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第 26 章

雲海之中，一道身影穿梭。極快的速度仿若流星火雨。

青岚本不應如此，他應該立刻回到竹林小屋入定，祛除體內的魔氣，修複魔氣對身體的傷害。

但他此時必須強行催動靈力以應對昳彩。

凡間的昳彩咽氣，神界的昳彩神魂歸位。

她保有凡間的一切記憶，不會忘記在凡間令她喪命的兇手。以昳彩的脾氣，哪怕靈力因為在凡間橫死而折損，她也一定會在醒來後第一時間來找青岚的麻煩。

昳彩必然靈力受損，毋庸置疑。但青岚還要分出大部分靈力壓制體內的魔氣。

青岚飛往東方，感受到空氣中濕度越來越重，他停了下來，并抓緊時間恢複。

昳彩醒來，多多少少要花點時間尋找青岚的蹤跡，他必須利用好這段時間。假如丹愫神君或是羽族鴻翎長老恰好在昳彩身邊，為昳彩修複了損傷，那麽青岚就更危險了。昳彩找來的這點時間也就更重要了。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空中霞光閃動，昳彩出現在青岚前方。她沒有帶任何扈從，形單影只。顯然剛醒來便一刻也不能忍的來找青岚麻煩。

青岚笑了笑。

笑容激怒了昳彩。

昳彩召喚出夔骨鞕，朝青岚一揚。青岚心裏有預估，對昳彩的鞭勢了然于胸，輕松避開。

昳彩愈加憤怒，一鞭一鞭接連不斷，每一鞭都帶着十足的靈力，專攻向致命之處，毫不留情。

青岚避開了前幾鞭，但很快随着昳彩攻勢加快加強，開始左支右绌，然後鞭梢擦着他的身體，夔骨自帶的雷電将靠近的部位灼燒出焦臭味。

夔骨鞕改抽為纏，探向青岚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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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岚似乎力竭，動作遲緩，竟任夔骨鞕纏上他的脖頸。

昳彩得意，往自己這方一拉，收緊鞭子。

夔骨鞕緊緊勒進青岚的脖頸，閃動跳躍的雷電火花瞬間将脖頸灼出一圈焦黑。青岚呼吸急促，無力的随着昳彩的力道蕩去。

“你以為躲到海上就能躲開我！妄想！”昳彩譏諷道。她繼續收緊鞭身，竟打算将青岚活活勒死。

昳彩乃朱雀，朱雀主火。水克火，青岚故意飛到無妄海，試圖接住無妄海的水靈之氣削弱昳彩的靈力。

青岚臉色發青，顧不上鞭身雷電的電灼，雙手竭力撕扯勒住脖頸的鞭子，被電灼得十指發黑，鞭子卻越發收緊。

青岚也是碧雲山的弟子，凡人出身再卑微，也是淩霄神尊座下的弟子。昳彩一副将青岚絞殺不論的做派，竟絲毫不擔心青岚死後神尊責問，簡直仿佛只是踩死腳邊的一株雜草。

正如她連個侍從都不帶，孤身前來。她篤定殺青岚就是一件輕而易舉又無足輕重的事。她根本不屑于向神尊或丹愫神君狀告青岚在凡間殺害她的凡軀導致她靈力受損。

沒有告狀的必要。

想殺就殺。

青岚不過是個毫無根基、靈力卑微的小仙。

鞭子進一步收緊，灼去一層皮肉，森森白骨剛接觸到空氣便被電得焦黑。

昳彩臉上露出痛快暢意，見青岚雙手無力的跌落，認為他已經瀕死，手腕稍一用力，夔骨鞕纏着青岚卷向昳彩。

她想近距離欣賞青岚斷氣的模樣，以此來撫平自己在凡間遭受的折磨。

尹昌死後，尹氏二子也很快伏誅，近枝親眷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以律法論，她也應該和兩個哥哥一同死，不知為何留了她一命。她倒寧願早早死去，留下性命，沒入宮廷為官奴婢，做宮廷裏最髒最苦的勞役，受那些草芥般的低等宮人欺淩，種種都令她比死更難受。

昳彩的滿腔憤恨不能像為凡人時傾向恒陽，只得全部發洩在青岚身上。

當青岚與昳彩的距離近到一臂可及，幾近斷魂的青岚真的伸展手臂——快到昳彩反應不及，快到昳彩毫無防備——蘊含着浩蕩靈力的一掌拍在昳彩身上。

夔骨鞕松了。

昳彩的右肩凹下去一塊，口中噴出鮮血。

她怎麽料到竟有裝死這麽卑鄙的招數。

夔骨鞕挂在青岚脖子上，已經不能阻礙他的行動。青岚乘勝追擊，連出二掌，昳彩的護體靈力終于有了反應，但她确實受了凡軀橫死的影響，靈力大損、未及恢複，從體內冒出的火焰熔去兩掌掌力，縮小到寸許。

若全盛時期，毫無保留的釋放，至少七八丈。

火須水來克。

青岚握住夔骨鞕鞭身，輕輕一甩，鞭頭繞上昳彩手腕。昳彩心道不好，催動靈力相抗，卻駭然發現修為應該遠不如她的青岚竟抗住了她靈火的攻擊。

不可能！昳彩心底掀起了狂風暴雨。

青岚哪裏管她如何想，縱身往下方躍去。昳彩被夔骨鞕扯着，帶動跌下去，穿透雲海，跌入汪洋。

寸許的靈火更加微弱，在海水中呈藍白色，幾乎與海水無異。

夔骨鞕一入海，電水相激，近處魚蝦翻起白肚皮。稍有些靈力的魚類忍着電擊慌忙擺尾蹿向遠方。

比起昳彩落水後的狼狽難受，青岚在水中行動自如。包裹他的海水似朋友般親昵，海水中的靈力浸潤着他的傷處，瑩瑩的靈光令他傷處緩緩複原。

水靈……充沛的水靈。青岚一下子感覺到似乎只要他願意，便會有源源不斷的靈力供他使用。

當然，這其實是錯覺。倘若他真能汲取所接觸的全部水靈并化為己用，他就不需要靠裝死來襲擊昳彩。他盡可以堂堂正正的打敗昳彩。

能夠随時将所接觸的靈力化為己用，那是神族的本事。天生萬物，并不平等。萬物生靈都天生便有靈力，但人族只有一滴，随着生長，那一滴也逐漸耗去，靈力耗盡便是死亡。強大如淩霄神尊，天生便有一片海。這片海還會随着修煉擴大。

但現在青岚處在海中，雖然不能盡用，亦非完全不能驅使。

若有一雙眼睛能辨認出海水，便能看見海水随着青岚的手勢分為一層一層，一層一層又變做一線一線，每一線縱橫交錯，交織成網狀，四面八方水網朝昳彩壓去。水網切過的水草和死去的魚蝦都成了碎片。

昳彩怎會坐以待斃，她不擅操水，只能轉攻為守。

細密的水網剛貼上昳彩便被震碎，一波水錐已緊跟着襲來。昳彩再催動靈力，丹田靈域卻遲滞緩慢，靈脈也滞塞難通，靈力湧動，反倒沖擊得自己氣血翻湧，靈脈震痛。

昳彩心知自己已經沒有勝算，再是滿心的不甘與憤恨，也只能先脫身，至少也要先浮出無妄海。可是她的利器——夔骨鞕，此刻卻成了束縛自己的利器。她要化解青岚一波又一波的攻勢，要忍受身上的傷痛，根本沒有精力也沒有辦法解開纏在手腕上的夔骨鞕。青岚還一個勁兒的将她往深海拉去。

昳彩不明白怎會到如此地步。青岚，她不陌生，一個看了就讨厭的凡人修者。其實最初談不上什麽讨厭不讨厭，一個凡人修煉成仙又如何，連她的侍女都不如，壓根沒有資格得到朱雀神女的一個眼神。在她眼裏根本不存在的人，談什麽讨厭還是喜歡呢？

後來她發現姑姑丹愫神君讨厭青岚。而且是并不怎麽遮掩的讨厭。姑姑不喜歡凡人，羽族皆知，容忍凡人在眼前蹦噠只因淩霄神尊願意庇佑所有來到碧雲山生靈，姑姑愛屋及烏，才加以忍耐。

昳彩與恒陽的婚事羽族之內多有提起，昳彩也認為只有自己才配得上恒陽。她想嫁給恒陽，當然要讨姑姑喜歡，喜姑姑之所喜，厭姑姑之所厭。所以她時不時就要刁難一番青岚。每次她給了青岚難堪，姑姑嘴上不說，時間或長或短的姑姑總會送她貴重的禮物。

那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慢慢的，昳彩再看青岚，好像就真的讨厭起來。一個凡人，憑什麽能就在碧雲山！一個凡人，修為低微，庸弱無能，竟然也要衆神族稱呼一聲“師兄”，他也配！

族長的喜惡自然不止昳彩察覺，青岚也知道好歹，越來越少露面。

昳彩恨恨的想——果然陰險狡詐！在碧雲山連還手都不敢的凡人，背地裏竟然偷偷摸摸連了一身本事。有本事就光明正大的試出來啊！竟然用裝死的招數偷襲。無恥！惡毒！死有餘辜！

昳彩的腦海裏閃過一串串咒罵，然而對現實的處境毫無幫助。她開始後悔托大，後悔連個侍從也不帶就沖去找青岚晦氣。同時心裏隐隐泛起恐懼——青岚不會真敢殺了她吧？

打鬥中，她被青岚牽扯着越發往深海處沉去。海水從淺藍變成深藍再到墨藍，顏色越發深沉，她的靈力也被水靈裹挾越發薄弱。

昳彩的恐懼和後悔從她的瞳孔中透出。

落在青岚眼裏，毫無波瀾。

他當然不會安慰昳彩，告訴昳彩自己不會殺她。昳彩若死在自己手上，以丹愫的本領是瞞不過的，羽族必會讓他償命，他還沒有與羽族對抗的能力。若問他是否後悔沖動下殺了昳彩凡軀，引來今日麻煩，他似乎也沒有後悔的情緒。

昳彩，啥殺不得、放不得，他只能借助海靈制住她，然後像華微囚禁羽族一樣囚禁昳彩。

周身光線越來越微弱，附近的生靈受不了強大的靈力湧動紛紛逃跑。逃不了的也被夔骨鞕的電花電得翻白眼。

屬于昳彩和青岚的兩股靈力中插入第三種。

比起昳彩靈力的幾近枯竭，新出現的靈力強勁而富有生機，但沒有攻擊性，似乎意在提醒。

昏暗的光線中，一道長長的身影在上方遙遙映入青岚視線。真的很長，又長又粗，足有數十丈長、人身粗，蛇尾、無鱗、四爪，首似虎，長須。沒有角，兩處眉骨處各長着凸出的肉塊。

無妄海的蛟族。

蛟族後面還跟着四五個人形，氣息一般，應該也是蛟族。

“速速離開——”化作原型的蛟族張開嘴，“歸墟來了——”

歸墟！

歸墟海眼！

這四個字代表的龐大信息剎那間湧入青岚腦海。

逃！

青岚當機立斷，立即收回全部靈力，連昳彩的靈力拍在他身上也顧不得了。

萬川歸海，海眼出現之處，該海域的一切都會被海眼吞噬，萬物歸于虛無。

歸墟，蹤跡不定。誰也沒有想到它會在此刻出現在無妄海。

蛟族發出警告後，便不再理會青岚與昳彩，飛速的往上方升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