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兇悍獵豹

第03章 兇悍獵豹

猝然響起的聲音像料峭寒風。

盛瀾直接打了個哆嗦。

并且未等他反應,便是一整個天旋地轉——

盛瀾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仰,方才牽住對方的手,如今反被對方鐵鉗子一樣的大手掌桎梏,對方的另一條胳膊還按壓住了他的上半身。

他的身體被猛地禁锢在一側的艙壁上。

然後盛瀾才反應過來,方才對方的聲音之所以是從自己耳朵邊傳來,并不是這個人刻意在自己耳邊說話。

而是對方說話的時候已經開始施展這套“擒拿術”向自己襲來,并且速度快得驚人。

至少是在發現自己被人輕而易舉地制伏後,盛瀾才感覺到了背後方才撞擊到艙壁的疼痛,以及手和上半身傳來的緊壓感。

……疼。

盛瀾雖也是體育運動員,但生活在和平世界,哪兒見過這架勢?

心中凜然一顫,不禁擡眼望向那制伏他的人……

還是那張蒼白、五官完美的臉。

不同的是對方閉眼時的容貌看上去斯文帥氣極了。

可他睜眼後……

那明明是一雙幽深黯紅的眼睛,卻硬生生讓人想起冬日凝霜的寒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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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瀾從這雙眼裏看出了上位者的審視,淩厲、威嚴,以及難以名狀的嗜血和兇惡。

……本以為是只清俊斯文的受傷小貓咪。

沒曾想醒來以後直接變成兇悍大獵豹!

身長腿長的男人,便用他長長的、充滿力量的手臂輕而易舉地扼制住了他。

本身光線很暗的艙室中,被盛瀾放在操作臺上的手電筒正對着這邊,光恰好從男人側後方照過來,在盛瀾身上落下一片極重的陰影。

盛瀾甚至絲毫不懷疑,這個銀發紅眸的男人扼制自己的手肘只要再用些力、或是向上挪去幾分,自己就會被對方活活摁到窒息而死。

生物本能對危險的認知讓他脊椎一炸,近一步打了個寒噤。

回過神來,便覺得身上更痛了。

“疼……”

盛瀾根本沒有防備,一顆眼淚直接滾落下來。

……他體質是這樣的。

當然也不全是體質問題,盛瀾還嗅到了一絲水蜜桃的味道。

可能每天只能喝兩包營養液給饞的,每次嗅到稍微濃一點的桃子味他就會覺得煩躁、很易于情緒化,心癢癢又撓不着的感覺。

這五十多天的荒漠求生,孤身一人,盛瀾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活下來的。

寂寞、孤獨和恐懼,又因為好不容易發出求救信號而激動,心情本就大起大落,如今又被吓了一下……

一滴小小的淚珠從眼尾滑落,擦過眼角處的淚痣,在盛瀾秾麗的面頰上留下一道細微的水痕。

瞳仁烏黑眼眸清澈,長睫在一下眨動後挂上了一顆沁薄的水珠,眼睑微微顫動。

一聲吃痛後,他直接咬上了自己的唇,堅決不許再掉眼淚。

但更委屈了。

對面的人也是一怔,在盛瀾的唇瓣被自己咬至鮮紅時,扼制他的手忽然撤離。

“人類?”

盛瀾聽見一道略微低啞的聲音。

下一刻,覆蓋在他身上的陰影後撤,身長腿長的人迅速退開,說了一句:“抱歉。”

随着距離的拉開,剛才那種被壓迫、背脊直涼的感覺也如潮水般褪去,鼻息間重新充斥着盛瀾喜歡的冰雪味,竟然頃刻間就感覺不到任何危機了。

對方修長的雙腿筆直立在盛瀾前面。

即使隔着軍褲,也能看出那雙腿特別長,特別直。

盛瀾:“……”

尴尬地向旁邊瞥了瞥視線。

“……剛才我可能有點應激,你還好麽?”男人一邊問話,一邊迅速打量了周圍一圈。

待确認完目前的情形後,男人視線轉回,重新落在此刻周圍唯一一個活物——盛瀾的身上,後也遲疑了一瞬。

方才淚珠滑落的痕跡,還在青年俊秀的面頰上浮動閃現。

男人稍微遲疑片刻後,膝蓋猝然一彎,再次蹲了下來,竟然擡手直接摸向盛瀾的胸前!

盛瀾:???

“肋骨沒斷,鎖骨正常。”

摸到最後,男人似乎松了口氣,但尾音帶上了更為濃重的疑惑。

他黯紅色的眼眸,很明顯還關注着盛瀾臉上的那道淚痕。

盛瀾:!!!

不用對方再問,他都能腦補出男人的想法——

他在想為什麽明明沒有受傷,卻哭了。

退!!

淚失禁體質沒聽說過啊!

盛瀾動作迅猛地抹了把臉:“沒沒沒關系!就是……”

注意到男人正單膝點地蹲在自己身前,高大的、充滿力量的軀體仍舊在他身上落下一道陰影,更有讓人着迷的冷香撲面。

盛瀾氣焰稍息,非常不自然地說:“就是,被吓了一下。”

“抱歉。”

男人第三次抱歉,并一本正經地說:“我睡覺時一般沒人靠近我。……可你剛才似乎在握我的手。”

盛瀾:!!

“……那,那是個誤會。”盛瀾心虛地眨了眨眼:“我也很抱歉,或許是驚到你了。”

男人又細細地打量了他一番,最終什麽也沒說。

他獵豹一樣流暢地起身。

見盛瀾仍舊倚在那裏沒動。

一只大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手指過分的修長,手背血管凸出,就連手腕上的手骨也格外突出。整只手在光與影的映射下顯出十分性感的輪廓。

而且剛才盛瀾就發現了,對方手背看似潔白保養得當,其實只是因為他天生皮膚白,他的掌心和指腹都布滿了厚厚的繭,不是長期高強度訓練,根本不會達到這種程度。

這是一雙力量和美感并存的手。

盛瀾以前不知道自己是手控,可這雙手的确讓他忍不住盯着看了很久。

他最終擡手,被對方握住。

再然後盛瀾被人毫不費力地拉着站了起來。

入手的手掌細嫩,意料之外的軟。

郁誠晏壓了下眼皮,确定對方應該是人類無疑。

……一個Alpha。但信息素很淡。

怪不得最初沒感受到自己的威懾。

眼皮重新撩起,郁誠晏心裏有了數,又擡眼打量起對面的男生。

不到二十歲的樣子,罕見的黑發黑眸,模樣偏俊俏。

或者——雖不經常特別關注旁人的相貌,但郁誠晏覺得,眼前的男生或者應當屬于過于俊秀的那一類。

臉上的淚痕被倔強抹去了,但男生眼睫上還挂着一滴淚珠。

晶瑩剔透,映着光。與對方眼底碎掉的一池星光相得益彰。

如此明亮矚目的眼睛……

或許這是位女性Alpha也說不定。

郁誠晏産生了一種奇怪的念頭,又很快否定——聽聲音不像。

不管怎麽樣,他還是先一步放開拉起男生的手。

周圍光線晦澀,郁誠晏回憶起自己昏迷前的事,收回的手重新擡起,他打開自己的智腦,俊朗的眉宇略微向下一壓。

“怎麽稱呼?”他問眼前的男生。

但因為聲音過于刻板,讓盛瀾一下代入了以前訓練時嚴肅的教練和老師,下意識就回答了:“盛,盛瀾。”

“盛先生。”注意到對方的緊張,郁誠晏視線從智腦中擡起一瞬,正好落入男生乖巧如星的黑眸。

重新垂下眼睑時,郁誠晏盡量克制聲音、不讓它聽起來那麽嚴肅:“這裏是538號廢星,三年前就已經荒廢,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意識到或許因為是士兵的緣故,對方正在進行例行盤問,盛瀾重新放松下來,配合回答:“我乘坐的飛船在這裏墜毀了,只有我一個人活了下來。”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擡起黯紅色的眼眸看着他。

盛瀾在驚訝于未來人的基因竟然可以是銀發紅眸的同時,又動了動喉嚨:“但我發不出求救信號,直到發現了您……的飛船。”

兩個人都看向主控臺旁邊的小型信號接收器。

這臺接收器雖然不是民用款,但星際接收器的使用方法大同小異,盛瀾會用也沒什麽稀奇。

男人點點頭:“你發送了求救信號?”

“是的,剛才帝國也給了我回應,說很快就會來接我們。”說到這點,盛瀾聲音變得輕快。

男人繼續點頭并操控自己的智腦,又沒再說話。

盛瀾便正面看着對方不再暴力兇殘、但仍舊深不見底的眸子,很想提醒對方,如今他衣裳半敞。

軍裝和套在裏面的白襯衫都敞着,因為受傷而染上血污,但這并不影響其形象。

正相反,随随便便站在這裏的男人,沒有特意擺pose,沒有吸氣卷腹,也可以被清清楚楚看見八塊腹肌!……

盛瀾覺得沙漠實在是太幹燥了。

要不然他怎麽會要流鼻血呢?

盛瀾是個gay。

但卻是只看過豬跑,沒吃過豬肉的小處gay。

究其原因,還是因為殘廢了,腿腳不方便,因此當有一天夜裏,他因為夢見一些旖旎畫面夢遺、而對象卻是個男人的時候,也沒有生出去找對象的意思。

不想拖累人,他這輩子都不會找對象了,男的女的都不會。

但現在……這不是……

或許,如果表現得好、他順利給自己延長了一定壽命後,他可以嘗試找一個這樣的男朋友。

駕駛艙裏霜雪的凜冽氣息似乎變得更重了。

盛瀾強行收斂心神,很想問問對方為何噴香水、以及什麽牌子的香水可以持續這麽久。

但在那之前他身上的汗毛又是一炸……不知何時擺弄完智腦的男人已經放下手臂,深沉湖水般的眼早已重新打量起他來。

“在看什麽?”男人猝然問。

“沒……我在看你的傷。”盛瀾驟然變得理直氣壯。

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需要怕這位先生的,“你腰上和手臂都受傷了,剛才我發現你時,為你做了緊急處理。”

說起來,他還是對方的救命恩人呢!

“……謝謝。”男人神色間出現一瞬的遲疑,倒沒有查看自己的傷,而是将自己半敞的衣衫簡單地扣上。

盛瀾:……

八塊腹肌沒得看了。

早知道就不提這事兒了!!

對面的人再度開腔:“搜救局會派最近的巡航艦過來,看起來你應該已經在這裏停留了很多天,你之前都待在哪裏?”

他尾音盡量放輕。

但明顯還是例行詢問。

盛瀾指了指遠處:“基地。那裏有地下水,我身上有營養液,所以活了下來。”

男人:“好,等一會我送你回基地,你繼續在那裏等待救援。”

盛瀾:“?”

“按照最近的行星和航線,巡航艦會在四天以後抵達。”

盛瀾:竟然還要等四天?!!

他以為自己馬上就可以離開了呢……

糟,他忽略了星際飛船行使的速度。

格局小了。

清隽秀美的臉上登時蒙上一層重重的失落。

盛瀾側目看向說要送他回基地的男人:“我發送的位置是這附近,我們可以在你的飛船上等。”

他有點不舍得這架飛行器上的信號接收器。

不想對方卻聲音冷硬地說:“我不跟你們一起走。”

盛瀾在心裏又畫了個問號,男人已經将他的手電筒重新塞回到他手裏,之後就轉身去查看操控臺的情況了。

郁誠晏的昏迷并不是遭受到了外界的攻擊。

而是始于自身精神力暴走。

雖遭遇了宇宙射線和蟲族的雙重襲擊,但他所在的軍隊猶可以應對。

郁誠晏選擇單獨行事的原因只是因為他精神力即将暴走,必須脫離人群。

從十二歲覺醒SSS+級精神力、成為“異種”開始,他幾乎每年都會精神力暴走一次。

每次暴走的持續時間長短不一,但這次發生得卻十分突然,距離上次精神力暴走僅僅才過去半年,且如今他的頭腦裏仍有鋸條拉扯一般的劇痛,這是精神力暴走的後遺症。

但也可能是下一次暴走的标志。

于是很顯然,他應該快點離開這裏,也不能冒險讓平民與自己同行。

深紅色的眼眸沉靜地猶如一汪血潭,唯眼底劃過一絲嘲諷,又轉瞬即逝。

郁誠晏視線平靜地掃過操控臺。

看樣子他的暴走還為飛行器帶來了損傷。

黯紅的眸子眯了眯。

在盛瀾手電筒的光芒裏,男人先是嘗試去開主機,發現失敗後便又蹲下身,把手伸到操作臺後面摸着什麽東西。

也不知他做了什麽,操作臺忽然亮起了燈光,緊接着半空中就彈出半片損傷的屏幕。

剛才着實也鼓搗了一通操作臺的盛瀾:“啊。”

發出略微吃驚的呓語。

男人已經倏然起身,絲毫不介意只有半片屏幕可以顯示文字,開始表情沒有任何波動地敲擊主控鍵盤。

對方銀色的短發在盛瀾手電筒的光芒下映出一片雪亮,長長的眼睫下耷,神色認真。

其實單憑長相來說,他看起來也不大。很像盛瀾原來世界的大學生,那也就是大概率還不到二十五歲。

是對方血氣四溢的幽黯紅眸,以及撲面而來的兇悍成熟、自然上位者掌控一切的娴熟氣息,給人感覺他們的年齡之間存在差距。

于是盛瀾也好奇了:“長官,您怎麽稱呼啊?”

在盛瀾的認知中,諸如人民警察的公職人員是不會為難和故意冷落群衆的。男人剛才盤問時克制的語氣就證明了這點。

“我姓郁。”男人果然回答了。

雖然嗓音清冷,專注操作都沒有擡頭,但他還是禮貌地介紹了自己:“郁誠晏。”

“郁……”

喻玉禦毓豫郁,哪個“yu”?

托媽媽是語言文學教授的福,盛瀾可以一下子想出至少五個“yu”姓。

“哦哦好的,yu長官。”盛瀾沒敢細問,對方明顯很忙的樣子。

“待在這裏。”

果然,他才剛剛這麽想,男人就忽然開口了。

聲音像湖水解凍、踏過碎冰時發出的聲音,特別有磁性,但也特別冷肅。

之後他快速越過盛瀾,動作快得幾乎是一道殘影。

盛瀾下意識追了兩步,循着那道影子看去,就見對方已經攀着飛行器差不多五米高的大門,又不知怎麽一用力,竟然一躍跳到了飛行器的棚頂。

盛瀾:???

“咚”的一聲輕響聲傳來,盛瀾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如果不是這裏是廢星,周圍萬籁俱靜,他可能根本就聽不到這聲悶響。

也絲毫沒感覺到飛行器的晃動。

……不是,哥們屬猿猴的嗎?

不對。

“等等,你的傷!”

盛瀾下意識追了出去。

其實對方的傷勢真的很嚴重,盛瀾以前封閉訓練的時候在山上就見到過類似的炸傷,可能21世紀的科技不夠發達,那個受傷的山民後來沒救回來。

但現在,自己僅是為對方噴了點藥,對方便“生龍活虎”地去“攀岩”,就算這個世界的醫療水平真的很發達,盛瀾也為對方不愛惜自己感覺到一絲憤怒。

再怎麽說,也是自己救回來的!

盛瀾急匆匆地跑了出去,發現飛行器前端的探照燈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被打開了。

對方看上去是在修理這架飛行器。

飛行器高至少七八米,盛瀾在下面根本看不清其頂端的情況。

他又看了眼剛才郁長官借由“飛”上棚頂的那道鐵門,真的,沒有五米至少也有四米五!

盛瀾對高度判定很敏銳,于是真心搞不懂對方究竟是怎麽輕而易舉攀上去的。還是帶傷。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只聽“哐”的一聲巨響,飛行器方才卡住的門已經應聲滑落,頃刻間大門緊閉。

……啊,這麽快就修好了嗎?

可、可以起飛離開了??

盛瀾猛地想起對方說要送自己回基地等救援、他不跟自己一起走的話。

或許對方還有什麽任務需要完成。他的确沒辦法在這裏等四天,然後跟自己一起離開。

盛瀾想。

但這一刻,盛瀾的情緒卻奇怪的開始崩潰了。

他一直都是個很樂觀的人,可是雙腿殘廢的那三年,盛瀾已經久不同父母兄長以外的人交流。

從前。他怎麽說也是世界賽場上備受矚目的新星。

即便坐輪椅後從未表現過失意、更多的都是他在安慰自己的家人,但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那種落差,那種深深的絕望和崩潰。

盛瀾開始害怕見外人,也不敢去看別人看自己的眼神。

那三年的時光,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跟陌生人談話和溝通,哪怕獲得新生後、面對系統時也是如此。

現在……亦是如此。

即便在荒漠裏獨行了五十多天,很渴望能有個人陪自己說說話了……

但對方明顯沒空搭理自己。

算了,他要走就走吧。

盛瀾自暴自棄地坐在地上,雙手抱住膝蓋。

身體也是他自己的,他都不嫌疼,自己着急個什麽勁兒,盛瀾有些氣鼓鼓地想。

……淡淡的水蜜桃味兒又蔓延開來。

盛瀾不排斥這個味道,可每次聞到都會倍感煩躁。

可惡,究竟是哪裏來的氣味,他明明沒有噴過香水!

盛瀾繼續自暴自棄,将頭埋在自己堅硬硌人的膝蓋上,假裝自己是朵生長在沙漠的小蘑菇。

就是如此潮濕陰暗!

郁誠晏兩下從飛行器頂端蹿下,門禁自動識別他後倏地敞開大門。

但擡步進門之前,高挑的身形又驟然一頓。

郁誠晏回身,但見黑暗沙漠裏,幾步開外的地方,有一片瘦瘦小小、蘑菇一樣的小黑影。

郁誠晏:?

認出那是什麽,郁誠晏走了過去,聲音嚴肅中透着極大的費解:“你……把自己關在外面了?”

他明明叫他不要出來的。

盛瀾:“……”

盛瀾應聲擡頭。

黑發黑眸的精致模樣,因為抱膝的動作更添幾分乖巧。

在飛船艙體餘光的映射下,男生眼底的小淚痣分明閃爍。

郁誠晏直接腳步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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