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年年歲歲

年年歲歲

春分過後,大栾國迎來一件大事。

天子冊立皇後,舉國同慶。

沈君竍收到陸枝來信,打算回京祝賀。

皇後是慕家女子慕棠,身份尊貴。

這慕棠姑娘,沈君竍見過幾次,是個十分溫婉得體的女子,與謝瀾可謂是天造地設的登對。

謝瀾命杜長瑜将沈君竍接回皇城為他見證,沈君竍欣然前往。

在沈君竍踏上馬車前,江和怕他一去不回,心有不舍,垂眸問道:“先生,你還會回來嗎?”

沈君竍退至江和身前,迎風而立,溫聲問道:“江公子,在你眼裏,我是何人?”

江和舍不得沈君竍。

他早知自己的心意,若先生此番一去不回,他總要将自己的心意告知,莫要徒留遺憾。

他看着沈君竍,目光堅定:“是我放心上的人。”

江和袒露心意,天光也為之動情,落了滿地溫柔雲影。

谷雨将至。

沈君竍想着來回的路程應是趕得上,淺笑道:“會的,江公子,等我。”

江和露出笑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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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送沈君竍一路遠去,再見不到馬車身影,只覺心底空了好大一塊。

重回皇城,沈君竍百感交集。

冊封大典過後,陸枝留他吃了頓團圓飯。

陸枝問道:“此次回來過後,還是要走?”

沈君竍:“嗯,母後,有一個人在等我。”

陸枝了然,笑了笑:“日後可帶來讓我們瞧瞧。”

沈君竍垂下眼眸,雙手緊握,猶豫不決。

陸枝柔聲道:“君竍,你有話要同母後說。”

“若……”

沈君竍的聲音中藏着難得一見的猶豫和緊張,這些年來母後與父皇待他極好,他希望他能得到父皇與母後的支持和祝福。

可世俗不容于男子互生情愫,讓他不免擔心且害怕,他害怕陸枝會對他失望,所以始終問不出“若我喜歡之人是個男子,母後會如何”這句話來。

陸枝摸了摸沈君竍的頭:“君竍,很少見你如此緊張,你是要說你的心上人嗎?”

沈君竍點點頭。

陸枝:“那便說罷,母後聽着。”

沈君竍在陸枝溫柔的注視中鼓起勇氣:“母後,君竍有了心上人。”

“他、他是名男子。”

他說完別過頭,不敢看陸枝的眼睛。

沉默蔓延開來。

沈君竍的心頭發緊:“母後,我……”是不是讓您很失望?

半晌過後,他聽見陸枝說:“能得君竍心悅,定然是個極好的人,若是他也願意,便帶回來讓母後和父皇瞧瞧吧。”

這是同意了?!

沈君竍有些不可置信:“母後,我、我還以為您會責罵我。”

陸枝溫柔一笑:“君竍,一生得一心人是一件十分幸運的事,這是你的選擇,母後會尊重你。”

沈君竍遲疑道:“那父皇和瀾弟那邊……”

陸枝:“有母後在呢。”

沈君竍抱住陸枝,眼眶濕潤:“謝謝母後。”

——

沈君竍歸程加快了速度,減了幾個驿站的停留。

馬車搖搖晃晃,晃出一堆思緒,他回想起江凜的話。

江凜來讨芙蓉時,沈君竍問起江和的生辰。

許是知曉自己不能再伴江和長久,江凜同沈君竍說起了江和的身世。

“我不知小和的真正生辰,十七年前的谷雨日,我将他帶回來,就給他的生辰定在每年的谷雨。”

十七年前的谷雨日,江凜送完鄰村的點心,恰逢雨勢傾盆,他跑着躲進路邊的一座破廟裏避雨。

破廟的門檻邊傳來微弱的聲響,江凜走近了看,便發現了一個尚在襁褓的嬰兒,嬰兒小臉通紅渾身滾燙,正發着高熱,江凜顧不得雨勢,弓着身子将他好好護在懷裏,急忙跑回家找大夫。

待高熱退去,小家夥躺在江凜懷裏嘤嘤呀呀地笑,讓人心生憐愛。

江凜心知與李卿歌此生難以相守,篤定終生不娶,當即便下定決心收養這個孩子。

他想這孩子大抵是上天賜給他的緣分,讓他不至終生孤苦,他給孩子取名江和,取自和氣生財,望其一生順和。

江和七歲那年問江凜:“爹爹,娘親為何不與我們住在一處?她去哪了?”

江凜不知如何作答。

而後江和又問:“爹爹,他們都說我不是爹爹的親生孩子,是真的嗎?”

江和的聲音稚嫩,語氣中藏着忐忑,江凜不知是誰跟江和說了什麽。

但江和問起這話時,江凜感到又心疼又心碎。

江和察覺出江凜難過,懂事地抱住江凜:“爹爹不哭,小和不問了,小和有爹爹就很好很好了。”

等江和再大一點,江凜把江和的身世告訴了他。

江和聽完很是平靜,他多少也猜到了一些,但江凜對他如親生無異,他對自己的身世也不多做糾結:“爹,小和仍是當年的心意,有爹便是最好了。”

江凜回憶往事一臉心疼,他對江和是真心疼愛。

“江和這孩子随和,但也不怎麽同人交心,我得看出來,他很喜歡先生。”

“因而我有個不情之請,若是有朝一日我不在了,還望先生能替我陪他一程。”

江凜不敢奢求沈君竍陪江和一生,但哪怕一程也好,讓江和少些孤寂。

沈君竍道:“江先生對江公子來說,是至親之人,無人可替。”

江凜:“這點我自明了,只是我已時日無多,至今未曾告知小和,我想用殘生多陪陪他,不想我們爺倆在最後的時刻以淚度日。”

沈君竍心感歉疚:“江先生,君竍不知,是君竍冒犯了。”

江凜擺手:“人各有命罷了,先生無須為我感傷。”

沈君竍面容柔和,承諾道:“塵随馬去,月逐舟行,君竍願做那塵那月。”

江凜動容:“那便多謝先生了。”

沈君竍歸家時已臨近傍晚。

夕陽西下,獨留天邊一抹殘紅。

鄰家家門緊閉,江和還未歸來。

沈君竍十分想見江和,轉身行至和氣生財。

和氣生財也已打烊,只留着門前兩盞燈燭照映着陳舊的木牌匾。

不在家,也不在鋪子。

沈君竍思索片刻,往山上走去。

今夜天幕挂着半闕月,載滿了江和的思念,少年長衣席地,屈膝倚坐,肩骨端正。

“小和。”沈君竍輕聲喚道。

“先生?!”

江和起先以為是自己出了幻覺,确定真的是沈君竍後十分驚喜道:“何時回來的?”

沈君竍唇邊挂笑:“不久之前。”

江和覺得失策,按路程算,沈君竍應還要幾日才會歸來,他本打算在家等候着。

只是今夜月色尚好,他甚是想念沈君竍,才來這裏望月寄情思。

沈君竍比原定的時候回來得早,江和猜到他定是趕路了,心疼道:“路途遙遠,先生辛苦了。”

“心中有念着的人,倒也不覺辛苦。”

江和的心猛然一跳,似落石激起千層浪,又似狂風翻卷萬裏雲,無一不缱绻,無一不驚鴻。

此時此刻,沈君竍心中念着的人還能有誰?

他直抒胸臆道:“先生,我很想念你。”

“所以我回來了。”沈君竍含笑朝江和走近,擡手輕撫江和的眉,“小和,我亦甚是想念你。”

江和後知後覺地察覺到沈君竍對他的昵稱,臉頰綻忽地開一片緋紅。

他擡眸對上沈君竍溫情脈脈的眸,便甘願溺死于這片溫柔海中。

月光傾瀉,恰有一株榕樹當立,兩人依偎的身影融于夜月交織中。

江和問道:“先生,為何路上趕得這樣急?”

沈君竍答道:“為了趕上你的生辰。”

他拿出江和的生辰禮物。

江和打開來看,是一把雕刻精致的竹扇,他欣喜道:“這是先生親手做的?”

沈君竍微笑點頭。

“謝謝先生,我很是喜歡。”江和将錦盒抱在懷裏,“說起生辰,我還未想到要給先生送什麽。”

沈羅竍輕笑道:“不妨事,此後年年歲歲,足夠你想。”

此後年年歲歲,他們都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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