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憶來何為苦

憶來何為苦

什麽叫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大約就是嚴之瑤本瑤了。

她究竟是為什麽想不開要去跟蔣氏說給少爺報酬來着?她是真閑啊。

但是後悔已經晚了,這七兩現在某人已經打定主意要吃得死死的了。

現在唯一的補救法子,大概就是物盡其用,把字練好了吧?

堅定了這一個目标,日子倒是也好捱了些。

也是神奇,往前十多年,嚴之瑤從未想過要做過一個大家閨秀,更無人這般要求過她,便是父兄曾也想過叫她文靜矜持些,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麽,帶着她抓鳥爬樹的是他們,縱着她跑馬射箭的也是他們,哪裏又有立場堅持呢?

沒想到,她竟是在父兄去後,自覺做起了與筆墨打交道的端莊大小姐。

這些日子,露華每每陪着她習字,總會做上好些吃食等着,說小姐辛苦了。

一開始,嚴之瑤不明白辛苦在哪裏。

練字能有幾分苦?

起碼,這筆墨裏,沒有父兄的身影。

有的,只是比之前截然不同的橫撇豎捺,就好像她的生活從未變過。

所以,又何來的苦?

直到十來天過去,嚴之瑤才發現是自己言之過早。

已是春暖花開時,這幾日清溪園裏又多了些其他的鳥鳴,原本留冬的麻雀像是有了觀衆,每日清晨都對山歌般,這邊一聲那兒一唱。

Advertisement

醒得早,若是往常該是起身的,可是今日她卻是有些動彈不得。

好容易爬起來些,又實在是有些撐不住重新倒了下去。

今日國子監休息,裴成遠一大早就出去跑了趟馬,一回來就聽裴柒說清溪園請了大夫。

“她怎麽了?”

“好像說是嚴小姐習字傷了腰。”

裴成遠還是頭一次聽說這種事:“她騎馬背上練字的?”

裴柒一噎,聽聽,這叫什麽話。

不過他還是趕緊解釋:“大夫說小姐這腰t傷應是久站或者久坐造成的,骨頭無礙,就是這後邊得注意着,适當走一走,動一動。”

“久坐?久站?”裴成遠看他,“所以她練了多久?”

這可算是問到了重點,裴柒舉了一只手出來。

裴成遠:“說人話!”

“咳!”無法,裴柒立刻晃晃爪子,“一天五個時辰,五個啊少爺,比軍營裏練兵還狠呢。”

說罷,他恍然:“啧,不愧是嚴将軍家的女兒,對自己真下得去手,不過少爺,嚴小姐這樣的,太傅肯定欣賞。”

裴成遠觑他一眼,後者收聲。

裴柒這人就是皮癢,主子給點顏色就能開染坊那種。

這些日子裴成遠學得吊兒郎當的,沒少被太傅訓斥,講得最多的就是怪自己當初錯看了人喽,要不就是罵他太過松懈。

這麽一對比,那嚴小姐簡直就是個完美的學生。

裴成遠每天耳朵裏都是太傅的叭叭聲,好容易得了一天休息,還聽着自家侍衛貼臉幫輸出,頓時就是一腳過去。

“錯了!錯了!”裴柒夾着屁股做人,呲溜就躲遠了些。

裴成遠原也沒準備真踹他,自然也懶得多看一眼,徑直進了院子。

腦中,卻是林太傅拿寒邃來跟他作對比的話:“你身為侯府世子,享最好的條件卻不珍惜,你可知道多少寒門學子要耗費多少心血才能坐進國子監的學堂?不說別的,你看那大前年的探花,如今的寒編修,他為了讀書千裏求學,多少次連溫飽都是問題也未放棄,便是寫字賣畫得了錢也全數買了書來讀,最後才有了今日的成就!你比一比,不羞愧麽?!”

哼。

少爺嗤之以鼻。

學習罷了,被這些人一個兩個的搞得偏非這般泣血。

怎麽?比慘?

他沒忍住,接了一句:“寒編修他身體挺好啊,但凡不抗凍扛餓點的,豈非是半道就死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這般折磨自己,不好吧?要我說,先買個饅頭,剩下的攢攢再買書就是,何必行事如此極端?學生以為,成大事者若是如此偏激,不妥。太傅,你覺得呢?”

“你……好好好!你有理!我倒是要去問問侯爺,他怎麽覺得!”

裴成遠不怕他老爹被請去談話,他怕的是蔣氏。

那天一回來他就被他娘劈頭蓋臉罵了一頓。

此時想着,他捏着一杯涼茶解渴,突生憂患。

完了,這以後但凡是要罵他,恐怕除了那寒邃,又多了一個鮮活的例子。

小啞巴她功不可沒。

人哪,有時候真的是喝涼水也塞牙。

難怪老人總不叫人胡講,怕是一語成谶。

裴成遠這一杯涼茶還沒喝完,剛念着的人就出現了。

雖說嚴之瑤已經一再強調是她自己學習沒有方法,但蔣氏實在不放心,怕是自家兒子惹的禍。

皮實孩子一聲不吭就是在作妖。

蔣氏深以為然。

最近她就覺得這宅子裏安靜了不少,原本她聽說這家夥是帶着戒尺去的,甚至還真的打了之瑤板子,已經有些坐不住,可是之瑤堅持裴成遠沒有欺負她,還誇他教得好,叫她不好過問。

最近又聽小厮來報,說是少爺留了作業就好幾日沒去小姐院裏。

她還特意确認了幾遍,确定兩個人并不是鬧了矛盾,才作罷随他們去。

沒成想,這好好的小姑娘怎麽還能寫字把自己給寫傷了呢?

她早就聽太後說過,之瑤原就不是個喜歡習字的,如此,那只能是自家兒子下了死命令逼得人挑燈夜戰!一定是的!

越想,蔣氏越覺得自己分析得有理。

所以一聽說裴成遠回來,她趕緊就往岚院去。

嚴之瑤也是有苦難言,她哪裏會想到自己能把自己給愣坐出了毛病呢?

甚至于,這字還并沒寫出個名堂,怎麽說呢,就蠻丢臉的。

她原本打算這事兒趕緊就過去了吧,誰曾想,一碗藥還沒咽完,春容就喘着氣跑回來:“小姐!他們說夫人往少爺院裏去了,好像說是夫人懷疑小姐的作業是少爺布置的,正要找少爺算賬呢!”

嚴之瑤嗆得不輕。

蔣氏可真是——

“扶……扶我……”

裴成遠說了一堆話,好容易送走了親娘,頭大。

不過說到底,看她那緊張的模樣,想必小啞巴确實是傷得不輕。

也罷,他可真是大度。

想着,便偏了頭喊人,裴柒應聲過來:“少爺?”

“你揀點東西,一會我們去探病。”

“得嘞!”

餘光一掃,嗯?

裴成遠立在院門口,就這麽直直盯向緩緩走來的人。

不等他問,來人已經着急開了口:“夫……夫人?”

他抱了胳膊站定,垂眼看下,她竟是奔着他娘來的?

為什麽?

思緒鬥轉,裴成遠忽得呵了一聲,她不會是想過來替他求情吧?

原來她也曉得把自己折騰受傷這件事情的真正受害人是誰?!

嚴之瑤沒尋見蔣氏的身影,心怪自己還是來晚了,也不曉得蔣氏有沒有怪罪到少爺頭上——

思及此,她小心去探少爺的眼。

這一看,頓時愣住。少爺笑了。

還笑得心情頗好,像是逮住了她的小尾巴。

嚴之瑤:“……”感覺不好。

裴成遠:“我是不是說過,來我岚院,先遞名帖?”

嚴之瑤:“我……”

裴成遠:“看在你這麽刻苦的份上,爺退一步,寫對一個字,爺就不計較。”

一個字麽,那就寫“之”,快得很。

嚴之瑤正待說話,便聽少爺切死了最後一條路。

裴成遠:“哦,我想起來了,捺是不是還沒教?爺不為難你,來,寫個瑤。”

嚴之瑤:“……”

狠,還是你狠。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