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顧如泱難得失眠,她有些後悔為什麽沒有去昭陽的房間喝下那杯酒, 或許這能讓她睡得安穩一些, 于是她就這樣在床榻上輾轉了幾個來回直到太陽再一次從東邊升起, 顧如泱從榻上坐了起來, 她揉了揉那雙有些浮腫的雙眼, 顧如泱突然覺得那些書上的先賢說得對,果然人不宜多思, 她完全不敢想象昨天一直睜着雙眼想了一夜與昭陽的事。
顧如泱又将門口的侍女叫了進來,昭陽為她準備的衣服确實足夠的繁瑣, 以顧如泱的耐心可沒心情一件件的把這些衣服穿上。
待一切規整好了, 顧如泱小心走到門邊,她小心探了個頭出去看着昭陽的房間, 她今日起來得算早,昭陽房前三五侍女也正行色匆匆,有的拿着木盆, 有的拿着一盤發釵,有的提着鮮花, 應該是準備伺候昭陽起床了。
杜詠昨天總是強調着她與昭陽之間只是一場交易, 這讓顧如泱心中糾結,她可以直接去找杜詠繼續他們對念歸城這場交易的探讨, 但她更想等待昭陽收拾完畢,去修補一下自己昨天拒絕昭陽而産生的內疚之情,一邊是對顧家船隊們的責任,一邊是對朋友的真情, 顧如泱倒是第一次這麽左右為難。
昭陽端坐鏡前,不同于對面的顧如泱,昨晚那一杯酒倒是讓她安睡一晚,只是與睜眼一同來的還有數不盡的煩惱,特別是秦禮安身後的那位幕僚,巧娘的人在東宮附近呆了好些日子,連太子的重要黨羽處也安插了人,但關于那位楚姓幕僚的消息卻并不見多,可謂真神龍見道不見尾之人。
“公主,”奉笛手持銅鏡道:“今日的妝容可滿意。”
昭陽拉回思緒,她看了眼鏡中的自己,其實回到這念歸城妝容從未變過,因為無論是何種修飾,都只是為了襯托這繁華的都城。
“公主,今日還去議事堂嗎?剛才聽長史說下午儀制司主事孔大人還要來拜訪驸馬。”奉劍躬身問道,昭陽在府中時通常會處理一些政務,出嫁之後她才将手中的事還于朝廷,但昭陽手下幕僚在朝為官的不在少數,既然昭陽回了府,那自然有人向昭陽述職了。
昭陽喚來拿着發釵的侍女,她選了一只極簡的金釵別在頭上。
“不去了,他們總得習慣本宮不在府上的日子。還有,這孔蒲知來做什麽?又讓驸馬背書嗎?一會派人打發他回去便是。”
昭陽又擡頭往門外的方向看去,道:”驸馬呢?”
奉劍也往門外的方向回頭,又躬身回答道:“剛才此後驸馬的侍女說跟着驸馬一早出去了,怕是去了杜師爺那裏。”
“哦。”昭陽心頭一陣失落,這些日子裏顧如泱向來依她,包括這回門之事顧如泱也是爽口答應,可昨天顧如泱卻不願與她多說一句,她心中自然是清楚的,随着念歸城與萬世港交易的增進,矛盾也會越來越多,而她與顧如泱之早晚會是如此,只是這種疏遠比自己想象的要快一些。
“讓長史備上車馬,本宮一月未歸了,想去走走,順便去南市看看有什麽好看的料子,對了,昨日聽孫大人說虹書齋前些日子尋了一塊好玉,六郎前些日子出海也不知道碰到哪了,把玉佩給撞少了個角。”
“是,公主。”奉劍又打了個千,給身後的侍女使了個眼色讓她去做安排。
“那公主,還喚驸馬嗎?”奉笛問道。
“不了。”昭陽道:“她來了念歸城,自然會有她的事情要打理。”
昭陽口中話是這麽說,但她的心時卻是失落極了,顧如泱在她心上自然不似別人,若當時真嫁的陳青川,那嫁了也就嫁了,偏偏那人變成了顧如泱,顧如泱雖是女子但卻不為是一方豪傑,在萬世港時二人曾有過不快,但更多的是顧如泱對自己溫柔以待,她既不似念歸城的驕縱少年,也沒有所謂朝堂上青年才俊的城府心思,她就是她,讓昭陽看到了一個特別真實的人,也是願意親近之人,如有可能更是她願意傾心之人。
昭陽也不再往外看去,又讓侍女拿了些配飾過來,昭陽選了幾樣簡單的配搭在身,起身後侍女們又為她将幾處綏帶理好,這才出了門去,前腳走出房門,便有侍女回來說車馬已經備好,也讓霍将軍派了幾十個千牛衛同行。
昭陽含首示意聽見了,便往着院外走去,這腳剛跨出門檻昭陽卻是一愣,誰曾想到顧如泱竟然站在院外的照壁下,她一身華服,頭帶寶珠,雙手負在身後,曦陽初起映在她的臉上,她藍色的瞳孔顯得更加深邃,這本就是一個妙人,果然無論見多少次都總讓她傾心。
“附馬不是出去了嗎?”昭陽站在院前,春風撫起她耳鬓的頭發。
顧如泱将放在背後的手亮了出來,只見她手中持着一只粉色海棠,海棠尚未完全開放,可正是這含苞待放才更見其美。
“驸馬哪摘得海棠?”昭陽問道,她記得自己的公主府上可沒有種海棠。
顧如泱看看這花朵道:“原來它叫海棠,我不曾見過此花。”
昭陽朝顧如泱處走去,來到顧如泱身邊,昭陽又端詳着這花,她解釋道:“此花原長在北陸,估計是有心人帶着它南下了。”
“戶部右侍郎王大人家種了海棠。”奉劍在一旁提示道,而王侍郎家就在公主府的隔壁。
“就說怎麽沒見過,原來是北陸的花。”顧如泱将花朵放在鼻前輕嗅了一下,接着道:“可惜了,不香。”
“海棠确實無香。”昭陽說着帶着顧如泱往側院走去,既然顧如泱沒有找杜詠,那她就把這人占着,帶着顧如泱看看念歸城也是極好的事,萬世港有萬世港的實力,念歸城自然有念歸城的美。
“花自然要香才好,剛才摘它時過于匆忙,誰知拿下才注意。”顧如泱一臉惋惜。
“海棠無香卻是有一個故事的。”昭陽不疾不徐的走着。
“哦?”顧如泱有些好奇:“什麽故事。”
昭陽道:“相傳海棠本是天上的一位仙子,一直心儀一位天神,可惜卻不能将心事透露,只能将這心事隐藏,苦苦暗戀,後來被無情的王母發現,将海棠打入凡間為花,于是它像隐藏心事一般隐藏着自己的香味,直至最後凋零。”
顧如泱看着手中的花卻又笑了出來:“這好好一朵花,估計又是那些文人騷客胡亂加些典故上去。”
“那驸馬為何又在意她香或是不香?”昭陽問道。
顧如泱卻停下腳步,她側頭看向昭陽,眼神由上而下的打量了一番,突然拿花的手一擡,将這海棠往昭陽頭上插去。
“公主國色天香,這花自然要香才配得上。”
昭陽今日身上裝飾皆是以簡為主,這花放在了昭陽的發間,倒是點睛一筆,昭陽卻是為之一怔,只以為顧如泱去了杜詠處,又何曾想到竟然是因為看到一朵不認識的漂亮花朵,便跑去為自己摘下,昭陽心上自然一暖,她知道顧如泱雖同是女子,但昭陽卻覺得二人好像又不止于此。
“驸馬有心了。”昭陽道,她的臉上也微微泛紅。
顧如泱看着身後昭陽的跟班們,她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先停下,昭陽的随從自然不會聽衆顧如泱的差遣,昭陽不知所以,但還是讓人配合着顧如泱,随從們停了下來,只剩下昭陽與顧如泱二人并肩向前,深春花草顏色漸深,二人配着這多姿的庭院倒又是一番精致。
顧如泱嘆了聲氣,對昭陽道:“我昨夜一夜未能好好休息,今早天未亮便醒了。”
昭陽看着顧如泱,等她繼續說下去。
“我想了許久,我覺得你我二人的關系不應該僅僅如此?”顧如泱說道。
昭陽心上一緊,不由的捏住了拳頭,她不自覺在想難道顧如泱也與自己有同樣的感覺。
“驸馬的意思是?”
“我覺得我們應是摯友,”顧如泱說道:“昨夜我與杜先生談了許多,他總說你我之間不過一場交易,我知道萬世港與念歸城的交易勢在必行,可正是因為如此,我心中有結。”
顧如泱見昭陽的臉色忽然凝重起來,她又慌忙解釋道:“我顧如泱朋友遍布四海,可與公主相處最覺得特別,每每和你一塊我便覺得如沐陽光,總想多與你呆上一分,也不知是為何,所以……所以我不想因為生意的事疏遠我們的關系,既然我們是誠意合作,我想除開我們的身份,我們應是摯友。”
或許這個回答在昭陽的意料之外,可這又是情理之中,原本已為顧如泱會給給予自己勇氣去确認那些期待,結果顧如泱只當自己是個朋友,昭陽突然覺得自己與這海棠又有什麽區別,不過都只是自己心中的妄想與秘密,只是這妄想才在心上發芽就就被顧如泱的耿直掐死了。
“公主,你覺得呢?”顧如泱問道。
昭陽擠出一個微笑:“自然,本宮以為……也是如此。”
“那真是太好了。”顧如泱一臉雀躍:“那今晚去你房間喝酒如何?”
“明日還要面見父皇,喝酒之事,來日方長。”昭陽看着身後還在等待自己的侍從們,道:”我今日還要去南市為六郎選些玉器,就不陪當家的了。”
“啊?”顧如泱還未逛過念歸城,本以為昭陽邀請自己同去。
“對了,儀制司孔大人今日還會再來,昨日《海寇議》一時确實與他無關,作為儀制司主事,孔大人也想為驸馬盡一份心,這次為了防止出現昨天的誤會,就讓杜先生也一塊參加吧。”昭陽冷着臉說道。
“啊?還來?”
“顧當家的,那我先去南市了,你記得回前院東耳室,下午孔大人自然會來找你。”
話畢昭陽轉身離開,留下顧如泱一臉茫然的站在院中,春風吹過,依然落下幾片開繁了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