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他給出的條件很誘人,但她沒辦法接受。
“大人,能問您一件事麽?”她停住腳,認真望着他。
柳時絮随之而停,“你想問什麽?”
“我有個朋友,她很無奈地做了件錯事,但那件錯事是在幫助好人,懲罰壞人,假設那位朋友是您的下屬,您會怎麽處罰她?”
“既是在幫助好人,怎能算錯事呢?”他反問。
楚漣月扣着手指,“因為她在幫助別人的時候,觸犯了我朝律法。”
徇私枉法,替兇手遮掩,不管哪一條單獨拎出來,都足夠她掉腦袋,但她真的很想知道,他最後會如何處罰她。
他值得相信麽?
柳時絮:“就為幫助別人,把自己賠進去,值得麽?”
楚漣月愣住,心裏很亂,因為這句話她也曾問過那個人,但那個人義無反顧繼續複仇,一旦開始,回頭便沒有岸。
有那麽一瞬間,她幾乎想和他坦白一切。
謝黎及時出現,打斷二人談話,“公子,董千峰的屍首有新發現。”
話題戛然而止,回去的路上,兩個人都變得很沉默,連謝黎也感受到,他二人之間的氣氛不太對勁。
回到案發現場,屍首有了新變化,兩只手掌呈現不規則紫斑,經初步判斷是與毒藥直接接觸所致,這意味着,死者生前經手過的物件也可能有毒。
此前的調查範圍是酒水與吃食,三人又将整間屋子裏的物件都檢查了一遍,沒找出有毒的東西。
楚漣月開始好奇,那人究竟把毒下在哪t裏?
與此同時,墨新來報:“大人,春倚樓所有人都已聚在大堂。”
“董家人在哪?”柳時絮問。
“也在大堂,有衙門的人在那邊盯着。”
柳時絮吩咐道:“看好他們,不許生事,你與謝黎多帶幾個人,把春倚樓搜一遍,切莫放過任何可能□□的角落。”
春倚樓不算大,但搜索起來還是很費勁,楚漣月自告奮勇,“大人,我不怕累,願意跟他們一起搜。”
柳時絮瞥她一眼,“你還是老實跟在我身邊吧。”
謝黎似乎看到二人和好的跡象,忙擺手道:“姐姐,我和墨新很快的,你和公子要好好相處喲。”
楚漣月:“……”她其實覺得柳時絮就是想監視自己。
一整夜過去了,謝黎與墨新還在搜,另一邊,楚漣月和柳時絮審問完所有人,排查掉無關人員,大堂內此刻只剩下十餘人,除了案發時在場的清倌們,其他的都是沒法證明自己不在場的人,有打雜的,清倌,客人,甚至雪娘和淩祈也在。
淩祈懶洋洋地靠在柱子上,“柳大人,天都亮了,您還想關我們到什麽時候?”
被他帶起了情緒,好些個有身份的客人也開始有了不滿,他們不過是來吃頓飯,怎的就被當作嫌犯關起來了?這新通判看起來這麽年輕,不會是個虛有其表的小白臉吧?
柳時絮并不生氣,反而将董武喊過來,指着鬧事的幾人道:“本官盡力了,實在找不出兇手,不過這幾人拿不出證據,嫌疑很大,你冤有頭債有主,可千萬別找錯人。”
董武撸起袖子,兇神惡煞地望着衆人,放出狠話:“拿命來!”
柳時絮攔住他,“給本官個面子,暗地裏再收拾吧。”
董武憤憤然放下手。
被董武這麽一吓,帶頭鬧事的幾個人變得老實。
楚漣月看見淩祈吃癟的臉色,不由得幸災樂禍,她當初也被柳大人整得很慘,自此得出經驗,在他面前耍小聰明的人,沒一個撈得到好處。
她忽然就笑不出來了,心虛地看柳時絮一眼,發現對方也正望着她,銳利的目光好似要将她看穿。
随後,柳時絮把董武支走,繼續審問着那幾個清倌,“你們再仔細回想,死者生前接觸過什麽,要知道董家并不好惹,找不出兇手定會拿你們開涮,我可難保你們性命無憂。”
他的話并不假,董家在鄞州有錢有勢,而她們又怎能與之抗衡?
此前還想替姐妹遮掩的清倌們亂了分寸,紛紛努力回想其中細節,身着粉衣的伶人站出來,弱弱開口:“回禀大人,董公子在吹蕭前有淨手的習慣,不知那水裏是否……”她閉上眼,沒有勇氣再說下去。
曾經誰都盼着董千峰死,可現在誰都盼着自己能活。
“楚捕快,你去把端水的人找來。”柳時絮吩咐道。
“卑職遵命。”
新的線索出來,楚漣月頗有些擔心,她壓下心頭的不安,去後院打探送水之人。
在春倚樓,燒水房差事清閑,就兩個小厮負責端水給客人,恰巧今日其中一個生病,只有另一個人在燒水房。
對方竟是個十歲左右的小孩子。
驚訝過後,她蹲下問小孩,“姐姐問你,今晚送過幾趟熱水?”
別看這孩子小,卻生得一副機靈相,轉轉眼珠問:“姐姐想打探什麽消息?身上有錢嗎?沒錢的話我可什麽都不知道哦。”
對付這類小鬼,楚漣月很會拿捏分寸,先給點錢,要是對方獅子大開口,就只好用武力解決問題。
她先掏出一文錢遞到小虎子手上,溫柔道:“快點告訴姐姐。”
小虎子:“今晚只送過一趟。”
“那淨手的水,被你倒去哪裏啦?”
“嘿嘿,姐姐這是第二個問題。”小虎子手心朝上,要錢的意思很明顯。
楚漣月挽起袖子,準備要動手。
小虎子急忙道:“在溝裏啦,這會應該流出城了,姐姐你真摳門,就一文錢還想打聽這麽多?”
楚漣月揪他耳朵:“少啰嗦,快跟我走。”
在楚漣月出去的時間裏,柳時絮也從其餘幾個清倌那兒得到更多消息。
董千峰是春倚樓常客,但他蠻橫霸道,生性好色,清倌們都不怎麽待見他,曾經也有主動攀附的,但被他玩弄幾天就抛之腦後,此後更是沒人願意赴他的場。
董千峰雖不敢明着跟春倚樓作對,便暗中把別的客人趕跑,事情鬧得不可開交,雪娘沒法向上面交代,只得跟董千峰約法三章,告訴他要想繼續聽曲,就得遵守樓裏的規矩,若還繼續大吵大鬧,這春倚樓她就不開了。
鬧過之後,董千峰收斂許多,至少不會在春倚樓的地盤欺男霸女,但在春倚樓之外,他還是鬧出了一條人命。
雪娘緩步上前,“我來說吧,那個可憐孩子才十三歲,喚作阿昭,她姐姐是我們這兒的清倌盈舞。前幾年,姐妹倆走投無路,來我這裏讨口飯吃,阿昭年歲小,便從打雜開始做起,誰知那日她出門買東西,竟被董千峰那個畜生盯上,他最後還把阿昭扔進了河裏,盈舞自那時起也一病不起。”
柳時絮默然,後邊的事,他大致可以猜到,董家賄賂趙正明保下董千峰,命案最終也不了了之,而以楚捕快的性子,肯定要查個水落石出,也就是在那時候,她才會被董武打傷。
而且,剛才他與她分別對春倚樓諸人進行排查,盈舞是她負責審問的,如此有嫌疑之人竟被她放回去,究竟是無心之失,還是故意為之?
再聯想到她今日種種反常的舉動,他心裏有了底。
楚漣月回到前院,透過門縫瞧見一抹熟悉的綠影,好像是盈舞的身形!她沒料到柳大人查這麽快,手心在冒冷汗,猶豫着要不要進門。
興許只是例行查問,畢竟阿昭的事也瞞不住,只要沒搜到證據,柳大人也不會随意給人定罪。
“姐姐,我們到底要不要進去?”小虎子撅着嘴問。
大堂內的人顯然已經聽見小虎子的聲音,偷聽失敗,楚漣月只能梗着脖子進門,順手把藏在她身後的熊孩子往前拽。
她刻意與盈舞保持距離,“大人,是這個孩子給董千峰送的水,但是水已經被倒掉了,沒辦法查驗是否有毒。”
柳時絮招手,示意小虎子上前,“我問你,她方才在門外做什麽?”
大堂人多,小虎子有些害怕,先瞧了眼柳時絮,又望了望楚漣月,局促不安道:“在偷聽。”
“很好,你是個誠實的孩子,那你再告訴我兩件事,回答得好,我便給你這個。”說着,他拿出些散碎銀子擺在面前的案桌上。
不算多,但對小孩子來說,是極致的誘惑。
楚漣月不自覺攥緊拳頭,心裏隐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柳時絮指着楚漣月,繼續問小虎子:“她所言可真?淨手的水是你倒掉的,還是她倒的?”
聽到此言,楚漣月的心涼了半截,她知道柳時絮已經開始懷疑自己了,她幾乎不敢再想下去,因為身上還藏着盈舞的毒藥,這回她逃不掉了。
目光掃到淩祈,對方雙手抱胸,正一臉得意,他的神情好似再說:瞧吧!早點跟我走,就不用下大獄了。
小虎子對着銀子露出垂涎的呆相,“是我自己倒掉的。”
柳時絮先撥給小虎子一半碎銀子,繼續問:“那在場之人中,可有誰今晚去過你端水的地方?”
小虎子捂着銀子,看了眼在場的人,指着盈舞道:“她去過,她身上的藥味我認得。”
完了,瞞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