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非對稱

非對稱

擎天秘境, 蘇以灏的洞府內。

在證實金靈素的行動與自己的預判一致後，蘇以灏就收回靈力，停下了動作。

“蘇小友？”

片刻後, 塔靈詢問的聲音響起，似有深意般關心道，“怎麽不繼續考驗了？是有什麽問題嗎？”

“我……”

蘇以灏頓了頓, 視線掃過屏幕, 直接問道，“塔靈前輩，你跟我說過，神秘考驗的任務是在萬向迷宮裏搬運五行靈素，實際上應該沒這麽簡單吧？”

“哦？”塔靈既沒承認，也未否認什麽，只是問道，“蘇小友何出此言，是感覺哪裏不對勁嗎？”

“這些五行靈素……”蘇以灏組織了一下語言, 說，“它們很不正常, 無論是套用五行本身的種種特性，還是從相生相克的屬性來看, 都很不正常……”

準确地說，是沒有一點兒五行的影子，金性至剛，迷宮內的金靈素卻畏手畏腳, 水本柔和, 迷宮中的這個卻莽撞好動。

不，像這樣單用兩個詞語概括也不妥當, 應該說，迷宮中五種靈素的行為都是很複雜的、靈活多變的，不像單純五行那樣性質單一。

它們讓蘇以灏有種錯覺，仿佛他面對的不是一個個死的光點，而是五個各有性格的人。

一開始，這只是蘇以灏總結規律不成功後的一句随口感嘆，可是當這一閃念出現後，他忍不住冒出一個驚人設想。

或許，這些靈素背後就是真人呢？

再結合他聽到過的關于考驗的信息，蘇以灏越分析越覺得這設想有可能成立。

蔣師兄告訴他，“考驗只要有一名試煉者通過，通天塔就會開啓新試煉”。

然而，塔靈宣布的原話卻是：“此奇遇考驗關聯通天塔下一階段試煉，完成可開啓新試煉”。

乍看上去，兩人說的是同一件事，說法沒有出入，可需要注意的是，在介紹考驗時，塔靈回避了一個詞：“一名”。

塔靈從未明确表達出“一名試煉者通過”這樣的說法，他沒有提到人數，只用了“完成”二字。

誰完成？幾人完成？

一般人聽到這個任務要求，都不會深究字眼，因為沒說明自然指的是一個人，可如果不是呢？

另外，蔣師兄店鋪裏的散修說，考驗場景變化無常，唯一相似的，是塔靈都不會交代任務，需要他們自己摸索。然而奇怪的是，他遇到的考驗卻有十分明确的任務要求，難道是因為迷宮場景特殊嗎？

蘇以灏經過一番思考，最後得出的結論是：迷宮場景是特殊的，它應該是所有場景中最特殊的一個，只有此場景中的試煉者才能接到任務。

但是，這并不意味着其他考驗場景沒有任務，事實上，它們的任務塔靈早已給出。

因為……

蘇以灏的目光掃過赤、藍、金、綠、棕，五個躍動的光點，說，“塔靈前輩，這些靈素背後都各有一位同在考驗的道友吧，搬運靈素的任務也不是交給我一個人的，而是共同屬于我們六人，我猜的對嗎？”

他的這句話一出口，木屋便陷入一片沉寂。

塔靈沒有立刻回答，蘇以灏也耐心地等待着。

時間似乎過去了很久，又好像只經過了一瞬。

木屋內再次響起塔靈爽朗的大笑聲，“哈哈哈，蘇小友啊，蘇小友……”

蘇以灏神色一緊，所以他的猜測是……

“蘇小友，恭喜你！”塔靈正色宣布道，“恭喜你成功勘破萬向迷宮的假象，解鎖真正的考驗任務。”

話音落下，石屏中的迷宮瞬間起了變化。

縱橫交錯的矮牆簌簌崩塌，消散不見，取而代之地，是一座座高山拔地而起，一片片草原依次顯現，一棵棵火木向天而生……

懸崖、湖泊、草原、沙漠、火谷。

眨眼間，這座五邊形的萬向迷宮就從平面步入立體，以每一角為起點，延伸生長出五處風格迥異的景觀，其間以結界相隔，互不相通。

那景觀內的山峰只到蘇以灏化身的小腿高，湖泊只有化身的一手寬，他站在其中，好像一個巨人站在微縮的盆景裏。

五個躍動的靈素光點同樣消失不見，化成了五個小小的化身，這些化身或一身華服，或一襲黑衣，或坐或立，或休息或行走，穿着各異，形态不同。

“蘇小友，他們就是你在本次考驗中的試煉者同伴。”

果然是這樣，蘇以灏精神大振，随即他又想到塔靈剛剛說，“解鎖真正的考驗任務”。

“塔靈前輩，我們真正的任務是？”他問。

“你們真正的任務，實質上與‘搬運五行靈素到迷宮中心’相同。”塔靈說，“小友請看……”

迷宮中心，在五處景觀外的空地上，有什麽東西緩緩浮現。

蘇以灏定睛看去，發現那是一座懸空而立的石門，那石門整體呈黑色，靜靜懸浮在半空中，周圍雲霧缭繞，散發出一種神秘的氣息。

如果再仔細看去，能發現石門上刻着許多線條簡陋的圖案，有布滿坑窪的圓形，有長着許多凸起的長條，還有的像樹一樣。

蘇以灏總覺得這些東西有點眼熟，不過他的注意力很快被石門正中更顯眼的東西吸引過去，那是一個空心漩渦的形狀，有五瓣組成，每一瓣都連着一條若隐似無的光帶。

五條光帶正是赤、藍、金、綠、棕五種顏色，以石門為起點，分別延伸開去，遙遙連接着五位同伴的化身。

“這些光帶指引着通往石門的道路。”塔靈解釋道，“真正的考驗任務是，五個不同場景內的試煉者共同抵達石門下方。”

難怪塔靈說真正的任務與搬運靈素到迷宮中心一樣，原來都是聚集，蘇以灏想，從聚集靈素到聚集人。

“如此說來，我的作用從搬運變成了從旁協助？”

“不是協助，蘇小友，你的作用可是格外重要。”塔靈意味深長道，“等你聽完這三點規則，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蘇以灏洗耳恭聽。

只聽塔靈說，“第一，與之前一樣t，光帶指引的通路随時都在變化；第二，只要有一人血量清零，考驗即算失敗；第三……”

他停了一息，才說出最重要的一點，“你和你的同伴互相之間無法交流，且他們并不知道任務要求。”

“所以，蘇小友，你不是協助，他們的一切行動，都需要你以恰當的方式來指引。”

*

“咦？咦！”

半空中，羊小球吃驚地彈了兩彈，“什麽？哥哥你說什麽？那些五行靈素都是人？真正的考驗任務也不是搬靈素，是搬人？”

搬人是個什麽鬼，陸垣輕咳一聲道，“我給你的提示已經很明顯了吧。”

連對比試煉影像都明明白白給羊小球看過，他卻愣是猜錯了方向。

“沒錯，迷宮裏每個靈素背後都有一位同時參與考驗的玩家。”陸垣說，“好比金靈素，它代表的就是正在進行懸崖考驗的刀修楊疏。”

所以別再說他反應遲鈍搞模仿了，這都是故意為之的設計。

“我一點都沒看出來……”羊小球震驚道，“難道之前，其他人考驗時也是這樣嗎？”

“一樣的。”陸垣說，“從考驗出現開始，每個迷宮都對應另外五個外部場景，六人一組，同時互動。”

“可是不對啊……”

羊小球想到什麽，他也就算了，他最近沉迷于巅峰戰和經營留影壁，沒注意到很正常，但其他玩家不一樣，“關于這個考驗，留影壁上明明好多玩家在交流，他們沒人發現問題嗎？”

“考驗觸發率很低，只有部分玩家才能遇到，而且我在選人時，會安排完全陌生的六人一組，将交流的可能性降到最低。”陸垣解釋說，“至于留影壁上的分享和讨論？”

內容篩選、精準定位、刻意推送……

社交工具裏，控制信息的套路多了去了，尤其在這修真界，玩家總數才上千，又大多是各自為政的散修，操作起來更是簡單。

當然了，盡管使用了種種配套保障，一個引人興趣的秘密終歸保持不了太久，聰明人多番揣摩總會發現蛛絲馬跡。

“其實在蘇以灏之前，也有玩家發現過。”陸垣說。

“诶？還有其他人？”羊小球一愣，他都沒注意，“那他們……”

“只有三個，”陸垣說，“可惜兩個是在考驗失敗後才發現的，一個雖然在考驗中猜到，最後也沒能完成任務。”為了讓他們保密，陸垣還特意許諾了封口費來着。

“不是我說啊，哥哥，沒人通過是正常的。”羊小球說，“這個考驗太難了！”

之前，他覺得陸垣不給玩家講清楚任務要求就很難，現在知道了裏面的彎彎繞繞，只覺得難度再次提升了好幾倍。

“難就對了。”陸垣說，畢竟這可是他為大團長定制的考驗。

沒錯，這個考驗上線的初衷有三，一是以神秘規則激起玩家的好奇心和關注度，二是給新試煉做鋪墊造勢，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以此作為測試，在一衆秘境玩家中，找出有指揮潛力的人才。

說起來，這個世界的修真者們是不缺戰鬥經驗的，探索秘境、消滅異獸、日常修煉，随便拎出來哪一項都與戰鬥相關。

可問題是，他們的戰鬥不是孤身一人的獨狼戰，就是三五成群的小規模作戰，而游戲裏的大型征戰活動則完全不同，往往都是靠人數堆出來。

一場開荒戰，一場Boss戰，參與人數至少上千，如果沒有團長帶領指揮，其慘烈程度可想而知。

因此，陸垣才特意用這樣一個非對稱合作考驗，來尋找有潛力的人才。

所謂非對稱合作，指的是在游戲中，玩家各自身份不同，互動方式不一樣，卻要共同合作，達成統一目标。在通天塔的考驗中，一組六名玩家，兩種角色。五名玩家是行動方，迷宮玩家是指揮方。

整個考驗中，指揮角色的難度是最高的，因為在設定中，行動方對任務一無所知，且兩方完全無法交流，一切都要靠指揮指引。

“想完成這個考驗任務，指揮首先要有猜出真相的觀察力和預判同伴行動的洞察力。”陸垣說，“此外，他還要能随機應變，時刻根據變化的路徑，調整策略。”

“太難了吧。”羊小球再次感嘆，同時也忍不住替蘇以灏擔憂，“他能行嗎？”

“別小瞧了蘇少谷主，這些能力他肯定沒問題的，不過……”陸垣說着話鋒一轉，“考慮到他的身份，我特別增加了一點小障礙，就不知面對這個障礙，他能不能行了。”

“增加障礙？”羊小球驚呼一聲，難度已經這麽高了，哥哥居然還增加，不怕他完不成嗎？

“放心吧，只是一個小小的障礙。”陸垣說。

“什麽障礙？”羊小球好奇地問道，“是讓路更難走嗎？還是放了更多陷阱？”

陸垣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道，“你沒發現嗎？仔細看看其他五個化身。”

其他五個化身？

羊小球帶着困惑，依次打量過去，沒發現哪裏不對勁啊，都是很正常的形象，裝備都……

哦，除了那個水靈素，一襲華麗外袍，滿身昂貴飾品，閃亮極了，羊小球随便一打眼，就認出來兩個神級裝備。

“奇怪，這個水靈素……”羊小球若有所思，說，“我怎麽感覺有點眼熟呢？”

“眼熟？”陸垣老神在在，“等一會兒，你還會更眼熟的。”

羊小球：“？？？”

*

木屋洞府內，蘇以灏正在思考。

這個任務的難度就在于，他無法跟其他五人溝通，所以必須先準确把握住每個人的特點，才能用工具傳遞出正确的指引。

最好解決的是金靈素和水靈素兩位道友。

金靈素謹慎，遇到什麽都傾向于懷疑，所以做幾個一目了然的陷阱，就能讓他轉向正确道路。

水靈素正相反，易沖動，但只要大大方方地将生路展示出來，他一定想也不想就直接過。

火靈素稍稍複雜，謹慎中又有好奇，不能連續用一樣道具，可以生路和陷阱摻半。

最後兩位……

然而，就在蘇以灏準備觀察剩下兩位道友時，湖泊區域忽然有異常情況發生。

那位被他斷定為最好引導的水靈素道友，冒冒失失之間，竟一腳踩空，掉到了湖裏。

索性是在淺灘，身着華麗長袍的化身小人在水裏撲騰了兩下後，順利上岸。

小人頭頂上，浮現出一條細窄的長條，大部分是紅色，只右側一小段成了灰色。

說明血量只減了一點。

然而，在看清血條的瞬間，蘇以灏整個人猛地僵住了。

他死死盯着那紅色長條。

更準确地說，是盯着血條前方，試煉者代稱的位置。

那裏有五個小小的黑字：

“陣不差靈石”

蘇以灏：“……”

呵、呵呵……

難怪他總感覺水靈素的行事風格有點熟悉呢。

好啊，真是好啊！

這水靈素竟然是他那氣死人的“好弟弟”！

*

“哈？是他！”

羊小球也恍然大悟，怪不得他瞧着那身行頭很眼熟，可不是嘛，整個通天塔，能穿得上一身神裝的，除了蘇小少爺還能有誰。

“水靈素是蘇以澤，控制迷宮的是他哥？”

羊小球忍不住大笑起來，之前還遺憾看不到蘇以澤被揍，現在機會就來了，“哥哥，你為什麽要把蘇以澤放進來，你是故意的嗎？”

“嗯，冷靜與理智是一個指揮應具備的基本素質，尤其是在任務與私人恩怨發生沖突之時，更能看出他……”

“停停停！”羊小球打斷了陸垣的分析，“能不能說得簡單點？”

說些球好理解的話。

“簡單點啊……”

陸垣黑光一閃，幽幽道，“簡單點的原因就是，對于蘇以澤到底會不會被他哥揍一頓這件事，我也有點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