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暗傷
007 暗傷
陸府,會客廳。
陸九宴的幾個姐姐們都趕了回來,會客廳整整齊齊地坐了一家十一口人。
陸九宴局促不安地坐在最前方正中心,陸正昌和陸棠氏分坐左右,目光如炬,紛紛審視着他。
陸九宴被盯得渾身不自在,勉強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爹,娘,姐姐們……一個謠言而已,沒必要這麽大陣仗吧?”
“謠言?!”
大姐陸如貞猛地跳起來,三步并作兩步走到陸九宴身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拽到門口,指着對面一座二層高樓,大聲喝道:“阿宴,你還記不記得自己站在那屋頂上說什麽了?”
陸九宴:“我上那幹嘛……”
陸如貞瞪大眼睛,提高了音量:“你說如果我們不同意你和葉挽的婚事,就從那跳下來!”
三姐陸如霜也快步走過來,拉着陸九宴一把推開了會客廳的側房。
側房裏放置着幾座高架,零散地擺放着幾件文物字畫。
印象中,這個房間應該有不少價值不菲的珍奇異寶,現在卻如此凋零,陸九宴驚道:“我們家遭賊啦?”
陸如霜柳眉倒豎,“你就是那個賊啊!為了州主一句州府有難,你搬空了大半個家底。”
陸九宴對她們說的事似乎有一些印象,但是細想起來只覺頭昏腦脹。
其餘幾個姐姐們也七嘴八舌地說起來。
“我的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寶貝弟弟,為了州主一句話,苦學了整整兩年廚藝,讀書賺錢都沒見這麽刻苦。”二姐一邊說,一邊不停地搖頭嘆氣。
“……為了給州主縫補一件衣裳,針線女紅也是一樣沒落。”四姐臉上滿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
“還自個兒去什麽男德學院進修,立志要做好州主的賢內助……”
“讓你隐婚你就隐婚……沒名沒分的也不知道你到底圖什麽。”
“拜堂拜了一半新娘跑了,你還一個人坐在新房裏傻樂!”
陸九宴感覺腦袋都要炸開了。怎麽可能,她們說的那些蠢事怎麽可能是他做的?不可能,絕不可能!他捂住耳朵,蹲下身,聲嘶力竭地大喊一句“別說了”。
姐姐們見他這般模樣,又擔憂地圍過來問他怎麽了。
陸棠氏急忙撥開人群,俯身問道:“宴兒,這些,你可有印象?”
陸九宴眼神迷茫,喃喃道:“好像有些印象,可是……”
陸棠氏一把摁住他的肩膀,目光堅定,一字一句道:“都忘了更好!宴兒,你那是少不更事被葉挽蒙騙了去,她只是利用你來掌控陸家,如今你清醒了,娘真是太高興了!來人,馬上去安排跟宋家的婚事!”又輕聲對陸九宴道,“至于和葉州主的婚帖,暫時先放着,晚些時候再和離也不遲。”
“和離……”陸九宴失神地重複着這兩個字。
陸棠氏見他此刻神魂不歸位,懵懵懂懂的,心中暗喜,知道當下是乘勝追擊的好時候,連忙将他扶起坐下,道:“你們只是換了婚帖,一沒拜堂,二沒洞房,本就名不正言不順,不必在意。”
“啊?還沒洞房?”
說話的是老七陸如煦,她和九宴關系最好,知道他對葉挽到底有多情根深種,想起九宴換了婚帖後那高興得幾乎要上天的模樣,她還以為兩人早就幹柴烈火了。
陸棠氏瞪了她一眼,轉身吩咐下人:“差人去請州主來陸府一趟。”
天大的好消息,自然要盡快讓葉挽知道,從此以後陸府再也不受州府的牽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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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困擾着葉挽的謎團似乎解開了。
自柳府宴後,九宴對她确實有些冷淡。
嗯……不是有些,是非常。
他一向是理解她的,從未提過任何讓她為難的要求。她原以為是經歷了生死,他心裏不安,所以才……想方設法要她公布婚事。
前往陸府的途中,葉挽坐在馬車裏,眉頭緊鎖,百思不得其解。
為什麽九宴獨獨忘了和她隐婚這件事?
馬車剛行至陸府,南歧也趕了過來。
南歧:“州主,握弦神醫找到了,已經派人去請了。”
葉挽微微颔首,輕點了下頭,精致的面容上帶着幾分凝重。她剛要擡步進府,忽聞一陣車輪滾滾聲,不由得駐足望去,只見又一輛馬車穩穩地停在了門口。
葉挽目光一凜,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微微彎腰,對着來人躬身行禮:“父親。”
葉明巍擺了擺手,與她一同入府,一邊道:“我都已經聽說了。宴小子到底還是落下了病根,不過挽兒,你也要看開些。”
葉挽緊抿着嘴唇,道:“女兒有分寸。”
正廳內,只有陸正昌和陸棠氏。。
陸棠氏見葉明巍也來了,臉上挂起讨好的笑容,嘴角上揚的弧度顯得有些誇張,正要開口,卻被葉挽打斷:“九宴在何處?我要見他。”
陸棠氏趕忙喚來一名丫鬟,丫鬟低眉順眼,快步上前,道:“州主,請随我來。”便領着葉挽去了。
陸九宴正在瓊寶齋中仔細清點,果然發現書畫庫的那副‘春山竹石圖’不見了蹤影,他翻開記錄簿,找到了取走這副畫的人。
是他自己,親筆簽名。
陸九宴揉了揉眉心,只覺腦袋總是隐隐作痛,他翻了大半頁數,看到自己的名字多次出現,碎片般的記憶如潮水般慢慢湧來,他緊皺眉頭,用力敲了兩下腦袋。
“九宴。”葉挽大步走進瓊寶齋,看到陸九宴的背影,她終于忍不住,揚聲問,“你當真不記得我了?”
陸九宴緩緩回過頭去,臉上滿是迷茫與疑惑:“我記得州主……”
“你不記得我們已經成婚。”葉挽從袖中取出婚書,雙手緊緊握着,“這是你親筆所寫的婚書。”
陸九宴詫異地瞪大眼睛,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過婚書,打開仔細看了起來。
沒錯,是他的字跡,還有……葉挽的字跡。
他和葉挽……成婚了,進展得是不是有點快。
葉挽見他如此情狀,心裏也開始緊張起來。她捏了捏拳頭,剛想開口,身後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南歧來了,他微微躬身,道:“州主,握弦神醫到了,請和陸少爺移步東苑。”
陸九宴将婚書還給葉挽,小聲問:“這個……我是不是也有一份?”
葉挽眉頭微皺,道:“你忘記放在哪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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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焦急地守在房門外。
屋內,握弦面色凝重,雙眉緊蹙,片刻後,他緩緩取出銀針鋪開,起身道:“小公子,老夫看看你的頭部。”
陸九宴配合地彎下腰,握弦用手從上到下按壓他的頭部穴位,行到左後腦勺時,他的手微微一頓,t摸出了異樣。
他面色一沉,取出一根細長的銀針,道:“小公子,忍着點疼。”
陸九宴點了點頭,緊緊捏緊拳頭,咬着牙關做足了準備。
剎那間,一陣撕裂般的疼痛穿顱而入,陸九宴只覺腦袋仿佛要炸開一般,一瞬間全身冷汗都冒了出來,疼痛遠比他預料的要猛烈得多,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如紙,嘴唇也被咬出了深深的齒痕。
握弦迅速取出銀針,将他扶到床上。屋外的人也聽到了這不同尋常的聲響,葉挽率先沖了進門。
握弦沉重地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小公子身有暗傷,那個位置恐難治愈。”
他話盡于此,神色複雜地開了幾副調養的藥方便匆匆離開了。
葉挽知道他話沒說完,當下沒有多問,留下兩名侍從後,親自将握弦送出了陸府。
陸棠氏等人聽說陸九宴只是忘記了與葉挽那些事,心裏高興還來不及,也就沒有強烈要求握弦留下。
葉挽将握弦送上馬車,身邊也再無旁人,握弦這才眯起眼,壓低聲音低聲說道:“小公子這暗傷,若非是心病,便怕是人為的。”
葉挽臉色一變,那原本平靜的眸底極快地閃過一絲狠厲的光,握弦便知道她心中有了盤算,無奈地搖了搖頭,道:“丫頭,老夫欠你的恩情也快還完了,這複雜詭谲的地方,下次別找老夫來了。”
葉挽雙手交疊于眉前,恭恭敬敬地向握弦行了一禮。
馬車緩緩駛離,車輪滾滾,揚起一陣塵土。
陸棠氏與葉明巍交談甚歡,又一次提及宋陸兩家的婚事,剛巧這時葉挽走了進來。
葉明巍笑了笑,眼神中帶着幾分期待,道:“阿挽,依你看,這婚事定在何時?”
葉挽抿着唇,幽冷的眸光從陸正昌、陸棠氏身上掃過,猶如兩道冰冷的寒芒,最後才看了看葉明巍,牽了下嘴角,似笑非笑地道:“選日子是黃歷的事,你們定就好。只不過……”
陸棠氏道:“不過什麽?”
葉挽微微仰頭,語氣堅定地道:“我乃是一州之主,怎能與他人共侍一夫,先和離,再成婚吧。”
陸棠氏驚喜道:“你同意和離了?”
葉挽神色平靜,漠然道:“也選個黃道吉日和離吧。”
陸正昌怕她變卦,趕緊道:“和離還選什麽日子,既然大家都在,擇日不如撞日。”
葉挽看了看陸棠氏,靜靜道:“我倒是無所謂,只是怕日子不好沖撞了九宴。”
陸棠氏向來迷信,對葉挽的‘顧慮’連連點頭,道:“對對,州主說得有理,要看日子的,也耽誤不了幾天……”
葉明巍卻還有些疑慮,目光緊緊地盯着葉挽,問道:“阿挽可是當真?”
葉挽面容沉穩,“自然當真,父親,女兒是懂分寸的。”
葉明巍又凝神注視她片刻,終于舒展了眉頭,笑着與陸家夫婦共飲了一杯酒。
慕葉将在前廳聽到的事迅速傳達給了陸九宴。
慕葉極不相信地問:“少爺,您真不記得當初對州主死纏爛打的事了?”
陸九宴垂着頭,有氣無力地問:“真要和離?”
慕葉趕緊問:“您是不是想起什麽了?不想和離?”
這時,有人在門口輕輕敲了敲。
慕葉小跑着打開了門,又迅速探頭回來對陸九宴道:“少爺,是州主……”
陸九宴一聽,瞬間起身走到門口,看見葉挽靜靜地站在廊下。她的身影在微風中顯得有些單薄,看到他的一剎那,眸子裏似乎才閃過一簇明亮的光。
葉挽輕聲道:“九宴,如今我們雖然将要和離,但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若有什麽困難,也可以到州府來找我。”
陸九宴抿唇,“不能不和離嗎?”
葉挽有些詫異地看着他,想問他是不是記起了什麽。
陸九宴道:“我還沒适應過來與你成婚的事,這麽快就要和離了,我有點……”
葉挽失望地收起目光,便轉身要離開。
陸九宴問:“我們當初為何成婚?”
葉挽腳步一頓,沒有答話,只是最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慕葉盯着葉挽離開的背影,小聲道:“少爺,這婚事,是當初你死纏爛打州主,以死相逼父母求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