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見阿鹿不止是臉,連瑩白的脖頸耳根都紅了個透徹,謝無虞卻沒準備收回話,只抱臂等着。

阿鹿自以為隐蔽地擡眼看謝無虞,等來等去,發現對方半點沒有改口風的跡象。他手攥着袖口,淡粉雙唇嗫嚅好幾次,才終于出聲,“好……好哥哥。”

聲音細如蚊吶。

謝無虞屈起小指,掏掏耳朵,“沒聽見。”

阿鹿擡頭,睜大眼睛,控訴地瞪視謝無虞,害羞又氣呼呼的模樣。

謝無虞:“嗯?”

阿鹿輕咬下唇,“好——”他睫毛顫顫,“好哥哥!”

話音剛落,他已經一股腦撞進謝無虞懷裏,将自己的臉死死貼在謝無虞的胸膛上,只露出紅的顯眼的耳朵。

長而濃密的烏發蘊着水,很快就将白色錦衣沾濕,貼着腰身,纖纖細細。

謝無虞單手把人摟着,朗聲大笑。

阿鹿攥着謝無虞的布衣,無地自容。

阿鹿開始跟謝無虞鬧別扭。

不過再鬧別扭,他也只是抿着唇不跟謝無虞說話,單單拿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你。不過,就這般,謝無虞愣是被看出了一丁點兒良知。

策馬行至平緩谷地,一旁有清澈河流,河道兩旁開滿野菊,映襯枯草,是秋日情景。

拉扯缰繩,謝無虞下馬,讓阿鹿等在原地別亂跑。阿鹿安安靜靜地跟着下馬,坐到岸邊一塊大石頭上,一邊發呆一邊等。

沒過多久,靴底踩踏枯草的細碎聲響傳來,阿鹿克制着沒擡頭,直到有什麽東西遞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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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小魚?”

“願意跟我說話了?”

阿鹿慢兩拍反應過來,飛快擡手捂住嘴,但眼睛管不住,直往謝無虞手裏看。

謝無虞手裏拿着的,是一個青色竹筒,邊沿被細心磨得平整,裏面盛着清水,水裏游着兩條半指長的小魚。

“不要?若不要,我這就把魚扔回河裏。”

“要!”

又說了話,阿鹿幹脆不再捂嘴,他伸手去接青色竹筒,小心翼翼,将竹筒抱在懷裏,低頭看着魚,眼神發亮,有幾分稚氣的可愛。

謝無虞摸摸鼻子,故作嘆息,“這才對,若不與我說話,這長長路途該是多無趣。”

重新上馬,謝無虞抱着阿鹿,阿鹿抱着魚,悠然行在河岸邊。

見阿鹿手都不敢抖一下的小模樣,謝無虞挑眉,“就這麽喜歡?”

阿鹿點頭,“嗯!”

“小時候沒玩兒過?”

“沒有,”阿鹿搖頭,“自小母親管教甚嚴,從不允我将心緒放在這些喪志的東西上。”

“挺可憐。”謝無虞評價,又道,“爬樹掏鳥窩玩兒過嗎?”

“鬥蛐蛐兒蝈蝈兒呢?”

“掀石頭抓螃蟹呢?”

“放風筝呢?”

謝無虞還要問下去,見阿鹿眼圈都紅了,停了話,“啧,這是要哭了?”

阿鹿吸吸鼻子,不答。

謝無虞按按額頭,低聲自語,“怎麽一戳就要哭……”他又不甚熟練地哄人,“你笑一個,什麽小鳥蝴蝶螃蟹金龜子,全給你弄來。”

“還有蛐蛐兒蝈蝈兒。”

“行!再加上蛐蛐兒蝈蝈兒!”

阿鹿這才露了笑。

時過近半月,臨近滄州地界。謝無虞慣常不會累了自己,見日頭高挂,還烤得阿鹿臉色燙紅,幹脆拴了馬,尋了一處樹蔭睡午覺。

阿鹿沒睡,規矩地坐在草地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拔着野草。聽謝無虞呼吸平穩,他悄悄偏過頭看。

這個人的容貌長相和他想的不一樣,風餐露宿卻半點不見粗犷,反而棱角分明,清俊桀骜,氣勢淵渟岳峙。手掌很大,上面具是厚繭,一見便知是個劍客。

平生意……

阿鹿回神,咬咬手指,視線定在一旁,折了一朵淡藍野花,屏住呼吸,傾身,悄無聲息地将花別在了謝無虞發鬓上。

就在這時,原本已經“睡熟”的謝無虞驟然擡手,抓住阿鹿的細白手腕,随後一個翻身,将人牢牢壓在身下,在他腰間一陣撓。

“哈哈哈……不、不行了不要了哈哈哈……我錯了……我錯了!”

謝無虞停手,挑眉,“悄悄給我戴花呢?”

“你戴花好看,”阿鹿臉紅撲撲的,說話還有些氣促,又控訴,“你裝睡!”

謝無虞伸長手臂,細心将阿鹿頭發上沾的草葉子摘下來,眼裏也帶上兩分笑,“沒裝,要是你這動靜我都醒不過來,早死千八百次了。”

一句話裏,有經年的霜風箭雨。

他粗糙的手捏捏阿鹿的臉,力道下意識控制得極輕柔,“就你這小東西,哪兒都還差的遠。”

阿鹿被捏得嘟嘴,說話含糊,“我很厲害的!”

當他是小孩兒不服氣,謝無虞笑,“嗯,哪兒厲害,證明給我看看?”

又行過幾日,兩人終于到達滄州境內。

馬上,謝無虞松松握着缰繩,神貌懶散,閑閑地問阿鹿,“你家裏多少人?”

阿鹿挨着數給他聽,“有母親,大哥,二哥,姐姐,管家伯伯,芳姑姑,明秀姐姐——”

“這麽數下去,你是準備把你家裏幾只蝴蝶幾匹馬也數給我聽?”

阿鹿不好意思地住了嘴。

餘光看見路旁一個破爛茶攤,阿鹿扯扯謝無虞的衣袖,仰頭,“我餓了,想吃煎餅。”

“嗯,買。”

調轉馬頭,謝無虞行至茶攤近前的樹下,扔了錢袋給阿鹿,“想吃什麽自己去買。”

“嗯!”

不一會兒,阿鹿就回來了,一手拿一個紙包,開心的模樣。他先将熱騰騰的饅頭遞給謝無虞,“給,你喜歡的饅頭!”

謝無虞接下,“算你這小東西有良心。”

阿鹿笑得乖巧,小口小口開始吃手裏的煎餅。

等吃完一個煎餅,他擡頭,對上謝無虞情緒不明的視線,歪歪腦袋,“是不是發現手指都動不了,內力全無,提不起氣勁,經脈隐隐疼痛?”

謝無虞沒有說話。

扔開手裏沾了油漬的紙包,阿鹿理了理雲白衣袖,臉上乖巧幹淨的笑容撤下,再翹起唇角時,多了一絲近乎天真的邪氣。

他彎腰,手搭在謝無虞左肩上,湊近謝無虞右耳邊,輕聲細語,撒嬌一樣,“我說了我很厲害的,你卻不信我,好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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