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念歸城在太平島的北端,那是一個繁榮而奢華的地方, 整個太平島上再沒有一處能比它更為華美, 走入它的第一道城牆, 左右看去都是一望無際的農田, 如果海風從島的西面吹來, 可以見到這些農田泛起一陣陣的綠浪,這是整個太平島上都難以見得的景象, 跨越它的第二道城牆,能看到冶煉、制陶、鍛造……各種各樣的作坊連在一起, 各色榥子挂在高處, 裏面充滿了匠人們勞作的聲音,泉水淋在炙熱鐵器上的聲音, 陶土不斷被拍打的聲音,随着這些聲音越發的小下去就會來到第三道城牆,這道城牆的城門外站着的是身着皮甲的戰士, 他們一臉冷漠的守護着更為冷漠的城牆,城牆的高處挂着火紅色的帝國旗幟, 當你走進這一道沉重的門, 見到得将是大周帝國最後的奢靡。
念歸城的中心每一塊土地就像流淌着黃金,達官貴人們身着華麗的綢緞卻從來不落腳在地, 轎夫車夫們載着他們的主子穿梭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酒樓裏從來不缺少玉盤珍馐,從熊足到雀舌,只要有人出得起銀子, 店家總能找到世人所品嘗的食材,城東的花街上有着來自各地的姑娘,或許黑色黑瞳的女子再不能滿足于官人們的欲望,金發碧眼的少女在這也随處可見,她們踩着不同的鼓點,跳着來自四海的舞蹈,婦人們同樣有着她們的期盼,寶石永遠是她們永恒的追求,瑪瑙、翡翠還有琥珀充斥在南市,少女婦人總是三倆結伴卻又攀比着誰的發釵要更勝一籌。
而在這個城市的中心,是大周的皇宮——長生宮,宮中每一個主殿都用黃金作瓦,每逢日出日落,整個宮殿便是真正的金碧輝煌,讓人無人敬仰,宮殿的地上鋪着上好的大理石,無數的婢女與內侍将這裏打掃的一塵不染。
這便是念歸城,大周最後的輝煌。
念歸城雍容華貴,可是卻并不沿海,離它最近的武安港距離念歸城尚有五十裏路,武安港正是當年光孝皇帝帶群臣登岸的地方,曾經它并不叫這個名字,但光孝皇帝想着大周子弟終有一日将在這裏乘風破浪收複失地,于是便命名為武安二字。
武安港自然是比不過萬世港,它的船只容納量與萬世港比就小了一半之多,為了保護念歸城,這裏也從來不許商船進入,除了大周水軍駐紮于此,這裏并無外來船只。
但是今日的武安港卻多有不同,四處都立着大周的正紅色旌旗,水軍們一字排開,列隊的整整齊齊,而從念歸城裏湧出的民衆都站在岸邊,他們伸長着脖子往大海上張望着。
“孫侍郎,這公主的船什麽時候到呀?”說話的是現任的水軍提督鄭齊。
“回大人,公主信上說的未時上下能到。”禮部右侍郎孫之淼答道,而就在剛才已有人報了時間,此時已過了未時一刻了。
“這怎麽就從海上來了呢?”鄭齊一臉煩躁,按常理來講面見聖上都是走得朱雀大道,這走水陸的還是頭一次。
“公主并未提起,想來……”孫之淼神色難看:“想來是驸馬的意思。”
“驸馬?”鄭齊一臉不屑:“區區女子,也能叫驸馬?”
“殿下既然也認了,我等也不好說什麽。”孫之淼尴尬一笑,解釋道。
鄭齊吐了口悶氣,也不再多說什麽,至于顧如泱什麽時候到他的武安港他也不想關心,而且迎接昭陽回念歸城本就是禮部的事,若不是要在他武安港登陸,關他水師提督又有何幹,于是鄭齊将披風一甩,就準備往船樓裏去。
“迂腐。”待鄭齊走遠孫之淼嘴裏低聲說道。
“大人,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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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又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在桅杆上觀望的水兵大叫起來,跟着孫之淼身邊的一個名主事将千裏眼呈上,朝着西北方向望去,果然見到有船帆從海平面上揚起,孫之淼又細細看去,那帆船之上正挂着顧家的番旗。
随着船隊的推進,孫之淼不由的将千裏眼放下,同時放下的還有他那吃驚的下巴,昭陽書信中只說顧如泱的船隊共有十只福船,可沒人說顧如泱會把她的九天給開過來,跟在九天之後的船只個個也是體積龐大,就算在這武安港裏也無人能出其右。
孫之淼不由的咽了口唾沫,他已經注意到武安港的水兵也躁動了起來,只是鄭齊沒有發話,所有人都不能擅自行動。
“這是在做什麽?!”鄭齊果然也從船樓裏沖了出來,他站在圍欄處整個身體幾乎前傾了出去,他看着九天巨船,整個人都為之顫抖了起來。
“鄭大人,你可要冷靜啊!”孫之淼走到鄭齊身邊,生怕這水師提督沖動做出傻事,他說道:“公主殿下說這次回門只有十艘船,這不多不少剛好十艘,切莫亂了陣腳。”
“你确定!”鄭齊問道:“你确定這是公主殿下回門,不是這顧如泱想造反!”
孫之淼看着越來越近的船隊,他也不敢确定來者為善,但禮部尚書黃苑是昭陽的舅舅,禮部上下衆人自然是信得過昭陽的。
“下官确定!”孫之淼說道,他又看着那船隊,接着說道:“這船雖巨大,但不及武安港之多,提督大人管理水師多年,戰場上審時度勢應該比下官清楚。”
“如果真是作亂,企是你一個區區四品擔得起的!”鄭齊喝道,看架勢是準備上船頭譴兵了。
“鄭大人,三思!”
孫之淼盡力勸說,正在此時卻聽到遠遠的號角響起,這更讓整個畫面緊張起來,鄭齊一把推開孫之淼,說着就要去譴兵列陣,可正在此時只見九天已帶着身後的船來到了港口附近,而港口處還站着無數的百姓,九天之大又豈是尋常人見過,他們争相向九天揮着手。
“鄭大人,不可傷及百姓啊!”孫之淼再次說道。
“你!”鄭齊指着孫之淼的鼻子。
“下官奉殿下之令在武安港迎接公主驸馬回門!”孫之淼再次提醒道:“請鄭大人配合。”
“公主入港——!”忽然禮部一位主事站在船頭叫道,所有的猜測已然成了定局,只見十艘巨船齊刷刷的停了下來,它們氣勢磅礴卻氣定山河。
“大人,長公主殿下要入港了。”孫之淼說道,請與我一同迎駕吧。
鄭齊已是一臉震怒,但實事證明這一切就是一場誤會,對方十艘巨船什麽也沒有做,只是乖巧的停在了港口。
孫之淼總算喘了口氣,作為這次迎接的主責官員他立即帶着禮部與相關的官員走到港口前,水兵們依然很警惕,手中的刀柄握得很緊。孫之淼站在九天之下,他擡頭看着這丈高的巨船,自己與身後官員站在船前仿佛小若蝼蟻。
船停在岸邊,紋絲未動,也不見有水手搬出舷板的意思,正在孫水淼考慮這船是如何下人時,只聽見船上傳來一聲呼喊:“萬世港九天號顧當家至!”
緊接着是無數齒輪響起的聲音,孫之淼帶着官員們本能的往後退了兩步,只見在船的一側數十艘小船從九天上降了下來,小船的兩頭鏈接着鎖鏈,在鎖鏈上頭有人控制着輪軸,小船平穩落下,都未在水中激起什麽浪花。
孫之淼也是每次見到這樣下船的方式,心頭倒是頗為震驚,不過既是朝廷官員,自然恪守儀态,他站真了身子看着落下來的十餘艘船,不用刻意尋找昭陽的身影,既是公主的船自然最前面,孫之淼又急忙走到碼頭前恭候,只見船上除了梢公坐着三人,秦寰安坐在前面,昭陽則在她身後與另一女子并坐,那女子不用說也知道正是顧如泱。
“臣見過公主千歲,見過六皇千歲!”孫之淼畢恭畢敬行了一個長揖,在他身後的官員們也同樣恭敬。
“孫卿不必多禮。”昭陽示意衆人起來,而秦寰安被昭陽一收拾後竟老實了許多,只站在昭陽身側不再多話。
“是。”孫之淼起身,他看了一下昭陽身邊的顧如泱,只見她今日身着一身正紅,衣上各色飛禽走獸的暗紋,異常華麗卻又并不突兀,頭發高束着,束發的發捆上鑲着一顆鹌鹑蛋大小的珍珠,這人皮膚黝黑,一雙藍瞳,倒是神采奕奕。
“這位想必就是萬世港之主,顧大小姐了吧。”孫之淼又問道
“我是驸馬。”顧如泱一本正經道:“我是陪昭陽回門的。”
孫之淼剛才那樣說原本是怕眼前的兩位主聽來尴尬,誰知道顧如泱竟是這麽的直接。
孫之淼尴尬的笑了笑:“驸馬說的是。”
“她向來不正經。”昭陽說道,卻是一臉寵溺。
孫之淼一愣,還以為自己眼花了,本想再細細将二人看上幾次,但這可不合規矩,孫之淼又問道:“那不知驸馬今日如此大的場面,是有帶些什麽嗎?”
顧如泱點點頭卻不答,她朝身後的一艘船才靠岸的船揮揮手,一人即刻走了過來,此人可謂是衣冠楚楚,眼前還戴了一副西洋眼鏡。
“這位是杜先生。”昭陽介紹道。
“杜詠,我軍師。”顧如泱附和着:“有什麽事問他即可。”
杜詠曾經本就是朝廷中人,這些個繁瑣規矩雖然許久沒碰,總是知道的,他先打量了一下孫之淼的官服,跟着也是一個長揖,他道:“右侍郎大人,在下杜詠,這次家主與公主殿下回門由我全權打點。“
杜詠說着又從懷裏拿出一本小冊子,将冊子遞給孫之淼後,杜詠道:“這是我們當家帶給皇帝陛下的禮物,還請大人清點。”
接過冊子孫之淼大致翻開倒是一驚,冊子不重,但是裏面寫得東西可過都是沉甸甸的,武海珊瑚一箱、東瀛打刀百把、英吉利葡萄酒三箱、呱哇國香料三箱……孫之淼連續翻了好一會都還能見到各色稀奇玩意兒一箱箱的被記錄在冊,他再看看這十艘巨船,這下絲毫不覺得害怕,這可全是萬世港的誠意啊。
內容太多孫之淼也不急着看完,他将冊子遞給一位主事,接着對昭陽說道:“公主,車馬已備好,餘下的事自有禮部與杜先生溝通,不如六殿下與驸馬先帶着六皇子回公主府修息,明日卯時二刻我會與儀制司主事一同晉見。”
昭陽一聽儀制司,不由的看向顧如泱,突然覺得這次回門越發的有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