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他是誰

他是誰

少爺看着不像是裝的, 嚴之瑤這才冷靜下來。

也是此時她才想起來,如果少爺是為了救她受了傷什麽的,那是斷不會藏着掖着不從她這兒訛點什麽不罷休的。

最起碼, 嘴巴上也不會饒人。

想到這一點,她張張嘴,反倒是不知道該如何替自己辯解。

裴成遠見她說不出話來,便就又繼續轉身往岚院去。

後邊的腳步聲遲疑了一下, 但還是跟了上來。

不過這次, 沒有方才那般匆忙了。

她方才說什麽?她是以為他受傷了所以才跑得那麽急?

沒記錯的話, 她好像是打外頭跑到前廳的。

裴柒說她一早就帶着丫頭出去了,能去哪裏?

正想着, 少女的聲音又傳t來:“我在老宅瞧見桌邊滴了血……你當真無事?”

得了他一個回眸,少女立刻就改口:“沒事自然是最好的。”

她竟然真的是在擔心自己。

裴成遠收回目光,到底是慢了步伐:“刀上滴的。”

“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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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戎親衛的。”

昨夜那南戎王的人來攔, 纏鬥起來委實麻煩, 若非拔刀,還不知道還能不能趕得上。

抱她去老宅的時候随手将刀就丢在了地上,後來見她昏睡着才收拾起來, 想來是那時候的血水落在了地上吧。

嚴之瑤得了這一聲, 才算是真的放心。

而後, 她注意到少爺還捏在手裏的聖旨, 不覺便又皺了眉心。

“怎麽?”少爺将聖旨一揚, “你想看看?”

搖頭。

只是有些話,她也不知道該不該說:“陛下好端端封你做将軍,可合适?”

“有什麽不合适?還是說, 這京中還有誰比爺更适合做将軍的?”

“可你若是有兵權……”她沒說下去,此前裴家一直都在退縮, 便就是為了不叫陛下猜忌,此番卻是得了這麽一道旨意,這往後又當如何?

“所以,你在裴家還是很危險的,”少爺卻是将聖旨一收,低頭,“保不準我在前線有什麽動作,裴家就跟着遭殃。”

這人怎麽這般口無遮攔!

嚴之瑤不說話了。

裴成遠便就是看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模樣,頓覺有趣。

而後,他想起聖旨來之前父親母親的話。

“原本想着,這之瑤乃是一介孤女,我們裴家接為義女又有何妨……可如今,這和親之事雖是陛下松了口,我還是有些後怕。本想叫她過得更好些,不想還是我們裴家的身份牽連了她。”

他聽不得,出言反駁:“與我們裴家何幹?”

“自然相關,”父親也道,“若是她不曾入裴家,或許,那南戎王也不會求娶。”

“他之所以求娶,許也是有其他原因,”裴成遠想起昨夜少女提起的往事,卻不好說明,只能分析,“再者說,我大桓現在兵力不比之前,卻也不至于潰不成軍,南戎王想要借此機會挑唆大桓內亂,怕是膽子也太肥了些,還是別多想了。”

“話雖如此沒錯,可說到底,之瑤的婚事終究是一樁事。我們還是得早些商定。”

思及此,裴成遠唇角的笑就不覺壓下。

“所以嚴之瑤,”他淡淡開口,“你當真願意一直做我裴家人麽?”

嚴之瑤原已經不欲回答了,聽了這話卻是心堵。

她原本以為,經歷了這些事,她與少爺最起碼已經能夠安穩相處,沒想到這人戳起人心窩子來,是一點都不會客氣。

“裴成遠,”她盯住他,“不管往後裴家有任何事,我嚴之瑤自然是會共進退。我既是認了義父義母,裴家人便是家人,家人若有難,我也絕不會将自己摘出去。”

頓了頓,她又補了一句:“這家人,亦包括你。”

裴成遠被她的目光逼得沒能動彈,須臾,便見她眉睫一顫,退了一步。

她說:“以上,望你知。”

之後,少女倔強的肩膀緊繃,驟然轉身離去。

他停了許久,才終于意識到她方才說的什麽。

半晌,他呵了一聲。

蔣氏打對面廊子過,将好是瞧見二人對峙的模樣。

她頓住步子,聽不清二人在說什麽,光是瞧見最後嚴之瑤面色不佳地離開。

蔣氏偏頭問欣蘭:“成遠現在對之瑤,還是态度很差麽?”

“倒是沒聽說吵架了。”

這回答就很微妙,蔣氏心道那怕是也沒好到哪裏。

“我聽說這坊間已經有傳言,說是他二人不和,宮宴前太後娘娘還曾問過這事,哎……依你看,成遠究竟是什麽意思?”

“少爺刀子嘴豆腐心,昨夜小姐出事,不也是少爺第一個追上去的麽?”欣蘭扶着她,“少爺又是最抹不下面子的年紀,便是心裏承認了,面上也不會表現的。”

蔣氏嘆息搖搖頭:“這孩子如今大了,比我與他爹更有主意了。可此番回營身份不同,無功受祿,難免會叫人做文章。之瑤身份特殊,他若是亂來,叫人抓住了不敬長姐的把柄,總歸不好。”

她想了想:“這北上的日子也快了,等南戎王一走,成遠也就要動身,這幾日南戎王還在京中,這樣,你去叫成遠多看顧着些之瑤,若是之瑤外出定要相陪保護。”

“是,還是夫人想得周到。”

裴成遠剛回岚院就聽欣蘭過來傳話,母親的心思昭然若揭。

怕是想叫他們多多相處搞好關系呢。

他原是要推拒,卻是又想起方才少女一臉篤定補的那句“這家人,亦包括你”。

哼,誰要做她家人。

“少爺?”欣蘭提醒。

“我知道了。”

“那少爺……”

“必不會叫她再被人抓了。”

欣蘭得了這一句無奈至極的承諾,才笑着退出去。

嚴之瑤一路徑直回了清溪園,走得快,腦子卻也轉得快。

她是将門之女,又怎是貪生怕死的。

今日一問,不過是怕陛下此舉對裴家不利,沒成想倒叫他逮了尾巴似的踩回來。

不過這也是當時氣血上頭所感,經過這一路,她卻也想明白了。

裴成遠這家夥,根本就是個小混賬。

有話也不會好好講。

雖說少爺今日的勸退實在不好聽,但嚴之瑤一想起昨夜趕來救自己的人,便什麽火氣也沒有了。

有人偏生要把關心拿刀寫,她能如何。

露華已經先行回來了。

嚴之瑤回神,瞧見她手裏的錦盒,神色便複又淡下。

她輕輕接過。

接着取了筆。

“這張拜帖,替我送到宜王府。”

陛下既然已經答應不再過問她的婚事,但是南戎王還在京中。

這件事情總歸是要有交代。

既不追究昨夜之事,又要給出一個結果。

綁架她的人究竟是誰,尚未可知,但到底昨夜的情形之下,南戎王難逃幹系。

這便是大桓的籌碼,能就大桓與南戎修好商讨的籌碼。

想到這,嚴之瑤不禁還有點後怕。

昨夜裴成遠是來了,所以這件事能成為帝王相談的隐形籌碼,可倘若是沒來呢?

若是她就此失身于南戎王,又當如何呢?

大局為重,她毫不懷疑帝王會将自己做了順水人情,頂多便是就南戎聘禮拉扯一番。

而顧及她的名聲,裴家也無法當堂争什麽。

閉了閉眼,再睜眼,她重新将手搭在了錦盒之上。

現在既然她還好好的,那麽南戎那般隆重的聘禮,又當如何?

荼兀那是新王,最需要造勢的時候,這般跌了面子将東西重新搬回去,他又如何會甘心。

手指挑起,展開的紙上花入眼。

只是,娶不到她這個縣主,若是換之以更尊貴的郡主呢?

嚴之瑤想起第一次見到郡主的時候,她說:“你就是嚴琤的妹妹?”

後來,她約她縱馬郊外,卻是想知道她與侯府的應對之策。

一個郡主本不當對她這般關心的。

露華不久從外頭回來,一回來就趕緊與主子道:“小姐!方才我去宜王府,瞧見裏頭在宣旨,聽說是陛下答應了郡主宮宴所請,郡主即将和親南戎!”

“什麽?!”怎麽這麽快……

嚴之瑤蹭得站起來:“拜帖呢?拜帖送了?”

“送了,但是郡主說不必見了。”說完,露華便就瞧見主子往外走去,“小姐去哪?”

“來不及了,我現在就要去宜王府。”

“什麽來不及?”露華趕緊問,她怕主子沒有聽清自己方才的話,郡主并沒有接拜帖啊,如何見?

嚴之瑤走到一半,被這句問話喚住了。

似是一記悶錘,她定定站住,是呀,來不及了。

聖旨已下,如何收回成命。

片刻,檐下人終是擡首:“可如何都要見她一面的。”

外頭起了風,丫頭只得取了傘來:“那我陪小姐去。”

二人剛剛行過廊子,少爺的聲音接踵而至:“去哪裏?”

裴成遠打量着掃了一眼主仆二人,頓時了然,手一揮接過了丫頭手裏的傘:“這個時候去找郡主,倘若是和親出了差池,你就是罪魁禍首。”

那人似是懵懂,片刻才堅定道:“你放心,絕對不會拖累裴家。我只是……只是想見見她。”

“見不見,有何重要?”

“我不知道。”

什麽?

裴成遠一挑眉,匪夷所思地看回去,少女又低聲重複了一遍:“我不知道我要見她做什麽,可我想,或許,兄長亦想要看看她。”

雨果然落了下來,嚴之瑤迎着風擡眼。

少爺不說話,似是無聲t的反對。

半晌,她終是咬牙垂了肩。

耳邊,是少爺忽得撐了傘。

“你……”

“再遲點,雨就大了。”

馬車行至一半停了下來,裴柒:“少爺,小姐,宜王府的馬車。”

嚴之瑤一把掀開了簾子探出頭去,果真是瞧見對面停着一輛馬車,約也是剛剛叫停,從裏頭行出一人。

視線交彙,嚴之瑤拎起傘也走了出去。

“哎,小姐!”

“叫她去吧。”馬車內,少爺的聲音。

裴柒應聲。

街巷空蕩,唯有兩個執傘的少女遙遙相對。

待走近了,其中一個聲音依舊清冷:“你要找我?”

“郡主怎麽冒雨出來了。”

“南戎內裏出了事,明日我們便就要動身,”邵向晚看她,“想必你是有話想問我,後會怕是無期,我來,不過是想與你說一句話。”

“什麽話?”

“我曾心悅你兄長,但這份心悅并沒有轉移到你身上,所以和親南戎,并非為你,而是我自己的打算,你不必自作多情。”

雨聲不歇,澆透了傘面。

嚴之瑤突然就明白了那些日子裏兄長的抱怨,他那般大大咧咧的人,又如何會小肚雞腸地記着誰家小姐說的話,想來不過因着那是心上人。

“我身上有汗臭味麽?這是男人味!”

“一個男人,會琴棋書畫有什麽用?能殺敵麽?”

“阿瑤你說,我話多麽?我話哪裏多了?!”

……

原來她亦是歡喜他的。

這般清高的天之嬌女,要她承認喜歡一個與自己背道而馳的人,該是何等的難。

兄長,你聽見了麽?

可你的心思,她還未知。

“你呢,你找我做什麽?”邵向晚問,“如果是為了與我道謝,大可不必,我方才已經說過了。”

她看着眼前的人,少頃,對面的少女才笑眼望她。

“郡主,我兄長他一輩子都學不會文雅說話,是最混不吝的傻子,可他也會珍藏一個人,想着待從戰場歸來,便就與那人告白,用那人喜歡的方式,用他最不擅長的丹青。如今,我替他完成這最後一件事,只望郡主與他,此生了無遺憾。”

遞過來的盒子顫顫,邵向晚接過。

而後,她也跟着笑開。

嚴之瑤從未見她這般笑過,像是冰水消融。

她說:“我知道。”

像是強調,她又加重了語氣:“我早就知道。”

“……”

怎會不知道呢?邵向晚想。

很久以前,有一個少年站在她面前道:“你名字像我們岑州的一種花的名字。”

“是嗎?”

“是呀!那花叫晚飯花,改日我帶給你瞧瞧。”

什麽破名字,難聽,哪裏像了?

她登時就不想看他,扭頭就要走。

“哎,你別瞧不上野花啊!它作用可大了,能治病的!”

“野花?!”竟然還是野花!

“啊!對啊,到處都有呢岑州。”

她便就真的直接走了。

後來這少年扒着她的車窗與她解釋了好半天,怎麽都趕不走,愣是将那花描述得清清楚楚,誇得天上有地上無。

“你別瞧不上,那是我最喜歡,唯一喜歡的花了!你聽着沒?”

“你撒手!”她終于是提了聲吼他,“莽夫!”

後來,她偷偷去找了大夫問起這花,大夫想了想才道:“唔,郡主說的,應是紫茉莉吧?這花确實樸實,卻也堪大用,說起來,郡主與它也是有緣呢。”

“怎麽說?”

“此話常開在傍晚,是以又稱向晚花。”

手邊,紙頁上的花卉被描摹得可憐兮兮。

絲毫沒有少年吹噓的美貌。

“……莽夫。”

車簾重又掀起,少女收傘進來,帶着水汽。

裴成遠看去,雨大,他卻聽見了方才二人的對話。

只是,少女一回來便就沉默着,不知在想什麽。

雨珠沾在發上,似是細小的珠花。

他凝了片刻,別過眼去。

安靜的車廂裏,嚴之瑤忽聽對面伸長腿往後靠去。

接着,少爺在她探去的目光中閑閑開口:“不想知道昨夜是誰把你藥暈送到南戎王車上的麽?”

“是誰?”

“誰不想你嫁去南戎又心思陰暗且沒本事,就是誰。”

“……”

“你想想,如果那荼兀那當真對你做了什麽,又被人中途揭露,勢必叫南戎顏面掃地,不敢再與大桓談事。同樣的,你亦會身敗名裂,這個時候,他作為一個官微言輕卻又有些名聲的人,若他此時再行求娶,你覺得,陛下會不會答應?退一萬步說,便就是你自己,若是面對那般情境,可會感動?”

少爺言之鑿鑿,分明已有确切的名字。

嚴之瑤不覺振作起來,複問:“你說的,是誰?”

“還猜不到?”少爺啧了一聲,“哎,我記得咱們那位探花郎是不是信誓旦旦說要等你三年來着?你說他會不會是等不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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