直顧慮着的,為什麽會答應嫁給陳青川,之後為什麽又願意放下姿态與顧如泱談判,昭陽就是為了維持這兩股勢力的均衡。
“顧當家,朝廷是有意與你共進退,現在确實遇到一點小麻煩,既然這麻煩讓顧當家糟心了,那昭陽自會将麻煩處理掉。”昭陽嘴角含笑,又鎮定自若,就算這一身布衣,确實也擋不住天生貴氣。
“那朝廷可有想過,我是否有意與你們共進退?”顧如泱又道,剛剛融洽的氣氛一時間變得冰冷起來,船外是海浪起起伏伏的聲音,船裏卻是各懷心思的兩個人。
“顧當家得或許不會,但萬世港卻必須與我們同進退。”昭陽看着顧如泱,并沒有再說多的話了,兩日相處她自然知道顧如泱行事灑脫散漫,但同時見識到了顧如泱在海上的勢力,她是真正的馭海之人,這樣的人可能不會為自己所用,也一定不是不明是非的蠢人。
“公主倒是看得長遠。”
“我已讓朝廷降低了條件,還請顧大當家的再做考慮。”昭陽原本還是想借杜詠之中來提及此事的,但這是天賜良機,昭陽自己也覺得與顧如泱的關系又進了一步,既已一起經歷生死,應該也沒什麽難以啓齒的了。
顧如泱将手指放在唇上,示意昭陽別再說話了,她卻道:“難得與公主輕松相處了兩日,這些事待上岸之後,你我二人休整一番,再叫上杜九爺什麽的一塊說。另外,如果公主提得條件還是那麽天方夜譚,那就別以如泱我與你和離了。”
知道顧如泱和離二字只是玩笑話,昭陽心裏卻有些別扭,雖然和顧如泱有夫妻之名,對方終究是名女子,這婚事她心裏并未當真,只是找了一個合情合理的方式留在顧如泱身邊,代表着大周朝廷與顧如泱談判,同時也将一些萬世港的信息帶回去。如今顧如泱提到和離二字,昭陽又才想到,顧如泱真就是她的驸馬了。
二人在海上漂了好些時候,也是極度困乏了,話說多了難免尴尬,二人都安靜了下來,這是船上最好的一間房,自然也有着最好的一張床,兩人都躺在了床上,一個在床東一人在床西,看似隔着些距離,卻始終睡在一張床上。
阮七娘讓人揚起了帆,水手們也忙碌的工作起來,秦寰安在甲板下面嚎叫着自己是大周皇子,可這聲音總還是埋沒在風裏浪裏,船隊依次例好隊形,一行人朝着太平島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