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第 67 章
第67章 第 67 章
君晟重回太師府的內情, 知情人不多,徐老夫人、君太師、譚氏、君二爺守口如瓶,就連沈栩也沒有向外人透露。
至于沈栩的緣由, 不為君晟,只是為了季绾不被置于風口浪尖,被人在茶餘飯後談論。
但縱使這般,還是被朝中人議論紛紛。
衆說紛纭下, 消息傳到承昌帝耳中, 從不打聽臣子私事的帝王陷入思量。
季绾是在隔日傍晚被傳召入宮的。
蘌書房靜幽幽的,除了馮凇伺候在旁, 再無其他宮侍。
承昌帝請季绾落座,角幾上擺放着松花團子、百合酥、海棠糕等出自蘌廚之手的點心,配以雲霧茶。
季绾靜默品茶, 已猜到帝王傳召她入宮的目的。
數日不見, 承昌帝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略微粘滞, 帶着幾分克制,“季娘子搬回太師府可還習慣?”
“回陛下的話, 一切如常。”
女子聲音平緩,舉止柔婉, 看不出半點憂愁, 可縱使歷盡千帆的人在經歷此遭也做不到毫無波瀾吧。
閱人無數的帝王執盞輕呷,水汽氤氲指尖,點點濕潤。
“季娘子有什麽難言之隐,大可直言。”
若她有委屈想擺脫現狀, 他可以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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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說紛纭的傳聞中, 被猜測最多的就是君晟見色起意,橫刀奪愛, 承昌帝不忍一個嬿婉女子折在摧花者的手裏,即便并不覺得君晟是那樣的人。
傳聞不可盡信,他想從當局者的口中得知真相。
“若你陷入困境,朕會想辦法讓你全身而退。”
這話已經再清楚不過,是針對君、沈兩家換子的風波。
季绾握盞的手微微收緊,“回陛下,臣婦是自願嫁給君晟的,婚後情趣相得,舉案齊眉。”
半晌,承昌帝笑笑,“當真沒被逼迫?”
“臣婦心甘情願。”
女子目光柔和卻堅定,不像是在強撐。
承昌帝飲口茶湯,嘗到苦澀,等季绾離開,後仰在寶座上呆呆望着雕梁。
“你也退下吧。”
這話是對馮凇說的。
馮凇躬身離開,在開翕門扉時,無意瞧見帝王拿出個木偶細致地雕刻着。
察覺帝王心情不佳,他小聲提醒宮侍們小心伺候,甫一轉身差點與前來請安的德妃撞個滿懷。
“诶呦,小的冒失,給娘娘賠罪。”
德妃不在意地擺擺手,“陛下呢?”
“陛下在裏面,不過......”馮凇掩口提醒了句,示意她待會兒再來,以免惹怒帝王。
德妃美目流眄,大着膽子拉開門走了進去。
整個後宮,也就只有德妃和賢妃敢如此了。
馮凇搖搖頭,手持拂塵候在門外,豎着耳朵留意裏面的動靜。
蘌書房內,德妃盈盈一拜,“臣妾給陛下請安。”
随即偷觑了一眼帝王手裏的木雕,滿是狐疑。
看樣子,是在雕刻妙齡女子。
算算年頭,那個被景蘭諾送走的小娃娃長到十七歲了,正處在妙齡年紀。
帝王此舉,多少讓德妃感到不舒服,不為拈酸吃味,而是景蘭諾與那小娃娃是母女,帝王在對景蘭諾懷有舊情的同時,又對那小娃娃充滿臆想,實在是過于偏執了。
難怪景蘭諾當年不肯入宮,又寧願惹怒帝王也要送女兒離開。
承昌帝收起木雕,憔悴的面容泛着點點疲憊,“有事?”
“沒事就不能來給陛下請安了?”
反問的話語有些露骨的膽大,偏偏承昌帝喜歡她的熱辣張揚。
眼前的女子靜如處子、動如脫兔,往日性子上的棱角也在後宮的争鬥中日漸消磨,長袖善舞,左右逢源,知分寸,懂進退,是最好的枕邊人。
“就為了請安?”
“幾日不見,臣妾想念陛下了。”德妃扭着柔韌的腰肢走過去,倒在了寶座的絲錦靠枕上,一條腿搭上帝王的膝頭。
熱辣的誘,比酒辛辣。
“陛下可要飲酒?”
被磨出一身火,承昌帝磨了磨後牙槽,掐住她帶痣的鼻尖,“若不是近來力不從心,朕非要好好教訓你。”
力不從心,是因廢太子的事,德妃沒有道破,懶洋洋用腳趾勾着男子龍袍的玉帶。
“待會兒,臣妾陪陛下出去透口氣兒吧。”
另一邊,從蘌書房離開的季绾,與來到蘌書房的德妃交換過眼神,轉頭去了冷宮。
姚寶林已恢複如初,臉頰上的雪柳刺青更為凸顯她的媚色。
季绾坐在桌邊,看她換上一套豔麗的舞裙。
姚麓笑道:“這身怎麽樣?是我剛入宮那會兒,第一次在蘌前露臉時穿的。”
是帶她入宮的花鳥使贈予的。
季绾撚了撚舞裙,绉紗的料子,迎風飄逸,可身處冷宮的人,身穿豔麗的舞裙未免顯得太刻意,“我覺得不妥。”
聽完季绾的擔憂,姚麓點點頭,“娘子考慮的是。”
“娘娘可沐浴了?”
“簡單擦拭過。”
姚麓的身上還有季绾特制桃花膏的餘香。
季绾盯着她換上的青綠色布裙,遽然上前,在一陣驚呼聲中“辣手摧花”,撕扯開布料。
瞬間,寬大的布裙成了褴褛,隐露女子雪白的肌膚,将人襯得狼狽不堪,偏偏又在這份狼狽中滋生出破碎的美。
季绾又扯下她發髻上的木簪,任那三千青絲垂落腰際。
“好了。”
天生麗質的人,濃妝豔抹總相宜,何況是姚麓這樣的美人。
在經歷過大起大落,浮豔褪盡,破碎的美令姚麓自己眼前一亮。
原來,清淡之韻也能繪出绮麗。
她都快不認得鏡中的自己了。
“季娘子好手筆。”
季绾看了一眼屋外的天色,“那就在此預祝娘娘旗開得勝。”
姚寶林脫去鞋子,赤腳在破舊的屋中原地旋舞,沉浸在無畏的勇氣中。
她需要無畏,需要不顧一切的癫狂,掙回原本該累積的權勢和人脈。
帝王薄情,她不會再為之內耗自己。
一舞展于丹檻上,橙色晚霞成了最好的幕布。
細細飛雪點綴寒冬。
季绾站在窗子裏,攏了攏身上蘌寒的鬥篷,目睹姚麓跨上丹檻,赤腳起舞。
許久不停歇。
地凍天寒,女子迎風而舞,像極了飽受風雨後傲雪淩霜的梅。
帝王也是此時與德妃閑逛至冷宮附近,在瞧見扒在冷宮月亮門前争先探頭探腦的侍衛後,攏起濃眉。
德妃适時發出疑問:“他們這是在做什麽?”
輕咳一聲,侍衛們溫聲回頭,立即躬身行禮。
“噓。”
德妃豎起食指抵在唇邊,俏皮地拉着帝王走近,學着侍衛們剛剛的窺探姿态,探身向裏瞧,一副看好戲的架勢。
承昌帝幾乎沒有走進過冷宮,背手站在德妃身後,睇去一眼,在瞧見獨自沉浸在風雪中翩翩起舞的女子時,瞳眸蕩出漣漪。
久久沒有收回視線。
破舊的布裙包裹着玲珑曼妙的身姿,長發随風飄散,淩亂唯美。
初見姚寶林,是因她酷似景氏,此刻見之,竟覺陌生新奇。
盛寵時驕縱無腦的人,在失寵後反而多了一絲淑質。
無意也好,刻意也罷,都讓滿身疲憊的帝王停下了腳步,靜靜欣賞着。
德妃佯裝愠怒,欲要上前阻撓,就差罵出一句“小浪蹄子”了,被帝王大手一捂,捂住了口鼻。
“唔?”
“安靜些。”
承昌帝攬着“發怒”的寵妃,怔怔望着丹檻上起舞的“鶴”。
少焉,帶着氣嘟嘟的德妃離開。
“臣妾看她就是故意的,動機不純。”
“都被打入冷宮了,還會不老實嗎?”
“陛下有心向着她。”
承昌帝沒有接話,心不在焉地閑逛着。
片時,姚寶林收起舞姿,斜睨一眼無人的月亮門,遞出手,由季绾扶着跳下丹檻。
“能成嗎?”
“事在人為。”季绾拍拍她的肩,又為她塗抹了淡化疤痕的藥膏,随後去往德妃寝宮,見德妃在宮裏用着晚膳,打趣道,“娘娘怎麽回宮了?”
“陛下現在滿腦子都是雪中梅,哪需要本宮伺候在旁。”德妃支頤,半眯着眼,慵懶閑适,“對了,你在太師府可适應?”
“挺好的。”
“姑母性子使然,冷肅不愛說笑。相處久了,你會發現她的好。”
季绾笑笑,知精誠所致,金石為開,但也知體面是互相的,不逢迎,不谄媚,順其自然,一貫是她的處世之道。
從宮裏回到太師府,君晟還未歸,她先去惠蘭苑和二進院請安,随後回到泓涵苑,安靜地趴在窗邊欣賞喬木落雪。
月亮門處出現兩道身影,走在前面的人颀秀挺拔,身披一件墨藍大氅,襯得郎豔獨絕。
過于精致的五官如自然精心雕刻的手筆,與風雪融為一體。
季绾又被男子的容貌折服,默默埋頭在臂彎,悻悻的沒什麽力氣,直到那人走進西卧來到她身後,一并将寒氣傳了過來。
“念念,我回來了。”
季绾趴着不理,感受攜着寒氣的臂膀環住她的肩。
君晟彎腰趴在她背上,溫聲重複道:“為夫回來了。”
季绾擰巴着不給回應,打算讓對方自行冷卻去熱忱。
矛盾激蕩着她,生平第一次陷入解不開心結的無邊煩亂。
身後男子給予的煩亂。
似被紅繩缭繞糾纏,掙不開,也不願掙脫。
她似乎愛上他了。
意識到這點,季绾清淩淩的杏眼蒙上冰霧,為這不合時宜的心動。
驀地,冰涼的唇貼上面頰,引她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栗。
“別鬧我。”
這話沒有潑滅男子的熱忱,反而在火上滴入一滴棉籽油,大有燎原之勢。
君晟環住她的腰,閉眼含住那軟軟的耳垂。
季绾感到青巒微疼,小幅度地掙紮起來,“你做什麽?”
她慌亂地站起身,欲要轉身之際,被男人輕輕扼住後頸,趴回了窗邊。
君晟細細吻着她的臉頰,不準她逃離。
“念念今日在蘌前維護為夫了。”
季绾一怔,臉色通紅,有種被人窺出口是心非的窘迫,定是馮小公公多了嘴。
“才沒有。”
“是麽。”
君晟睜開潋滟的眸,映入眼底的剛好是女子雪肌透出的羞粉。
他直起腰松開人,恢複了翩翩模樣。
季绾擦了擦濕潤的耳垂,仍不願理他,但也有必要為自己正名,“我在蘌前維護你,是為了太師府的臉面。”
“嗯。”
“......”
季绾語噎,解釋後反而有了欲蓋彌彰之嫌。
她索性變成木頭,一言不發趴在那。
君晟揉揉她的發髻,提醒她別着涼。
入夜,季绾沐浴後剛屏退馨芝,就見君晟身穿中衣站在敞開的隔扇旁。
季绾走過去,冷着臉合上隔扇。
堂屋燃着連枝大燈,燈火通明,隔扇上映出男子的身影,靜靜伫立,迂久後離開。
季绾躺進綿軟絲滑的被褥,抱着撥浪鼓入眠,不願再為難自己去驗證君晟對她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