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apter 16

Chapter 16

門鈴響。響了又響。

将近十六個小時粒米未進,唐淑晨拖着無力的身軀蹭到門口,懶聲問道:“誰?”

“外賣。”

再熟悉不過的男聲響起後,“咔嗒”,門開了一條寬縫。

陳蕭杵在門口,手裏拎着幾個袋子。

唐淑晨透過門縫左看看右看看,從裏向外伸出一只手。

陳蕭倚着牆,透過那條三寸空隙,将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她換了衣服,洗過頭,剪過腳趾甲,還擠了額頭上的一顆痘痘。

幹了這麽多事兒,現在還有力氣冷漠地瞪着自己。

陳蕭可以肯定,那個唐淑晨,完全回來了。

見他半天沒有反應,唐淑晨不耐煩地晃晃手。

“給我。”

他掃了眼她毫無血色的掌心,擡手打在她手腕上。

“呀——”唐淑晨迅速收回手。

都紅了,擡頭恨恨地瞪他,氣哼哼地拽上門。

可還是被陳蕭搶先一步拉住。

“啧,”他将袋子放在地上,右手悠閑地插進褲子口袋裏,左手暗暗使力,“真當我送外賣的?”

想用力氣贏男人,可能不太現實。

唐淑晨的确拉不過他,無奈地松開了門把手。

……

卧室裏,倆人隔着張桌子,相對而坐。

桌上外賣盒一字擺開。

唐淑晨用手撐着頭,将其中一盒的蓋子掀開一條縫,低頭往裏瞅了瞅。

“你這算什麽?打一巴掌給個甜棗?”

“按你這邏輯,”看她嫌蓋子緊,陳蕭上手幫她一個一個打開,“我應該再打你幾巴掌。”

他敢跟她講邏輯?

怼他的話已經到了嘴邊,見他起身去廚房給她取來筷子,唐淑晨臨時将火力調小,換了句話。

“你怎麽有空來這兒?不是幫師姐拍戲去了嗎?”

“你不是說俗套嗎?”

“你不是覺得劇本寫得挺有意思的嗎?”

“你不是知道我懶嗎?”

“你不是不拒絕美女嗎?”

“你不是美女嗎?”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唐淑晨拍桌而起。

“你!”

聲音之大,陳蕭聽着都疼。

于是,哄孩子似地說:“好好好,你是呂洞賓,我是……我是史努比行了吧。上仙,快用飯吧。”

狗就是狗,還淨挑好聽的名字。

看他委實說不出自己是狗,唐淑晨偷偷揚了揚嘴角,坐下來。

“我不餓。”

“不餓你也得給我吃。”陳蕭不怒而威,頓了幾秒,嬉皮笑臉地說,“我又不收你錢。”

唐淑晨不情不願地吃了一個香菇,陳蕭滿意地點點頭。

“這就對了嘛,人是鐵飯是鋼,跟飯較什麽勁啊,來,多吃點兒,吃完了我的飯,別忘了幫我搶十一回家的票哈。”

唐淑晨哼笑一聲,放下筷子。

“我就說嘛,你怎麽會這麽好心特地給我送飯。”

“朋友,舉手之勞,何足挂齒呢。”

“不好意思,我不回。”

“至于麽你?加個乘車人而已。”

“我媽來看我。”

唐淑晨嘚瑟地朝陳蕭吐了吐舌頭。

“蘭姨要來?”陳蕭想了想,“我也不回了。”

“至于麽你?”唐淑晨用指尖敲敲桌子,“動動食指而已。”

“不,我要來看蘭姨。”

“随便你。”

她懶得和他擡杠,拿起手機看兼職的資料,同時一勺一勺地喝粥。

“吃飯的時候,別玩兒手機。”陳蕭故意找茬。

“我沒玩。”

“那你看啥呢?”

“要你管。”

“你是不是好了?都有力氣頂嘴了。”

唐淑晨忽然想起昨天他抱她上車的畫面,一時語塞。

她不說話,陳蕭也忽爾有些尴尬。

生理期畢竟是女孩子的事,他說算怎麽回事兒。

但一想到她每次都跟死一回似的,陳蕭忍不住多嘴:“嗯……你這個病……得……得治吧?”

支支吾吾的。

唐淑晨以為他要說啥呢,結果是這?

還“你這個病”,別人聽了還以為是什麽隐疾呢,搞笑呢吧。

她忽地一樂,卻被嘴裏的粥嗆到,伏在桌上,劇烈咳嗽起來。

陳蕭趕緊上前幫她拍背,又不敢太大力。

她身子挺薄的,生怕一個不小心給拍穿了。

咳了好一會兒,唐淑晨才喘過氣。

她擡起頭時,雙頰漲紅,嘴唇濕潤,眼中水氣蒙蒙,別有一種嬌弱女孩子、玲珑剔透心的易碎之美。

陳蕭的手停在了她的背上,她忽然轉頭靠近他。

只見她紅了眼眶,眼裏流光戚戚,嗓中更是有些哽咽。

她聲色暗啞地說:“只……”

她這副梨花帶雨的模樣,陳蕭看得微微出神,沒聽清她說什麽,便側耳靠近。

只聽得她弱弱地清了嗓子,伏在他耳邊低語:“只……紙巾,幫我拿一下。”

指着紙巾盒的手,一并出現在他視野裏。

言情片變搞笑片,剛入戲的陳蕭感覺自己被她耍了,惱羞成怒,氣個半死,抓了兩把紙巾,粗魯地朝她扔過去。

身後傳來唐淑晨毫不顧忌自身女性形象用力擤鼻涕的聲音。

陳蕭單手扶住門框,低垂着頭,不忍直視這個女人。

唐淑晨剛喘勻了氣,又想起他方才神秘兮兮跟自己說的話,開始了新一番的爆笑。

“你是要、笑死我,好、好繼承我的番茄ToDo嗎?”

“行了你,有那麽誇張嗎?”

陳蕭有點兒惱火,用手撓了撓後腦勺。

笑也笑夠了,怼也怼過了,唐淑晨通體舒暢,有了哄他的心情。

“好好好,都怪我笑點低,史努比,你吃過飯了沒?要不要一起整點兒呀?”

明眸皓齒的唐淑晨懶洋洋地倚在桌邊,比劃着喝酒的手勢,沖他眨眨眼。

“哼,”陳蕭被她十分外行的動作逗樂,甩甩頭發,特別嘚瑟地說,“整呗,誰怕誰啊。”

他拉過椅子,坐到她邊上。

兩人鬧鬧騰騰,又上演了一出筷子尖兒上的戰争。

吵鬧聲、說笑聲、碗筷磕絆聲,在這間小小的屋子裏,滿溢。

……

金秋十月,風高雲淡,校園已比昨天空曠許多。有不少人回家心切,連夜出發。

今早八點不到,陸續有大量學生拉着行李箱匆匆趕車,輪子滾在柏油路面的嗡嗡聲此起彼伏,代替平日校園廣播,成為今天最應景的歌。

校門口人多車多,附近公交站一輛輛巴士滿載啓動,紛紛駛向機場和車站。

火車站出站口,唐淑晨翹首以盼,在出站人流中急切尋找着自己的母親大人。

她臉上忽然有了笑容,激動地擺着手。

對面人群裏,一位打扮入時、戴着豹紋框墨鏡的中年女性,朝這邊點點頭,手上推着兩個巨大的行李箱,動作卻十分優雅。

唐淑晨忙三火四地迎上前去,接過來其中一個,萬向輪拉杆箱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推着,仍有些費力。

“媽,你怎麽帶這麽多東西?這倆大箱子你從哪兒弄來的?”

“能從哪兒弄,當然是老娘真金白銀買的了。”蘭女士騰出手,把墨鏡架到頭上,“你那麽能吃,我不多帶點兒,夠你塞牙縫的嗎?”

“可不光我,還有倆饞鬼等着呢。”

“叫你同學來,夠你仨吃一禮拜的。”

走出大廳,這才看清楚自己寶貝女兒穿的不是連衣裙,而是件極垮的大T恤。

蘭女士皺着眉,拽了拽唐淑晨衣服上的口袋,嫌棄地說:“你這穿的什麽呀,從哪兒整的面袋子?”

“能從哪兒整,當然是花老娘——你的真金白銀,買的啦。”

蘭女士白她一眼,笑着嘀咕了句“混球子”。

雖然這對母女長得不怎麽像,一個濃眉大眼,一個眉眼細長,打扮也大相徑庭,母親衣着講究,女兒是怎麽拉垮怎麽搞,但這說話方式,真可謂一脈相承,不在一個家裏生活十幾年都不能硬得這麽一致。

少時,兩人已經行至路邊,搭輛出租車,直奔家去。

沿路商場街巷張燈結彩,人頭攢動,到處充滿着十一黃金周的節日氣氛。

……

老舊小區,一戶小房間內,灑滿了秋日陽光。

方桌上擺放着幾盤剛燒好的菜,唐淑晨腰間系了條碎花圍裙,左手拿着半根蔥,右手正往可樂雞翅的盤兒裏伸。

“剝好了嗎?”

蘭女士賀亮的聲音打斷了某人偷吃的念頭。

進廚房呈上蔥後,刀落聲和老娘的聲音同時傳來:“叫你同學來吧,還一個菜完事兒。”

“早給他們發微信了。”

話音剛落,門鈴響起。

南薇拎着兩袋水果進來,蹦蹦跳跳直接探頭進廚房。

“阿姨,我來蹭飯啦。”

一副乖巧懂事的可愛模樣。

“歡迎你來蹭,出去等會兒,馬上開飯。”

話畢,一抖胳膊,蘭女士開始在火光中颠勺翻炒,锵锵聲與熱浪齊飛。

南薇看得目瞪口呆,忘了出去,在門口拍起手來。

唐淑晨将她拉出來,按在椅子上,往她張得老大的嘴裏塞了半個橙子。

“……哇,咱媽以前幹過米其林大廚嗎?”南薇邊嚼着橙子,邊模仿剛才的畫面,抖動着胳膊,“太帥了!那火,呼的一下,老高了!女中豪傑啊——”

這馬屁還沒拍完,蘭女士端着盤子出來,笑呵呵地往桌上一放,解了圍裙,撣撣裏面的衣服,挨着南薇坐了下來。

南薇馬上露出崇拜的眼神看向蘭女士,說:“阿姨,您真是我們女性的典範,幹飯人的傑出楷模!能見到您,吃到您做的飯,我真是太榮幸了!我——”

“行了,小南,”蘭女士打斷南薇,笑着說,“你愛吃哪個就多吃點兒,別客氣,吃完冰箱裏還有,管夠。”

畢竟是唐淑晨她媽,和唐淑晨脾氣秉性差不多,根本不吃這一套,還是實在點兒比較好。

南薇吐了吐舌頭,憨憨地笑了。

電飯煲發出滴滴滴的聲音,整個屋子飄滿了米飯的香氣。

唐淑晨盛到第三碗飯的時候,傳來一陣敲門聲。

南薇跑去開門。

未見其人,先見一摞紙箱進了屋,嚴嚴實實地将人擋住,只露出下面一雙大長腿。

那腿稍微踟蹰着站定,高高的紙箱後面,便探出一個腦袋。

陳蕭朝蘭女士腼腆一笑,說道:“蘭姨,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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