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第11章 11
林夏螢的生物鐘一向穩定,不過自從被附中魔鬼作息荼毒後,已經紊亂得摸不出規律。
周遇北則是另一個極端,屬于早晨叫不醒的那種人。
今天倒是奇了,他起得比雞還早。
似乎一切都不同尋常,很細微的變化,林夏螢卻感受得到。
她用筷子叉起面條,在空氣中涼了涼,跟對面的人開口:“哥,生日快樂。”
周遇北驚道:“你記得啊?”
林夏螢汗顏,她其實只知道月份,具體日期沒什麽印象。不過看他尾巴都快翹上天,再看小姨和藹至極的神色,再看這一頓卧了兩個雞蛋的早飯,得出結論并不難。
她不敢居功,只說:“禮物晚上再給你。”
今天出門比往常早很多,不用怕碰上那位,林夏螢整個人都放松了。
豔陽高照,赫赫炎炎。烈日被繁茂的樹葉遮擋,陽光被撕裂,地面上梧桐蔭作團相連。
沿着巷子往學校方向走,喧嘩聲接踵而至。
周遇北嘴裏叼着盒牛奶,肉眼可見心情很愉悅地在等紅綠燈。
這兒是個十字路口,直行通2號門,左轉通往1號門。綠燈一亮,兩人過馬路。
早晨車多,避過層層疊疊的車輛剛到達對面,跳轉紅燈。
與此同時,交通事故發生。
“卧槽,看那兒看那兒!”人群一陣驚呼,周遭竊竊私語。
女生翻躺地上,大概是不能站起來。
林夏螢愣了幾秒,趕緊和周遇北兩三步跑過去。
那輛撞到她的轎車似乎沒有停下的意思,有逃逸嫌疑。
周遇北叫道:“沒事兒吧?”
林夏螢掃了一番,那姑娘疼得壓根說不出來話,眼睛被撞腫得駭人。周邊圍觀的人紛紛掏手機打電話報警叫救護車。
“那肇事者怎麽辦?就讓他跑了?”周遇北直起身看過去,就剩車尾氣了。
林夏螢蹙眉擡頭,剛想說什麽,一個書包從天而降,落在她腳邊。
伴着風聲擦過來的,還有一道男聲:“麻煩帶學校去。”
那書包挺爛大街的,然而聲音卻熟悉。
林夏螢下意識問:“那你呢?”
“攔下他。”
尾音聽得不真切,因為路昀已經離開老遠了。
他長腿一蹬,那山地車跟摩托車似的,正好是下坡路,低匐着俯沖過去。
沒了書包礙事,敞開的校服揚在身後,活像什麽騎士披風,高高飛起。
速度快得沒邊兒,轉眼就追着拐到另一條街。
背影消失不見。
周遇北:“……”
林夏螢:“……”
兩人皆是有些目瞪口呆。
圍上來的人變多,他們在其中也就沒了什麽作用,于是趕在年級主任抓人前進了校門。
周遇北本欲讓她就把包丢那兒算了,但欲言又止,覺得還是不做這種公報私仇的小人。
而且今天生日,大度點,不計較了。
林夏螢是第一次卡點進的班,還跟顯眼包似的,帶了兩個書包。
她盡量淡定,把他的像平時一樣,往椅背後面一挂。
他書包輕飄飄的,估計都沒裝幾本書。不像她,每晚都要背重重一堆回去奮戰。
正顧影自憐地嘆着氣,殊不知,後面的吳童旭已經快吓暈了。
“哎哎哎——”他叫人。
林夏螢回頭。
他往旁邊那個方向努嘴,“你倆從昨晚到今天一直在一起啊? ”
“啊?”
她緩了幾秒,悟出了對方的意思,臉頰不禁染上點緋色,蹙眉道:“沒有!”
吳童旭半癱在椅子上,作出撒貝寧吸氧的姿勢,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林妹妹,你怎麽這麽好逗啊?”
林夏螢:“……”
她抿了下嘴唇,倏然就知道了“不禮貌”這三個字怎麽寫,于是直接扭頭回去,不再理人。
她坐姿一慣脊背挺直,此刻從吳童旭的視角看去頗有種老死不相往來的決絕。
如果忽略她遮掩不住的耳尖。
早練如約而至,廣播聽力都快報完了,同桌仍沒就位。
林夏螢這會兒有點擔憂他的安危了。
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他那個速度,會不會出點事兒也難說。
英語備課組長在廣播那頭吩咐:“請大家自行核對答案。”
原本到這兒是該結束了,廣播也應恢複平靜,哪知年級主任強行奪過廣播控制權,開始講話。
他那嗓音屬實獨特,喉嚨裏像卡着一口痰。
對,就和那個聽力中的男播音員一樣。
導致他一開口,所有學生就把他給認了出來。
“下面有請高三一班路昀同學——”
衆人皆是一頭霧水。
也沒聽說他要做什麽講話啊?再說了,暑假補課期間哎,時機不合适吧。
崔主任清了清喉嚨,說:“有請他作為這學期遲到第一人發表檢讨。”
大概是因為逮到了典型教材,語氣中暗含得意。
林夏螢:“……”
吳童旭正喝着水,忽聞這話強忍着沒噴出到前面姑娘身上,于是倆鼻孔跟噴泉似的,欻欻冒着水。
教室安靜幾秒,突然開始爆笑,有起哄的人甚至帶頭鼓起了掌。
路昀聲音壓得低,像晚風拂面,不過顯而易見聽得出不自在:“大家好我是路昀,在這裏我……”
林夏螢徹底停了筆。她腦子裏滑過一大堆念頭。
他解釋了嗎?或是解釋了但是崔主任覺得理由很扯淡?再或是規則就是規則,不論原因還是得受罰?
說起來,這和上學途中扶老奶奶過馬路所以遲到的可信度……孰高孰低?
廣播那頭還在有條不紊地繼續。
他沒說原因。中間那部分都是承認錯誤。這人度過了一開始的不适應後,後面的語氣閑适且從容。
反正不像念檢讨。
“最後,再次對本人的遲到行為作出反思,請大家不要向我學習。我的檢讨結束了,謝謝大家。”
“咦,紅姐呢?”
紅姐去廣播室領人了。
崔主任吹着剛泡好的熱茶,瞪着眼睛看路昀寫的稿,邊看邊點頭。
直到李紅出現在門口,他的笑容戛然而止。
李紅的嘴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她又是個在外人面前極其護短的人,愣是把崔主任困在轉椅上硬控五分鐘。
且語文教師素養使然,一句重話沒有,卻讓崔主任啞口無言。
大意就是,一名高三生的時間是寶貴的,白瞎聽力時間讓人在這兒寫檢讨,是在謀財害命。如果就因為缺了這次練習,導致學生少拿了一分,零模乃至高考沒能拿第一,他崔主任也承擔不起。
崔主任:“……”
一班衆人只見紅姐叉着腰把路昀趕進教室,毫不留情地丢下“抄三遍範文”這種懲罰。
同桌幾天,林夏螢第一次有了想主動和他說話的念頭。
比如問他早上追“兇”是個什麽結果,再比如他在受罰時有沒有為自己辯解?
縱使有一堆疑惑,她也沒能問出半個字。究其原因——
他倆不熟。
她不想多管閑事,但就是,良心迫使她三番兩次地欲言又止。
在她第n次試圖看向他時,路昀忽然轉身,一只手臂搭在窗臺上,擡眼望過來:“有事兒?”
“沒。”她迅速低頭否認,似乎注意力在鋪開的書本上。
午休中途,林夏螢被折磨得睡不着,思來想去,在一片漆黑中睜開了眼睛。
路昀睡覺沒什麽講究。
他不用枕頭,腦袋埋胳膊裏,露出一節白皙的後脖頸,只隐隐約約看到四分之一的側臉。
她就以趴着的姿勢,直愣愣地盯着他發了半天呆。
好巧不巧,他側頭換了個方向,毫無征兆地掀了眼皮。
她幾乎是立刻閉眼。
大概過了有一個世紀那麽長,林夏螢小心翼翼睜開眼睛,誰知入眼即是他好整以暇的表情。
她欲蓋彌彰地扭頭面向第二組。
下午,她去接水,越想越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不就問問情況嗎?就算是陌生人,也可以關心一下吧。
這麽定了主意,她擰上杯蓋,堅定地往教室走。
剛坐下,就聽到吳童旭勾着身體跟前面人講話:“還沒來得及問呢,早上什麽情況啊?”
林夏螢豎起耳朵聽。
路昀似乎沒有什麽聊天的欲望:“就那樣。”
“沒道理啊,你能遲到?笑死,還剛好被老崔抓個正着,這得多倒黴哈哈哈哈!”
他斜睨了對方一眼,沒說什麽。
林夏螢歪頭看他一眼,覺得挺意外的,他和吳童旭關系明明很好,聽說還是發小,沒道理不把事實說出來。照這個态度,大概也沒和老師說。
為什麽呀?
拽王不屑于解釋嗎?
還是說,他根本不想讓別人知道。
思緒正發散,路昀突然側身,手指屈起,指節毫不留情地敲了敲她的桌子。
她好像盯着他看太久……
林夏螢:“怎、怎麽了?”
他坐着也比她高許多,看人的時候莫名壓迫感很重,再加上不耐的表情,她怎麽看怎麽慌。
“這話應該我問你?”他說,“到底有什麽事?”
“沒……啊……”她不自覺咽了咽口水。
他像是氣笑了,竟然扯着嘴角點頭。
“最後一次。”他笑停了,下通知令一般,“不說沒機會了。”
林夏螢心一緊,下意識說:“那個,我想……”
她視線往上移了移,對上他的眼睛。
“嗯?”
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張五元紙幣,表情認真地說:“我想還你錢。”
路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