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世自由身

一世自由身

要不,你直接拒絕我呢?

嚴之瑤這麽想着,最後卻還是默默攬過了少爺方才寫就的大字。

裴家三世為官,乃是沉澱深厚的書香世家,出過兩位皇後,而這第二位便是如今的裴太後,裴成遠說得沒錯,她的字在這樣的人家,實在是說不過去。

其實,能用上她寫字的時候,也不大多的。

最多就是往後拜會其他府邸要遞名帖,再有,就是婚書了。

她到底是義女,并沒有改姓,只是父家無人,往後能往那婚書上簽署的人,也只能是她自己。

所以,往好處想,現在練一下名字,也未嘗不是好事。

京中人講究字如其人嘛。

臨出門前,她複又回頭。

目光落在了少爺手上。

“時間到。”後者涼飕飕的聲音傳來,“還不走?”

硬着頭皮,嚴之瑤指了指自己的墨寶。

來都來了,最起碼,得圖一門。

她想,總是要等到少爺開口應下一樁吧。

“你哪只眼看見爺故意叫他們為難了?!”故意兩個字,他咬得重極了,整個人也開始戾氣四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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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之瑤嗖得收回了手。

好的,明白了。

只要她不惹他,他就不會鬧騰。

也算是變相答應了這年節前後與她合作,好好相處——吧?

雖不是很确定,但得了這一句,她見好就收,轉身就走。

裴成遠眼見着嚴之瑤如蒙大赦般片刻不帶歇的就逃了,登時攥着紙的手都緊了。

裴柒一進來就覺得不大對,剛要出去就被叫住了:“爺問你,離開別人家的時候跟主人告辭,是不是身為客人最基本的禮貌?”

“啊!是!”忙不疊點頭,裴柒收回腳。

“這點儀态都沒有,還敢肖想做爺的長姐,她臉呢?!”

與主子同仇敵忾,是一個優秀的随侍最基本的覺悟,當下,裴柒就附和:“就是。以前大小姐哪能這般行事,便是少爺的規矩都是大小姐一點點教的呢。”

哼。

裴成遠心裏這氣終于順了些,一抖手,卻又瞧見那張哭臉。

醜東西!

“燒了!”

裴柒趕緊接過,剛要丢進火盆,上首卻又改了主意:“收起來。”

“啊?”

“留個案底,往後看爺怎麽拿捏她!”裴成遠想,總會有用的,等着!

“是!”

露華一路跟着人回去,覺得主子心情好像還不錯。

那就是沒受什麽委屈了?

一回清溪園,嚴之瑤便就将裴成遠寫的字鋪好了。

露華湊上來一點:“小姐,這是你的名字?”

嚴之瑤點頭:“明日起,我便就要練字了。”

“少爺逼你練字?”露華想到這一層,有些不敢置信,“為什麽?”

這個逼字,多少帶了點偏心。

嚴之瑤擺擺手:“沒有,只是想幫我寫好名帖罷了。”

少爺會那麽好心?

露華是一點都不信的。

嚴之瑤自然也不管她信不信。

她兀自端詳了許久這三個字,生平第一次,她這麽認真地研究寫字。

然後她發現,每一筆畫,都是有說法的。

他寫的橫不像她寫的那般像個棍子,而是有棱有角的,長橫和短橫,都不一樣。

他寫的點也不是她那般的長腰子,而是有尖有圓的。

他寫的……

總之,要想寫成他那樣,真的是難如登天。

終于,她擡起頭:“府裏有字帖嗎?适合剛學的人的?”

她指着自己,露華便明白了,想了想才道:“自然是有的,京中的小姐們大多會學習梅花篆書,府裏有女眷的人家都會有,只不過……如今府裏也沒人用,所以,有的話也都在書閣裏。”

她沒說完的部分,嚴之瑤知道,必是這侯府原本的大小姐,裴成遠的親姊用的。只是昔人已逝,這些用過的事物想必都被收了起來。那書閣原就是大小姐的閨房t,那字帖當然也就收在了那裏。

那真是無法了。

無論是這字帖的所屬人,還是那書閣的所屬人,都是她如今絕不能沾邊的。

思忖後,她擡頭:“露華,明日你陪我出府一趟吧?”

“小姐想買字帖?”露華道,“奴婢去替小姐買。”

“我想自己去看看。”嚴之瑤莞爾,她為父兄守孝三年,本就很多不能做的,好比大家閨秀都該會的絲竹琴弦,好比看戲聽曲,倒不如當真好好讀讀書習習字,往後便是嫁出了侯府,也不至于給裴家丢面。

以前跟着父兄守邊,每日幹的最多的事情便是看将士們訓練。

兄長總說,有他們在,阿瑤只管開心就好,便是嫁了人,也有父兄撐腰,必不叫她受半點委屈。

父親也很是認同,他親手給她紮紙鳶、做風車,教她做草蜢,拍着她的肩頭說嚴家女兒才不要關在家裏。

她見過天高海闊,看過鷹擊長空,更耍過槍射過箭,做過岑州城裏最自由的鳥。

如今,她卻想,如果她一早就沒有那麽貪玩,會不會,父兄就會早早帶她回了京城。

其實,她是可以囿于這深深庭院的。

她并不覺得辛苦。

這樣,下輩子父兄是不是就可以不做将軍了。

一夜淺眠。

醒來的時候外頭卻已經大亮了。

春容進來彙報道:“今晨侯爺出面解了少爺的禁足,命他今日好好陪夫人。”

嚴之瑤心安,還好,他們聽進了她的話。

粗略洗漱用了吃食,她便就領着露華出府了。

二人去的是守正齋。

除了筆墨紙硯,這裏還是京中最大的書鋪。

嚴之瑤對這些沒有研究,所以便就只能去最負盛名的這一家,起碼不至于買錯。

露華代為詢問,随店家去拿字帖。

嚴之瑤留下,她還準備找一下先前軍師帶着她粗讀過的論語和詩經。

畢竟不是夫子,軍中事務又繁忙,她也沒跟着學進去多少,如今憑着印象,她一層層書架找過去。

“小心小心!”

嚴之瑤一驚,就見一小童急急停步,奈何沒止住,他懷中的書冊嘩啦一把往她這邊沖來。

她下意識往後退去,背後撞上一人。

慌得她趕緊又回頭。

說時遲那時快,背後那人已經帶着她旋身側過。

“哎呦!”小童往前一撲,灰頭土臉地爬起來,一面道歉一面撿掉了一地的書,“對不住對不住!客人,實在對不住!”

嚴之瑤想說沒事,可是小童悶頭撿書,根本瞧不見她動作。

她一着急,臉就紅了。

想要蹲下比劃,才發現胳膊還被人拉着。

!!!!

她擡頭,一張男子的臉便映入眼簾。

來人似乎也發現了不妥,趕緊松了手:“抱歉,方才在下心急,得罪了。”

這怎麽能怪他呢,剛剛如果不是他拉了自己一把,那書砸到的就是自己了。

她莞爾搖頭,只是複又看向小童。

小童剛巧捧了書起身,又是一連道歉。

男子注意到她的窘迫,開腔:“她說沒關系。”

嚴之瑤停手,看向他。

後者只是回她一笑,看向她的目光淺淺。

她愣了一息,略一點頭作為感謝,便就重新轉向小童。

小童也是人精,立刻意識到客人的特殊:“客人今日是我不對,一會我叫我阿爹給您便宜些!”

倒是聰明。

不過嚴之瑤只是點了點他手中的書,很巧,第一本就是詩經。

“客人要這本?”小童嘿呦嘿呦地去到空着的書架放了書,又折回将書拿給她,“一般買這本的客人還會一并帶上論語,客人需要嗎?”

那真是太好了!

嚴之瑤點頭。

“好嘞!我這就去給客人拿!算客人一本的錢!”

嚴之瑤好笑,想問他能做主麽,但是礙于難以表達,只能作罷。

小童一溜煙跑遠。

嚴之瑤低頭看向手裏的詩經,粗略翻了翻,一轉身,才發現剛剛的人并沒有走。

他也在看書。

似有所覺,男子偏頭,迎上她的視線。

嚴之瑤被這突然的對視攪得一驚,又尴尬極了。

正想尋隙離開,卻聽那人喚了一聲:“嚴小姐。”

!!!!!!!!

張了張嘴,不及比劃,身後,熟悉的嗓音傳來。

“這什麽玩意兒?”裴成遠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帶着點懶散味,此時他堪堪頓足,瞧見兩個站在一起的人,那臉,轉向嚴之瑤的時候霎時就帶着冷氣,他揚起手中的梅花篆字帖,“你買的?”

嚴之瑤有點沒反應過來,還是跟在少爺身後的露華為難看過來,才叫她回神。

敢情是在這兒碰上了。

造孽啊。

猶豫着點頭。

下一刻,少爺已經嗤出聲:“怎麽,還沒學會爬,就想跑了?”

嚴之瑤:“……”

裴成遠:“小啞巴,你能不能先掂量下自己幾斤幾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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