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湊近聞他
湊近聞他
是夜,莊璐萱躺在二樓卧室裏,窗外一片清皎月光,她眉間隐有愁緒。
換了幾個姿勢都睡不着,她無奈嘆息一聲,許久,拿起床頭的陶瓷甜筒杯下了樓。
小動物們睡相混亂,莊璐萱對它們活動沒有限制,沙發上七零八落地癱着毛團,一只壓一只,像疊疊樂堆成小山。
她心下一暖,其樂融融的溫馨萦上心間。
因為擁有取之不竭的很多愛,小動物占地盤的不安習慣在救助站體現得并不明顯。
它們間更多是被抛棄的同伴之誼,融入大家庭後彼此照顧,成為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六月身邊湊着的小動物不少,大概是怕它初到孤單,這圈周圍擠着好幾只,甚至它身上還粘了根一旁柴犬的毛。
睡的迷迷糊糊的阿柴,打了個大哈欠,被莊璐萱到來吵醒,還不忘用尾巴親昵地蹭蹭新朋友小貓。
莊璐萱抱起六月,就近滑坐在地毯上,為免吵醒其他小動物而控制了稍許距離,聲音放輕。
她問六月:“我打算明天再問問盛醫生,看他要不要帶你回去。”
莊璐萱忍不住低頭,低落的語調更顯溫柔,“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出爾反爾。”
六月在她懷裏蹭,“不會的,姐姐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
莊璐萱還是猶豫,“你不怕他對你不好嗎?”
小貓挺挺胸脯,“不會的,我們小動物的直覺最準了!”
六月才得寵沒一天,就有了點比初見多幾分的貴氣和底氣,“再說,要是哥哥真的對我不好,我還有姐姐呢!”
聞言,莊璐萱莫名松了一口氣,小貓想的有道理。
盛泷一工作穩定,又承諾可随時探望,有她後續看着,應當也出不了什麽岔子。
不然真鬧出點事情,他職業生涯受限,到時得不償失。
莊璐萱沉思,而後點頭,“好的,那我跟他溝通一下。”
阿柴探出個腦袋,雙眸閃着依依不舍的,“這樣我們以後還能見到小六月嗎?”
“怎麽還沒睡呢”,莊璐萱被吓一跳,又見其他小動物各個眯着眼,一副裝睡模樣,不禁有點好笑,“集體偷聽呢?”
阿柴像是帶頭回答問題的課代表,憨憨吐着舌頭笑,“我們這不是關心小六月嘛。”
莊璐萱眸子閃閃,随即又低落了一些,“我也不确定,不過我盡量和他商量。”
心裏存着事,莊璐萱次日醒的也早。
卡着醫院上班時間打了個車抵達,還是在問詢臺得知的盛泷一辦公室。
昨日忙的暈頭轉向而無暇顧及的醫院內部場景盡數鋪陳在眼前。
作為北城最高端的動物醫院,會來就診的幾乎清一色非富即貴的寵物主人。
在這些家庭裏,寵物被當做不可或缺的一員,從出生起享受的富家待遇甚至遠超許多底層窮人。
莊璐萱實際上很愛蹲在某個固定處,學攝像頭觀察人間。
望着來往的人發呆,見證過往喜怒哀樂的片刻光圈。
現身這裏的人面相和善的居多,帶着的寵物無論從外表,眼神,還是肢體動作,無一不是寵愛昭彰的痕跡。
如此來看,昨天抱着小貓狼狽莽撞闖入的她确實足夠吸人眼球,也難怪會引起盛泷一注意。
一鼓作氣站在目的地門口,莊璐萱人又徘徊,門沒開,正好留給她打腹稿的時間,用以找補不歡而散後再主動上門弱了一籌的氣焰。
可人生的遇見總是猝不及防,清潤嗓音于身後徐徐響起,“找我?”
莊璐萱驟然驚詫間回眸,盛泷一水杯搗在懷裏,估摸着剛從水房回來,抱臂含笑望她。
男人沒任何倚靠,卻憑空站出了種靠着什麽支撐物的閑散慵懶。
正經的工作服一塵不染,眉眼卻不同于昨日初見的清朗,依稀透着點蔫兒壞的不正之風,和板正的醫生形象相差甚遠。
即便站姿歪斜又随便,他仍舊比莊璐萱高了大半個腦袋,和她對話有俯視,但感覺不出壓迫的味道。
莊璐萱也是頓了幾秒才發覺,這麽着的随意從體感上是一種很能拉進他倆間距離的方式。
盛泷一上前兩步去握門把手,迎她進辦公室,側身湊近時分,莊璐萱鼻尖又沖染了那股獨屬他的清幽烏木沉香。
她甚至在想,這會不會就是小動物們說的那種,香香甜甜的血液氣息。
腦袋這麽想着,鼻子不自覺地就想往盛泷一身上湊。
門開,男人偏頭,見到的就是顆毛絨絨的腦袋近乎趴在他身上,圓潤秀氣的鼻子對他地毯式近身搜索,還時不時深吸幾口氣。
盛泷一失笑,細長有力的食指提醒似的輕輕點了下莊璐萱的額角。
男人面容漫不經心的,氣音輕拂莊璐萱耳畔,“幹嘛呢。”
他柔聲笑,“怎麽像只小狗。”
被踩了尾巴的薩摩小狗登時慌張的要跳腳,第一時間反駁回去,“你才是小狗。”
“嗯”,盛泷一又戳她一下,微微眯着眼很寵溺的語氣,“又沒說我不是。”
莊璐萱天生就是不記仇的性格,盛泷一這麽說,在她眼裏是哄她,卻沒想過還能有什麽其他含義。
在她小腦袋的思維模式裏,大家都會牢牢守住自己的秘密,在被點到的第一時間跳出來否認,就是最有力度擺脫嫌疑的證明。
殊不知,就是這樣才暴露的徹底。
而大大方方的才沒人在意。
盛泷一見她神游,又笑着點下她的腦袋,成功引起小狗炸毛。
莊璐萱不悅的語氣都像是撒嬌,“幹嘛!”
盛泷一倦懶道,“想什麽呢?”
“沒想什麽”,莊璐萱嘟嘟唇,“還有,你不要老是戳我腦袋啊!”
她兀自嘟囔,“把我戳笨了你負責嗎!”
盛泷一微微勾唇,不以為然,“你現在很聰明?”
“那當然了!”
這一丁點兒似有若無的質疑無疑讓莊璐萱不太爽,她拿沒什麽威懾力的大眼睛瞪盛泷一,“比你聰明多了。”
盛泷一笑了笑,悠閑反問,“你怎麽知道?”
莊璐萱短暫地愣了下,片刻間想到的還是曾經的流浪小夥伴。
他是全世界她見到過最聰明的狗狗!
好歹是跟着智慧大師磨練過兩年,他手把手地教,她朝夕相處地學,盡管學到的仍舊沒有邊牧犬萬一,但名師出高徒,她出來吊打其他普通人絕對綽綽有餘!
好可惡的醫生,竟敢質疑她的聰明程度,太不像話。
可想到小一,心裏又難過又落寞,她又向來喜怒形于色,情緒來的很快。
她聲音低落下來,蔫蔫地皺了下眉,也不炸毛了,只是平靜地小聲說,“我專門學過的。”
她在心裏補充一句:從我的好朋友那裏。
幾乎是莊璐萱情緒下陷的同時,就被盛泷一敏銳捕捉,他虛攥着的手一下子握緊,幾近壓不住雲淡風輕的神色。
盛泷一垂眸,滿眼均是莊璐萱委屈的模樣。
他笑意盡數收斂,在心裏戳自己的脊梁。
莊璐萱口中的“學過”被他錯解了個意思,自動等價于她初入人類社會,沒他在身邊吃了不少苦頭,獨自受傷碰壁,不知踩了多少坑如今才安然無恙地站在他面前。
他将自己檢讨一千遍,強行将不屬于他的錯攬責。
盛泷一沒吭聲,懊悔,自責,重重負面的內疚感壓着他。
兩人性格使然,他的情緒遠沒有莊璐萱調節的快。
作為沒心沒肺的快樂小狗,莊璐萱每天看世界的視角歡快居多,自然沒意識到盛泷一驟然低沉的情緒。
她自己恢複的快快的,此刻已經在很無辜地思忖怎麽自然地引出六月的正事。
只是盛泷一一直不說話也挺吓人的。
她有樣學樣,伸出指尖輕輕戳盛泷一,她戳不到他的額頭,就改成他的胸膛。
蔥白瑩潤的指尖點上他的身體,盛泷一回神,見面對面,近靠懷裏的女生揚着臉,懵懂又擔心眼睛水汪汪的。
她說:“你怎麽不說話?”
盛泷一讀她的情緒很容易,莊璐萱不是在找他要什麽問題的解答。
她單純是覺得正說話呢,他的沉默或跑神顯得很心神不寧。
無論怎樣,他自覺都不該在和她對話時神游。
“對不起”,盛泷一聲音有些啞,松了松眉,朝她展露一個安撫的笑。
不是和她打岔的悠哉懶散的笑。
而是真正的,發自肺腑,用了十成真心的,不摻雜任何她看不懂的奇怪情緒的,璀璨的笑。
莊璐萱像是被這一笑燙了臉,她語氣又僵巴巴,別扭着說,“幹嘛忽然這麽笑。”
她總依稀覺得,夏日中昏沉醞釀的特大暴雨即将降落,不知被哪一縷不着痕跡的清風吹散了積壓層層的烏雲,太陽重新露出了明媚的暖意。
他的笑就如同這太陽打下的溫暖日光,烘得人暖洋洋,至少她蠻喜歡的。
她性格好,向來不吝啬誇獎,對他也是,“你笑起來還挺好看的。”
“比之前臭着臉的樣子強多了。”
盛泷一突然想起他們那年在橋洞下。
璐璐早就從開始禮貌巴巴又不敢造次的樣子和他打成一片,小公主張牙舞爪地去碰他的臉,還嘟囔着不滿意,“你在外面兇一點就好了嘛,怎麽對我也好兇。”
他氣笑了,拿公主沒辦法,“我對你還兇?”
璐璐頭點到要甩飛的程度,好像意味着晃動幅度越狠,證明他兇的指數越高似的。
他無奈地嘆口氣,妥協,“我對你快溫柔死了。”
璐璐不贊同,噘了噘嘴巴,“溫柔是要笑一笑的嘛。”
他很冷酷地偏頭,“不會。”
璐璐趴在他身上,煽風點火又不依不饒的,“我教你嘛。”
惹得他心浮氣躁,語氣嚴肅着仿佛映襯了她口中的兇。
他說:“你成年了。”
又命令她,“別趴我身上,下去。”
璐璐撇嘴,登時就要哭鼻子的面孔,語調抽抽搭搭的,“為什麽成年了就不能趴你身上。”
他眼中閃着公主看不懂的,又糙又危險的氣息。
像是他們平時找到了食物,想要立刻狼吞虎咽的迫切。
又像是其他惡犬來搶食,他護食時嚴陣以待幹架的姿态。
他湊近,反客為主,前爪搭上了璐璐的肩,下壓的力道比平時更猛。
觸到了公主的一個冷顫。
他危險的眸光頓熄,撤回前爪,壓了壓濃墨重彩的欲,扯着啞嗓,“壓我腿了。”
莊璐萱慢半拍地連起來反應了下。
成年了,別趴他,壓着腿了。
他腿上有傷。
璐璐一個機靈地撤走,“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想到我成年後變重了,你腿沒事吧?”
“沒事。”
頓了幾秒,他又看看抱膝縮在一旁無辜又略顯委屈的小狗,還是讓步,“怎麽教?”
小薩摩頓時快樂,撲棱着小腿靠他近一點,爪子這次是小心點了點他唇角,“這樣,往上提。”
他真的很聰明,還沒一照做就得到誇張至極的褒獎,“對對!就是這樣!”
璐璐的微笑晃了他的眼,他鬼使神差地問了句,“溫柔的和你笑的一樣?”
“嗯嗯!”小薩摩的快樂真的很容易,俨然鼓勵式的小老師,“99分了!”
她兩爪合攏,比劃着着不留空隙的樣子,“就剩一點點點點進步的空間了。”
他又照樣子笑了下,“嗯。”
心想:還99分。
這小笨蛋,以為他和她一樣好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