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危險分子

危險分子

北城農大動醫的食堂位于一樓，對外開放，不僅供職工就餐，同樣為外來人員開通了掃碼支付渠道。

食堂內部不允許攜帶寵物，因而一樓大廳還備有專門的寵物寄存籠。

盛泷一幾乎沒準點兒在食堂吃過飯，因而他乍一出現，就迎上了四面八方數不清的目光洗禮。

食堂準備的都是些大衆健康的家常菜，色澤酥脆的蛋黃雞翅兩人都選了。

葷菜中剩餘一道，盛泷一拿了菠蘿小排，而莊璐萱挑了盤芹菜蝦仁炒蛋。

盛泷一走在女生前面，她在後面選擇困難症發作，磨蹭地一步三皺眉。

不得不說，農大動醫食堂的菜色确實很豐盛，經常抱着外賣度日的莊璐萱像見到大世面，真的每樣都很心癢地想嘗一嘗。

只可惜套餐價格固定，能選擇的菜品只有兩葷兩素，而且拿多了她也吃不完。

一轉眼，盛泷一盤中就多了份西蘭花炒口蘑，一道蚝油生菜。

男人挑選完畢果斷，和他的性子一樣利落爽直。

盛泷一壓着步子在前面等她，進度落後的莊璐萱又猶豫再三，最後選了和他不一樣的山藥炒木耳，和一道清炒四季豆。

以她和盛泷一兩面之交的關系，分享菜品這種在外人看來顯得親密的事兒自然不在考慮範圍。

不過她就是覺着，一張桌子上吃飯的人，彼此盤中不重樣的幾道菜，就好像有種她每樣都嘗遍了的合理錯覺。

自選區域的最後，盛泷一從水果箱子裏拿出一盒分裝好的草莓先遞給莊璐萱，再撿了一盒給自己，領着她落座一處邊角空桌位。

米飯和湯在自助打飯區，男人全權承擔了這項工作。

再回來時，他手中又端了個餐盤，兩份飯兩份湯，還疊加了個空盤子。

食堂夏季供應的湯是清涼解暑的綠豆沙，熬至軟爛的豆子沉底成泥，一口下去在口腔裏碾碎，緩解了身體些許缺失的水分。

沒放糖，口感卻出乎意料，甘甜的恰到好處。

莊璐萱眯眯眼，小小聲滿足地喟嘆了下。

盛泷一拿起剛備好的空餐盤，他的每樣菜都用才拿起的新筷子撥了點進了盤子。

沒幾下盤子裏堆成小山，滿當當的俨然一份大盤菜。

從無到滿的盤子被反方向推給莊璐萱，在女生略顯疑惑的眼神裏，男人聲音清淡，“嘗嘗？”

莊璐萱一驚，“給我的嗎？”

“嗯，不是想吃？”盛泷一挑眉，“不然剛糾結成那樣？”

莊璐萱又瞥了瞥額外的盤子，欲言又止，“這些都是給我的？”

“不夠？”

盛泷一失笑，像是真的默認這種答案，握着筷子準備給她再添點的架勢。

“夠了夠了！”莊璐萱趕忙攔下，又瞅瞅盛泷一只剩一半分量的食物。

她想了想，問一句，“我的撥給你吧。”

“不用，你吃。”

盛泷一目光淡淡掃過莊璐萱細瘦的小臂，寬她心，“這些我都翻來覆去吃了多少輪了，先僅你。”

莊璐萱視線慢吞吞在桌上菜品間來回移，不免忽視了周遭過于隐形的啧啧之音。

他們這塊區域仍舊是食堂的焦點，只不過莊璐萱并不清楚盛泷一在醫院八卦論壇中的風雲影響力。

別人談論的話題中心或許是盛泷一帶了個女生出雙入對現身食堂，還親昵有加照顧就餐事宜。

醫院不知多少單身女同事夢碎當場，只有章連瑞沒有眼色，樂呵呵湊上來打招呼。

他老熟人般地向莊璐萱湊近乎，“又來了啊小莊老師。”

莊璐萱點點頭，姿态不由多了幾分拘謹，“嗯。”

沒想到突然沖出半個自來熟的面孔，還熱情的有和他們共進午餐的趨勢。

其實她挺怕章連瑞下一句脫口而出，問她來醫院找盛泷一所謂何事的。

然而事實證明，往往怕什麽來什麽。

章連瑞下一瞬問的就是：“小莊老師今天來也是找盛醫生嗎？”

不過好在他自動為她腦補了理由，“又有動物受傷了嗎？”

他說着就要去翻手機，“是不是今天又更新視頻了。”

他一邊找一邊嘀咕，“今天忙活了一上午，我都還沒來得及看呢。”

說起這個他又揚臉，展露一個巨大的微笑，“您可能不知道，我還是小莊救助頻道的忠實粉絲呢！”

盛泷一蹙眉，不留情面打斷，“吃你的飯。”

“……”

章連瑞一臉複雜，“這麽兇幹嘛。”

視線劃過盛泷一的午飯，他又吃驚聲音不小，“你就吃這一點兒？”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盛泷一就沒見過智商這麽差勁兒的。

他一句哀嚎，成功地把莊璐萱本就虧疚的情緒喊出了個新高度。

莊璐萱又返回去盯着那一盤菜，蹙着眉想把好意往回退，“不然我……”

盛泷一收回視線，揉了揉眉心，沒接，反而是對着章連瑞說，“主任找你。”

“啊？”章連瑞頓時慌了，“什麽時候啊？”

盛泷一話語邏輯根本不通，但在醫院這麽個正經場合裏，從不會有人懷疑他有說謊的可能性。

他說：“剛過來吃飯前。”

在工作中他清冷疏離，是外人眼中的高山白雪，莊重嚴謹的溫潤醫生，專業領域閃閃發光的佼佼者。

和與莊璐萱單獨相處的閑散懶頑脾性截然不同的一面。

莊璐萱和他相處不久，自然也就沒能發現，盛泷一僅她可見的任性恣睢，代表他心底深處的無聲親近。

章連瑞騰的一下起身，聲音也變得緊張，“你怎麽不早點跟我說啊？”

“剛你太吵了”，盛泷一聲線沉穩，沒一點不好意思，“我忘記了。”

仿佛被老師召喚，還膽大妄為放了老師鴿子的壞學生。

章連瑞轉身溜的飛快，臨走前還不忘囑托一句，“幫我看下飯，我馬上回來。”

炸炸呼呼的人火急火燎地跑了，周遭耳根子頓時又清靜了。

莊璐萱還想續上沒說完的話，被盛泷一否了回去，“你吃吧。”

他指指章連瑞托他“照看”的，說：“我還有這份。”

莊璐萱疑惑：“他不是等會回來嗎？”

“一時半會回不來”，盛泷一輕哂一聲，“過來也不知道幾點了，我們總不能一直在這等他。”

“哦”，莊璐萱垂頭，又猛然想到，她剛剛似乎一直和盛泷一寸步不離。

她頓了頓，又琢磨着張口：“主任什麽時候說叫他的啊？剛給你發的消息嗎？”

“沒有”，盛泷一平靜地回，“沒叫他。”

“啊？”莊璐萱驚了，“那你不是讓他白跑一趟嗎？”

“也不算白跑一趟”，盛泷一半明半昧地笑了下，“他過去，主任就有事找他了。”

莊璐萱求知欲很強，“什麽意思啊？”

盛泷一挑了挑眉，“大概是——平時犯的事兒太多，主任只是逮不到他人，他主動過去算是入了虎口。”

“沒個把兒小時回不來。”

盛泷一說話的時候總自動帶着一股北城特有的兒化音，加上他嗓音磁性沉穩，混合碰撞在一起莫名很有蘇感。

偶爾又顯得壞壞的。

莊璐萱沒忍住掩面笑了下，她鼓鼓腮幫子，調侃，“我怎麽發現，你好像有點腹黑的。”

盛泷一輕緩地溢出聲笑，随即掀了掀眼皮，“發現了？”

他眼神如同能輕輕松松将她攝住，又游刃有餘地握住她一切念頭，“所以呢，覺得我是個危險分子了？”

“那倒不至于”，莊璐萱筷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着米飯，說他，“反正我又不是看不破，你的小心思。”

大概意思是，能提前預判，所以很安全。

盛泷一不置可否地輕輕笑一下，沒再提誰小心思更勝一籌的問題。

靜谧的進餐進程緩緩開啓。

隔了幾排後面不遠處。

小護士朋友瞄着莊璐萱，忍不住感嘆，“盛醫生怎麽和個女生一起吃飯啊？”

小護士還沉浸在出師不利的沮喪裏，對盛泷一的話題興致也不濃了，反應慢半拍的，“啊？”

“喏，就靠窗那桌，嘶——我怎麽總覺得這女生哪裏有點眼熟。”

小護士擡眼往同伴指的方向看。

盛泷一他們是面對面坐着的，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不過單靠背影也絕計不會認錯。

肆無忌憚打量的目光下意識忽視了面朝她們的莊璐萱，莊璐萱再擡眼，恰好完成了和她們隔空的對視。

一兩秒，觀察的目光心虛地撤了回去，假裝無事發生。

莊璐萱粗略地掃一眼，隐隐不少探測的目光都在飛速收回。

敏感捕捉到各種小視線後，莊璐萱輕輕摩挲着筷子，腦袋滞在那裏，漾着波瀾的清澈水眼面對面描摹盛泷一的五官。

挺鼻，薄唇，英氣又冷峻的面部線條給人一種正直之感，卻偏生他眼睛生的機敏聰慧，狹長的眼尾似有若無地露着慵懶的壞。

這樣一張被造物主偏愛的臉，會牢牢把控住別人視線再正常不過。

莊璐萱同樣長相極美，明眸皓齒，肌膚更是如陶瓷般雪白無暇，栗色的濃密長發呈成熟的微卷波浪，可幹淨清純的氣質又與發型成了碰撞十足的反差。

嬌俏，明澈，像個童心未泯的小公主。

公主開口，眸子鮮明光亮，帶着點看好戲的意思，“有很多人在看你耶。”

盛泷一給她開玩笑，“怎麽不是在看你？”

莊璐萱湊近，放低聲音，杏眼靈動地轉了下，“都是女生诶。”

盛泷一笑，“說不定是看你呢，畢竟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小姑娘，多看看也正常。”

“哦”，莊璐萱乖中帶着點羞，“不腹黑了，又開始嘴甜了。”

盛泷一：“陳述事實。”

桌子下，女生的腿放肆地翹，一晃一晃的，眼中閃着狡黠，“我這麽和你吃飯，會不會影響你在你們醫院的桃花啊。”

“不會”，盛泷一挪眼，看和他熟絡起來後打開話匣子，都敢拿她打趣的女生，“正好幫我擋了。”

“為什麽啊？”

莊璐萱恢複正色，還好奇地細問他，“你不想找女朋友嗎？”

盛泷一瞥眼莊璐萱，她連正常對話都像是在撒嬌，句句都在勾他心。

“不是答應你了？”

他喉結輕滾，提醒，“先不備孕。”

養小貓的注意事項，被他說的私密且暧昧無比。

抛去前因後果，與新婚小夫妻私房話無異。

足夠惹人臉紅羞怯，引發心動的巨浪。

盛泷一彎了彎唇角，話語如深海生潮，不打招呼掀攻擊璐萱這只沿途經過的無辜小船。

他直視她雙眸，“等你什麽時候同意再說。”

一時間。

風浪驟起，船艙被灌個滿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