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共春霖一場
共春霖一場
很久沒從景和春口中聽到翟以霖的名字, 林蕊覺得自己吃瓜第一線的地位不保。
可真要聽到,也不是好事。
按照景和春的口吻,兩人又鬧了一次矛盾。
準确地說, 是翟以霖單方面地與她生氣, 景和春單方面與他吵架。
林蕊很震驚, 說:“怎麽回事, 你們不是……那種關系嗎,他怎麽好意思生你氣呢?”
“……”
景和春懷疑自己錯過了什麽, 她不就出去了一年, 林蕊去哪兒學壞了?
“哪種關系?很正經的好麽。”她義正辭嚴地糾正。
随後才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道來。
林蕊神色緊張地聽完,擰着的眉毛不知不覺舒展。
甚至從中嗅到一絲戀愛的酸味兒, 啧。
她那天沒安慰景和春, 不打算再發表意見。
如果真要說些什麽,好像也只能擠出一句話。
他們倆散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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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之後, 景和春愈發賴床, 起床時間一拖再拖。
她沒再和翟以霖一起上學,他作為學生會長,親自參與風紀檢查是免不了的。
當景和春還在家裏和被窩拉扯時, 他已經穿戴齊整地站在操場主席臺。
冬季清晨的跑操是酷刑,景和春這樣想着, 打着哈欠在最後一刻入隊, 總能在路上看到譚至齊。
他曾經是熬夜種子選手, 睡眠是可以進化掉的,精神狀态是打遍淮和無敵手的。
如今卻不得不屈服于高三的淫威之下。
有一點共性在于,景和春與他是踩點專業戶。
天天以這樣的方式見面, 關系自然會緊密一些。
每當他們說說笑笑趕來隊尾時,音響把學生會長的冷冽聲音放大。
“每日姍姍來遲的都是那幾位, 從某種意義上說,還真算守時,雷打不動在最後一秒踩點,怎麽不讓人佩服。”
“看你們聊得挺高興,不如與我們也分享分享,到底什麽事這麽有趣。”
句句戳中脊梁骨,景和春就差被他指着鼻子罵了。
好在他還算口下留情,最後沒有指名道姓,不然鬧得太大,她要在全校面前丢臉。
私下的警告總歸免不了。
他在她面前再次提起這件事時,端的是學生會主席的架子,什麽鄰家哥哥啊、追求者啊、臣服者啊、那啥那啥的關系啊這種角色不複存在。
“兩周遲到了八次,要不是最近學校管得松,罰跑的圈數都夠你參加馬拉松了。”
趁着午休,他陪她去校外打印資料,少年面容冷峻,不帶什麽表情地數落。
景和春被他好言好語對待慣了,他剛開口的瞬間就委屈起來,沒應聲。
她自顧自往前走,路也不看。
翟以霖擡手握住她手肘,将人扯回來,急急吐出一個字,“車。”
已經是冬天了,她穿着厚厚的羽絨服,笨重地倒退幾步,撞進他的懷裏,很快又分開。
景和春被迫與他停在路邊,擡眼悄悄看去。
他像是不怕冷似的,穿得極少,剪裁合适的校服襯衫外,只套了件v領羊絨毛衫。
身體倒是暖和,相觸的那一瞬,灼熱氣息像雲團般湧來,将她渾身包裹。
在往上看他的臉,眸光淺淡,唇線繃直,不知哪來的脾氣,她最近有惹到他嗎?
真怪。
口口聲聲說喜歡她,平常沒有一點具體行動就算了,這種關鍵時刻還如此頭鐵挑她的刺。
做人倒是清正廉潔、公事公辦。
追人卻哪哪都不行,這也太直男了,他就不怕被自己淘汰出局?
光是看她表情,都能猜到她正在心裏埋怨自己。
翟以霖挪開眼,握着她的手沒松開,故意拉近幾分。
他是喜歡她,但他讨厭譚至齊。
所以他也讨厭和譚至齊聊天說笑的她。
人行道對面紅燈轉綠,人流從身旁穿過,兩人現在原地遲遲未沒。
翟以霖眼睛發酸,內心的嫉妒已經憋了好久,倏然開口打破沉默。
話題有些突兀,他知道。
“這段時間,你和他走那麽近做什麽。”
沒有指名道姓,景和春卻能在腦海中清晰地冒出譚至齊的臉。
她思考半晌,“沒有吧,就有t時候正好碰上,就閑聊幾句。”
翟以霖語調不對勁,刻薄地撂下一句話。
“習慣都被帶壞了,你少搭理他。”
不知是不是她聽錯,景和春感覺空氣中甚至落了冷冷兩聲哼。
她更加費解,他對譚至齊的意見這麽大啦?
景和春平常找他問個題,翟以霖以五花八門的借口将她叫走;
景和春随口和他搭句話,翟以霖又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開口打斷。
真是奇了怪了,翟以霖為啥非要逮着他倆不放。
景和春委婉問道,“你最近心情不好?”
“沒。”他斷然否定,“我就是不想看你和他走得太近。”
那時,景和春就已經覺得他有些無理取鬧。
後來的某個周一,譚至齊突然走到她桌前,沒頭沒尾來了句,“芽芽,你昨天怎麽沒來啊,我還特意約了個靠窗的座位呢。”
景和春莫名其妙地啊了聲,“什麽昨天。”
昨天不是周末嗎,來哪裏,約什麽座位?
“就是我昨天約你去圖書館學習,然後一起打電玩啊——傳給你的紙條沒看到嗎?我還想着來點儀式感,畫了個挺漂亮的邀請函。”
譚至齊語氣挺茫然的,好似還不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
而後不經意提起。
“哦,就是不知道翟以霖最後為啥來了,哎呦,和他一起自習,我簡直是被完虐!”
“可能是巧合吧。”
他又無辜地重複一句。
景和春當即明白什麽情況了。
翟以霖正好就在後桌,一字不落地聽完,擡眸正好對上景和春氣悶而不解的目光。
她沒當場拆穿。
只是一整天都沒理翟以霖。
一模一樣的套路,發生了兩次。
景和春又不是傻子,當然知道怎麽回事。
所以當初那通沒接到的電話,不是他忘了告訴她。
是他根本沒打算告訴她。
翟以霖就是故意的。
晚上八點。
知道他會來,她沒鎖陽臺門。
裹着一身寒霜進屋,他擡眼,目光掃過正在運行的空調,眉頭皺起折痕。
估計是覺得暖氣不足,房間裏太冷,他認真将門合上,而後将窗戶挨個檢查。
動作自如地好似主人一般。
不疾不徐做完這一切,他将帶來的題冊随手擱在她旁邊。
神色如常。
像是不明白她還憋着什麽火。
景和春一時凝噎,冷臉看他。
翟以霖就輕駕熟地搬了椅子過來。
她很快扭過頭去,實在無法心平氣和地與他進行學習或輔導。
“我需要一個解釋。”景和春僵着小臉,沒有多餘的表情。
他還是那句話,“我就是不想看你和他們走得太近。”
多了一個“們”,這時倒誠實,把上回徐牧筠的事也一并承認。
景和春沒料到他會這麽快地承認,懵了一瞬,随後騰地從座位上站起。
“你還挺理直氣壯,未免也太嚣張了?翟以霖,你以為你在我心裏很特殊麽,憑什麽自作主張幹涉我的事?”
椅子被推遠,在木質地板上劃出刺耳聲響。
她居高臨下地俯視,翟以霖沒動,不得不擡起眼,默然對視着。
他沒有向前幾次那樣慌亂,沒有立刻俯首帖耳地哄。
沉寂如水般四漫,給整個空間帶來鋪天蓋地的潮濕,堵得人喘不上氣。
片刻,他垂眼,相接的視線錯開。
在景和春以為他終于想到辯解的說辭時,翟以霖倏然開點頭,低聲認同着。
“就是因為不特殊。”他一字一句說,“所以我很怕。”
“很怕一轉頭,他們就把你從我身邊搶走。”
景和春頓住,一下什麽也說不出口。
好難得見他這般低落,那雙原本熠熠亮光的眸子變得灰蒙蒙。
她倏然有種将美扼殺的罪惡感。
明明他的眼睛很漂亮的。
仔細一想,自己最近對他确實時冷時熱。
她不再像從前那樣仰望着他、親昵着他,他對她的喜歡把他從神壇拉下來。
原本沉穩可靠、情緒穩定的人因她有了破綻。
見過他崩潰失控、低聲下氣的模樣,景和春對他的興趣驟降。
以至于如今還“哥哥哥哥”叫着徐牧筠,對他卻連名帶姓直呼大名;
有時遇到不會的題,第一反應是問譚至齊,把他這個人抛之腦後,忘得一幹二淨。
景和春态度不自覺緩和片刻,僵硬地補充,“……也沒那麽不特殊。”
這幾個月以來,他們的關系都是由她來主導的。
像是存在一根無形的牽繩,她手握着一端,連着另一頭的他。
他承受着她乍暖乍寒、反複無常的态度,情緒被積壓,總會有受不了的一天。
景和春伸出手,掌心托着他的下巴,将少年的臉一點點往上擡。
“別這樣嘛,笑一個。”她輕佻開口,試圖化解嚴肅的氣憤。
從始至終,無論喜歡他也好、讨厭他也罷,這張臉是真挑不出毛病。
可如今,這張清俊的面容上沒有對她的迎合。
深秀的眉宇緊蹙,點漆黑眸藏着星星點點的亮光,他的眼神透着昂揚銳利的少年氣。
面部線條卻成熟硬朗,棱角分明,給人的感覺大氣而不顯粗犷。
景和春單手握住他的下半張臉,一邊轉動,一邊仔細打量。
她的動作大大方方,也不感到害臊。
真的一點笑容也沒有。
在這般略帶禁锢與制約的動作下,她輕聲開口,“好吧……”
“對不起。”她道歉,語氣随即多了幾分認真,“我以後會好好對你的。”
翟以霖望向她的目光閃動,無聲扯着唇角。
她不明白其中含義,自顧自把話說完,“但你以後不能再做這樣的事了。”
在她這樣的要求下,沉默許久的翟以霖冷不丁開口。
“所以你還會理他們,還會燦爛朝着譚至齊笑,還會一口一個哥哥地叫着徐牧筠,語氣軟得能掐出水。”
景和春表情凝固,很快肉眼可見地耷拉下來。
她抿着唇,再次揚聲,“你想怎樣?”
他翟以霖算誰?
憑什麽管她?
景和春罵了兩句,他不為所動。
翟以霖沒有和她吵架的意思,語氣不強硬,只是一遍遍得詢問,确認她的心。
“你承諾對我好,那連不理他們也做不到嗎?”
景和春吵都吵不下去,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只得把他趕走。
後來氣哄哄地和林蕊提起,林蕊非凡沒安慰,還讓她以後少拿這種事占用她時間。
她說,很快就能和好,你們散不了。
景和春不信。
認識這麽久以來,頭一回認識他的脾氣。
破天荒生氣,他不主動與她搭話,态度也冷淡。
顯然沒有低頭打算。
景和春的想法很簡單,她其實不生氣,只是想和他“吵”。
吵架也是溝通,争執過後徹底解決,總比不明不白要好。
不過,他不願意,她也沒辦法。
那她也不理他。
她甚至做好了冷戰下去的打算。
那樣最好了,等高考完,不用在這個城市定居,她就和他徹底拜拜。
她又不是非他不可。
然而,就再第二天的晚上。
她帶着耳機在房間刷題,隐隐約約聽到不知從哪兒傳來的聲響。
剛開始還沒放在心上。
畢竟在這寒冬臘月的天,一到晚上就風吹雪號。
後來察覺不對勁,才摘下耳機往外看。
結了霧的玻璃門外,影影約約顯着一個人影。
翟以霖形只影單地站在陽臺,反常地沒進來,執拗地敲門。
咚咚的聲音沉悶作響,消融在這靜谧冬夜。
門開一道縫,外面天寒地凍,冷空氣趁虛而入。
他那雙點漆黑眸中好似凝着淩霜傲雪,讓她有些看楞,一時忘了迎他進門。
翟以霖一只手插兜,另一只原本用來敲門的手孤零零地垂落,久久沒放進去。
景和春視線落在那兒,他彎曲的指關節被凍得微微發紅。
“怎麽不直接進來……外面多冷啊。”
景和春巴掌大的臉皺成一團,小聲說完,将暖風機往他那邊的方向移了移。
她熟稔地落下關心的話,這樣的反應是下意識的。
說完不後悔,也不期待他會應聲。
畢竟他還在生氣,脾氣古怪得很。
怎料他啓唇,“怕被你讨厭。”
他裹着一身寒露,渾身散發着冷氣——字面上的冷,說話時面前甚至能團起白氣。
開口說的話卻破了冰,僵持不下的場面出現裂痕。
這一刻,兩人的四肢逐漸回暖,一切情緒趁虛而入。
她僵了半晌,別過臉,轉了身,“……現在知道怕了。”
翟以霖追着她的視線,擡步再次站定在她面前。
窸窸窣窣的摩擦聲,那只被他一直藏在口袋裏的手突然拿出來,握着一個被他攥得有些皺的紙袋。
他遞過來,送到景和春面前。
“這什麽?”她狐疑地看着他。
“栗子。”他淡聲道,“幫你剝好了,趁熱吃……裏面還有一塊紅薯。”
景和春詫異地擡眼,一t時忘了接。
翟以霖突然握住她的手腕,輕輕擡起,掌心攤着向上。
他強行塞給她,而後錯開眼,好似順手又随口,“無意間聽到,你說想吃。”
被他松手後,那個紙袋的開口散開,透出熱氣。
暖乎乎的溫度傳來,從手心開始逐漸蔓延至全身,一顆心陷入一種難以名狀的和煦中,被柔軟包裹。
“這才……第二天。”景和春沒忍住說,也別扭地挪開目光。
她不由擡起另一只手,雙手握住那個熱氣騰騰的紙袋,在手中抓了又松。
沒聽到翟以霖說話,景和春以為他的态度又冷落下去了。
餘光卻見他繃着唇線,點頭。
她的嘴角卻不由翹起,還追問着,“就不需要走什麽過場嗎……你這就好了?”
“……”
“那抱一下。”
不等她應聲,也不等她反應過來,他再次握住她的那只手腕,不由分說拉進懷中。
不知是誰的心跳,砰砰砰地在耳邊,震耳欲聾。
好燙。
他的身體,比栗子還要燙。
他的身體是在這寂寥冬夜中,最想讓人靠近的東西。
景和春感覺心底騰升出一種熟悉而陌生的感覺,臉頰也跟着升溫,一定紅得都能燒起來。
她實在不知道說什麽了,開口打破這份慌亂而來的情感。
“翟以霖,你好沒出息,不用哄就好。”她故意奚落,佯裝開玩笑。
他的下巴用力抵着她肩頭,硬硬的觸感,硌得她生疼。
“是又怎樣。”他無賴地開口,伴随着淺淺笑意。
景和春突然安靜下來,不再胡鬧了。
這是他悶悶不樂這麽久以來,頭一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