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顧如泱要去念歸城的消息很快傳遍了萬世港,除了杜詠最早知道這件事, 顧如泱的其實心腹們一片嘩然, 以何三思為首的海上勢力堅決反對顧如泱的決定, 杜詠也是一萬個不願意, 但顧如泱的為人萬世港衆人也是清楚得很, 她決意的事情就算百艘船也拉不回頭。
連續三日之中,勝瀾院門前是坐滿了人, 四大天王連同顧家旗下三十六番長都擠在了那裏,這加起了也四十餘人, 幹脆杜詠讓人在勝瀾院門口搭起了帳篷, 擺起了桌椅,站累了就坐着歇會, 休息夠了繼續門口站着逼宮。
可就是做到了這種地步,顧如泱依然我行我素,絲毫不給任何人面子, 索性她也擡了一根板凳放在平瀾院的天井裏,自己坐在板凳上看着門口守着自己的衆人, 無論屋外之人嘴裏如何勸阻, 顧如泱依然不動聲色。
“就是你這個杜老九,讓她把這公主娶回來做什麽?!”何三思有些歇斯底裏了, 他把杜詠拉在一旁道:“你看,當家得也不想嫁人了,這還得跟着別人回門,成何體統!且不說體統, 她這樣直沖沖的就跑去了念歸城,要是出了什麽事怎麽辦,你對得起老當家的嗎!“
杜詠眉頭緊鎖,老狐貍的表情終于變得沒那麽淡然了。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有本事你去勸,你讓顧如泱別去念歸城!”杜詠說道。
“勸,誰勸得住!你告訴我誰勸得住。”何三思指着顧如泱的平瀾院:“這些年她要做什麽誰攔住了!”
何三思好生生氣,他将自己的佩刀猛得往地上一扔,這可是他最心愛的佩刀,當年跟着顧長海的時候從一個佛朗基船長手裏搶過來的。
杜詠又看着平瀾院的方向,若說勸,恐怕也可以找那人試試。
“得,”杜詠嘆了口氣:“我去找昭陽公主談談,讓她去勸勸吧。”
杜詠轉身就往平瀾院而去,卻又被何三思叫了回來。
“不許找她!”何三思一臉怒氣:“這個小狐貍正想着讓當家的跟她回去,你去了有什麽用,別去丢我們萬世港的臉!”
杜詠這才腦瓜疼,又要阻止顧如泱回門,又不能丢萬世港的臉,這些海上的粗人就是不知道什麽叫迂回,可杜詠心裏也有擔心,如果最後真是昭陽勸下了顧如泱,這可才真是丢了自己的臉。
兩個加起來快一百歲的老男人被整得焦頭爛額,何三思蹲在地上,杜詠坐在一旁的石凳,一個吹着胡子,一個按着眉心。而在他們的不遠處,那些更為年輕的海賊們正想着各種法子與顧如泱交涉。特別是曾世與尤二娘,兩人隔着勝瀾院的大門對顧如泱大聲音嚷嚷着。
“當家的,這個萬世港你還要不要,兄弟們你還照顧不照顧了?”曾世說道:“這念歸城,去不得呀當家的。”
“當家的,咱們才在萬世港立足一月不到,現在陳青川的餘孽還沒有除完,你可走不得啊!”尤二娘接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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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如泱就坐在板凳上看着他二人,自己一言不發,索性又讓那朱長生給自己拿了一壺酒。
曾世又是說了好久,見顧如泱全然沒有要理他的意思,反而這酒是越喝越多,曾世可是氣得不行,如果對方不是顧如泱,怕是早帶着幾個兄弟把她拉出來了。
既然講道理沒有用,那就講感情吧。
“顧如泱!”曾世繼續說道:“我們從小一塊長大,我的父親是你父親的兄弟,現在我也是你的兄弟,我在我父親面前發過誓,我要以命護着你,與你一起把顧家做大,做強,如果你有個什麽事,我怎麽對得起我父親,對得起我在顧家的這二十八年!”
這些話好象比道理有用,顧如泱竟然提着酒從她那矮凳上站了起來,板着個臉走到了曾世的跟前。
“曾世,還記得三年前在白武海嗎?”顧如泱說着。
“怎麽突然提這個?”曾世說道,一旁尤二娘也閉上了準備說話的嘴。
“我就問你記得嗎?”顧如泱問道。
“記得。”曾世回答道,底氣卻少了半。
“那你說說是白武海上發生了什麽?”顧如泱道。
曾世埋下頭,說道:“我被倭寇捉了,差點被喂鯊魚。”
“然後呢?”顧如泱接着問道:“然後你背着大家支身來到他們的港口,救下了我。”
顧如泱又轉身看向尤二娘:“前年,朱雀海紅砂島上,你和阮七娘帶的番隊遇上了海浪,與九天號走散了,之後又發生了什麽?”
尤二娘将目光看向別處,回答道:“你不顧何老大的勸阻,自己帶着人馬在風浪之下找了我們七天七夜。”
“我就想問問你們,沒那個時候我一意孤行,哪裏會有我們現在的齊心,哪裏又會有我顧家的今天。”顧如泱将酒遞給尤二娘,她接着說道:“尤二娘,你也為了救你手下的兄弟姐妹時不聽我的安排,不是嗎?”
“當家的,這不一樣。”曾世說道:“我們都是同生共死過的,那個落魄公主始終是個外人。”
“可她嫁給我了。”顧如泱正臉說道。
“嫁了也是假的。”尤二娘說道:“當家的你難道你喜歡姑娘家?”
顧如泱眉頭一蹙,她喜歡昭陽嗎?她并未想過這個問題,但是她顧如泱行事重情重義,別人對她幾分,她自然要對人家幾分。
顧如泱回答不了尤二娘的問題,便換了種方式說道:“我們都是一塊在海上長大的,你們對我有恩,對我有義,我自然以恩義報之,現在昭陽公主對我有信,難道我就不管了嗎?人家都敢只帶着百人來我萬世港,我怎麽就去不得了,難道我一個縱橫四海的顧大當年連一個深宮女眷都比不得。”
這話從顧如泱嘴裏說出來,這平瀾院的門前瞬間鴉雀無聲,顧如泱确實一個義字行遍四海,雖然僅二十有一,又是女子,但她待人真誠,心胸豁達,從不虧待任何一個投入顧家門下的人,就連龔老大之流從陳青川處歸順,她也是依然給他最好的航線。正是因為面前之一無一接受過顧如泱的照顧,一時間便沒人敢再有異議。
“我曾世不管!”就算尤二娘都退了一步,曾世仿佛還咬着這事不放:“我在我爹床榻前發過誓,我要保你顧如泱的安危,當家的就不要怪曾世無禮了,今天我與我手下九位番長就守在這勝瀾院門口,除非當家的……”
“你吃了豹子膽了,敢威脅當家的!”
曾世話還沒有說完,萬萬何三思從他身後狠狠的用刀柄砸在了他的腦袋。
“何老頭兒,你幹什麽!”曾世一臉怒氣。
何三思才不管曾世這愣頭青,他噗通一下單膝跪下,衆人見何老大如此,也跟着跪了下去,其實在顧家人中大家很少行這大禮,就連顧如泱都不知所以。
“當家的,何叔錯了。”何三思道:“你決心走一次念歸城,我等屬下靜聽吩咐。”
顧如泱更是一愣,眼前這些人不是何三思帶來的嗎?現在怎麽他又無怨無悔的服了軟,顧如泱本能的看着不遠處的杜詠,果然這老狐貍正一臉笑容看着自己。
“那就謝過何叔成全了。”顧如泱畢竟是小輩,她趕緊把何三思扶了起來,卻看他正是一副老淚縱橫的樣子,顧如泱又借勢說道:“萬世港不能無人,麻煩何叔将人先給帶回去。”
“得令!”何三思一臉難過,他揮手對顧家旗下的番長說道:“另在府裏給當家添亂了,回去了!”話畢他還不忘朝着曾世的屁股踢上一腳:“你毛長齊了,敢威脅當家的了,看我回船上怎麽收拾你!”
顧如泱站在門前,看着這四十來人浩浩蕩蕩往顧府門外走去,她心裏那一顆大石頭這才安安穩穩的放下,接着顧如泱看向杜詠,這次倒是換她畢恭畢敬的給這位杜大先生揖了一禮,杜詠也笑呵呵得走到顧如泱跟前,但看這樣子,這個老頭子也像是哭過了。
“杜九叔,你與何三叔這是唱哪出呀?”顧如泱帶着杜詠往屋裏走,她回府上也住了幾日,這勝瀾院裏倒是有了些生氣,還能看見那些婢女小厮在院內工作,是比之前忙碌了些。
杜詠停住了腳步,她認真審視着顧如泱,又是一陣嘆氣:“你和老當家,真是像啊。”
顧如泱倒是明白了,反而樂呵一笑,道:“原來剛才你與何三叔追憶我爹去了。”
“可不是嗎?”杜詠說道:“老當家也總是這一般任性啊,當年就因為你母親在碼頭上給你那佯裝乞丐的父親一碗清水,你父親就把你母親放在了心上,後來誤打誤撞發現你母親被弗朗機人擄走了,你父親生意也不做了,帶着我們一幫兄弟從太平島追到了馬六甲,當時也是這樣的雨季,我和何老三勸了他很久……”
“難道也是勸不住?”顧如泱道。
杜詠竟然大笑了兩聲,仿佛在回憶當時的場景:“勸不住,那陣勢,比這些番長紮你院子門口還要誇張。”
“那然後呢?”顧如泱接問道。
“既然勸不住,那就由着他來吧,我們在海上整整呆了半個月,總算把那群弗朗機人追到了,把你娘救了出來還給了她的父親。”
“再然後呢?”顧如泱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故事,倒有了些興趣。
“然後就有了你。”杜詠将手搭在顧如泱的肩上:“當家的,你也要理解一下我與何老三,畢竟我們看着你來到這個世上,可不想看着你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