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翌日雪停, 天氣難得放晴,晃眼的光束斜斜透過窗柩,曬得整間屋子暖烘烘的, 窗外不時傳來雪融化成水的嘀嗒聲。
楚漣月是被餓醒的,腦袋暈得厲害, 渾身酸軟無力,宿醉的後勁還真是大,她慢吞吞從被窩裏起來, 才發現昨夜睡前自己連衣裳都沒脫, 倒也省不少事。
洗漱完畢,她邁着沉重的步子出門, 打算去樓下随便吃點填飽肚子。
有點不對勁,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路過的小厮和雜役們,總是以一副憋笑的神情望着她, 甚至還有兩個店小二當着她的面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心裏咯噔一聲,她自認為酒品不錯,喝多了從來都是安安靜靜地睡覺, 基本不給誰添亂, 但他們的神情彷佛在說:瞧就是她,昨晚……的那位!
這下她心裏沒底了, 努力回想昨晚, 只依稀記得場面有點混亂, 糟糕!她記起來了, 客棧大堂好像被她砸得亂七八糟, 下意識去摸荷包,錢一分沒少, 還好客棧掌櫃沒趁着她喝多,索要巨額賠款。
硬着頭皮來到大堂,果不其然,有被砸過的跡象,沒想到她喝醉了破壞力這麽強?
砸壞人家東西,總是要還的,她挪步到櫃臺前,詢問掌櫃賠償的事宜,心裏已經做好讨價還價的準備。
出乎意料,掌櫃的并沒有生氣,反而樂呵呵地解釋,昨晚已經有人替她付過錢了,看着掌櫃那春風滿面的樣子,想必還賺了不少。
楚漣月不禁納悶,誰會替她賠錢?是淩祈麽?
叫了碗面,她便在臨街的窗邊入座,放眼望去,店門外冷冷清清,太子衛隊和屬官們浩浩蕩蕩的隊伍消失不見,柳大人也應該已經離開了吧?
心裏空落落的,其實他們走的時候,她是醒着的,因為淩祈曾來找她告辭,還說等任務結束會再來找她。
說起來她還真有點傷心,雖然與柳大人相識不久,但好歹也算是共患難的交情,臨走前也沒個正式的辭別。
失落沒一會兒,店小二端來滿滿一碗面,外加兩個贈送的鹹鴨蛋,她咽咽口水,重新打起精神,試圖将注意力拉回面前的美味上。
但上完菜後,店小二一步三回頭,欲言又止的目光裏還帶着點熱切,讓她很難忽視。
“你有什麽事嗎?”她沒忍住問道。
店小二立馬加快腳步,“沒事沒事,客官慢吃。”說罷便舉着盤子跑進後廚。
楚漣月覺得有些莫名其妙,莫不是昨晚還發生了別的事?扒拉兩口面,轉頭一瞬又與門口的大黃狗對上視線。
狗狗是客棧掌櫃養的,聞着香味而來,但在狗眼看見楚漣月的一剎那,狗狗明顯慌了神,撒開腳丫子飛奔逃走。
楚漣月:“……”怎麽好像連狗都讨厭她了。
要命啊!自己昨晚究竟幹了什麽事?頭痛欲裂想不起來,她迫切需要找個人問清楚。
她快速吃完面,三步并作兩步來到後院,敲響沈澈屋子的門,半晌才有悉悉索索的穿衣聲。
沈澈一副剛睡醒的模樣,毫不顧忌男女之別,招呼楚漣月進屋坐下,自己則走到水盆邊,捧起一把水胡亂在臉上揉搓,洗得很是潦草。
“你醒得可真早,太子還沒睡醒,估計要等幾個時辰,吃過早飯沒?”
她站在門邊,裝作漫不經心試探問:“昨晚我喝得有點多,沒做什麽過分的事吧?”
含着漱口水的沈澈先是搖搖頭,緊接着開始憋笑,看樣子憋得很幸苦,趕忙低頭吐掉漱口水,然後捧着肚子,肆無忌憚地哈哈大笑,只差沒去地上打滾。
楚漣月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沈澈是最樂意見她出洋相的,見他笑得如此開心,肯定是自己幹了什麽離譜的事。但他只顧着笑,絲毫不肯透露昨晚的事。
她也不是拿他沒辦法,轉身佯裝要走,“你若不肯說,我就找太子,詳細談談你和姜聞纾親親的事。”
此話一出,吓得沈澈跳起腳,連忙要來捂她嘴,“姑奶奶我求求你,這話可不能亂說,再說我也是受害者好不好?而且這事還是你慫恿的,你是當真不怕死?”
楚漣月坦然道:“怕啊,但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咱倆一起死,路上有個伴。”
“真服了你。”沈澈無可奈何,“你既然想知道,那我便告訴你,反正丢臉的也不是我。”
她深吸一口氣:“嗯,你盡管說便是。”
“昨晚你喝多了,在大堂耍酒瘋呢,一直纏着謝黎,讓他幫你把柳四哥找來。但是柳四哥沒來,我和墨新倒是下去湊熱鬧了。”說到此他便開始笑:“你簡直太有意思了,不僅把掌櫃的狗認成柳四哥,一邊怒搓着狗頭,一邊說‘柳大人來握手’,還扯着狗腿子跳唱唱跳跳,整間客棧的人都在看你熱鬧,聽說太子也想來,但被柳四哥攔住了。”
楚漣月:“……”完了,丢臉丢大發了,怎麽沒一個人勸住她,這些壞東西就只想看她笑話!
他笑得直不起腰:“狗狗起初還很配合,後來你搶了人家侍衛的劍,想教狗狗練武,吓得狗狗四處亂竄,你就四處追,鬧得大堂雞飛狗跳,還砸壞不少東西,一直到柳四哥來,把我們都遣散,才結束了這場鬧劇。”
心涼得很徹底,楚漣月捂着臉,喪氣地坐在門邊思考人生,難怪大黃狗一見她就躲,心底的執念太深,一直想要把柳大人當作狗狗那樣玩弄,現在邪惡的小心思不僅被戳破,還被那麽多人看在眼裏。
甚至還被當事人抓個正着,說不準還會給他帶來困擾,她簡直沒法再呆下去了。
柳大人肯定會把她當作變态吧?
沈澈追到門邊,繼續笑道:“柳四哥臨走前囑咐過,讓我別太笑話你,所以一開始我才不願告訴你,是你非要追問的,別生氣啦,其實沒你想的那麽糟,還挺好玩的。”
好玩,好玩你個大頭鬼!你們倒是看戲樂夠了,我堂堂衙門捕快,這事要是傳出去,日後還怎麽在江湖上混?
心裏默默罵着,她擠出一抹笑,“那後來呢?”
沈澈認真回憶,“後來就沒發生什麽好玩的事,你折騰了一晚,倒在柳四哥懷裏睡着了,淩少俠不服氣t,想要搶回你,和墨新大打出手,還把客棧大堂砸個稀爛。”
楚漣月一臉震驚,原來客棧不是她砸的啊,看來老話說得對,酒壯膽量,而不是力量,如此說來,她只剩揪着狗腿唱跳的事跡了。
起身拍拍灰,她打算離開這個令人傷心的地方。
“你要去哪?”沈澈喚住她。
楚漣月頓住腳步,與他道別:“我對護送太子回玉京的事不感興趣,少我一個也無關緊要,你們路上小心,我回鄞州城當差。”
“但是柳四哥給你在京城謀了個差事,真不考慮看看?在京兆府當捕快,每月十兩銀子俸祿,出遠門辦差另有補貼,抓賊也有嘉賞,很豐厚哦!”
楚漣月愣住,說不心動是假的,那可是在玉京城當捕快,相當有挑戰性啊,而且俸祿還不低,她還能把爹爹一起帶去,方便找京城名醫給爹爹治舊疾。
萬一運氣好,又足夠努力,破幾件大案,興許還能當上捕頭,誰不向往更精彩的人生呢?
“真的假的?詳細說說怎麽回事?”
“當然是真的。”沈澈一邊往懷裏摸,一邊道:“柳四哥給了我一封書信,讓我回京後交給嘉元公主,說公主會看你在護太子有功的份上,給你謀份差事,至于謀什麽完全看公主心情,再不濟也是捕快,好一點還能當個女将軍嘞。”
“女将軍?可我不會帶兵打仗。”
“那倒也不是那種将軍,将軍分很多種的,太子身邊的裴霄你見過吧?是專門負責維護玉京城治安的将軍。”
狠狠心動的同時,楚漣月注意到沈澈懷裏掉出來一幅畫,眼熟得很,但畫似乎被血浸染過,雖說血漬已幹,但整幅畫顏色變得殷紅,看起來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沈澈怎麽會揣着這樣的怪東西?難不成是殺人後沾染的?多年的捕快生涯讓她懷有警惕之心,搶在沈澈伸手之前,撿起血畫。
這一細看,她不由得皺起眉:“這幅牧羊圖為何會在你這裏?怎麽會變成這個顏色?”
沈澈有些詫異:“你見過?”
“豈止見過,這是我和柳大人一起找到的,當時暗夜閣派人來搶,還是我主動獻身……哎不提了,總之為何會在你拿着?”
沈澈開始揣着明白裝糊塗:“噢噢,是這樣的,主動獻身?你獻什麽身?”
“休要瞞我,柳大人曾說過,這幅圖裏藏着西越細作的密語,你們定然解開了,才在軍營裏發現這麽多細作的,對不對?”
沈澈嘆口氣:“果然什麽瞞不住你,其他的我不能說,畢竟答應過柳四哥。”
“那血跡是又怎麽一回事?”楚漣月也不為難他,若猜得沒錯,這牧羊圖還藏有別的信息,要不然沈澈也不會貼身攜帶。
沈澈摸摸腦袋:“你不知道麽?柳四哥遇到暗夜閣刺殺,當時這幅牧羊圖就縫在他裏衣內,才替他擋下致命的一刀,不過也因此流血染紅了牧羊圖,得以揭開這上面的密語。”
縫在裏衣?
此話像是在她頭頂炸了個雷,所以當日柳大人出城,其實是打算救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