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2021年夏天,我如約去了北舞,而他也考上了心儀的北電。

我再不奢求進了大學能和其他同學一樣按部就班,一切如常,畢竟沈歡悅的手無影無形又無處不在。

但我沒想過,我們會這麽快碰面。

是她親自找到了我們學校。

嚴格來說,這算我們兩個第一次正式見面。

如果我偷偷看的那次不含在內。

不過誰能說的準,她或許也在某次遙遙偷看過我呢。

校園外能招待她的商業場所匮乏,我們兩個沿着玻璃房下的小路漫步,一路走到主樓大廳外的展板牆,她似乎并未有對我再次施加惡行的意思。

沈歡悅只是平靜地談論着問我,“你是不是對我恨之入骨。”

“沒有”,我心如止水地講實話,“談不上。”

我有自知之明:“你不喜歡我是應該的。”

沈歡悅不屑地扯了下唇,那是種有七情六欲的人都會有,但絕對不允許出現在沈宅的表情。

四下唯有我倆,她估摸着也不稀得掩飾。

我又不會說出去。

況且我亂說又怎樣,我連诋毀沈歡悅都沒資格。

不過那表情讓我有那麽一剎那晃了神。

她又何嘗不是,從囚籠中的一處脫身,又委身進了另一處。

沈歡悅唾棄着跟我講:“你知道嗎,你這輩子都彌補不了我。”

她說着說着就笑了,魔怔的笑比我還瘋。

她輕聲附耳,“不怕告訴你,燒死你父母的那場火,是我放的。”

“本來你爸那天行程沒有倉庫。”

“是劉叔告訴你爸,當天倉庫沒人,而我貪玩進了去,誰讓他貪心過去。”

劉叔,我家原心腹,沈家口中“改邪歸正”的司機。

“他想去做什麽你不會猜不到吧。”

沈歡悅臉上一抹滑稽的癫笑,“說起來很可笑,當初這件事明明是你父母一起策劃的,但最後你爸那個畜牲卻看上了還是個孩子的我。”

沈歡悅的回憶被扯着走,陷入喃喃的思緒,“那會兒我才多大啊。”

“你媽想去抓我們個現行,順便再對我拳打腳踢一頓,發洩她管不住老公的無能狂怒。”

“可他們沒想過,當天我根本不在,而且你們家倉庫緊急逃生通道不達标,還沒有經過防火演練,出了事只能說咎由自取。”

我安安靜靜地聽,又平靜着好奇,“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沈歡悅問:“知道什麽?”

我說:“他們不是你父母。”

她反問我:“有哪個父親會看上親女兒。”

沈歡悅投下一抹漠然的蔑視,“就沖你爸做的那些破事兒,你這一生都要跟我贖罪。”

我瘋了。

我竟然覺得她說的也有道理。

我問她:“你想要我怎麽贖?”

她瞥我一眼,像是覺得我身上滿滿的都是低賤,為伍片刻都是亵渎。

“來日方長”,她扯唇,“你擁有的,我會一點點都拿走。”

那時我不以為然。

我還有什麽呢,一文不剩的人哪會為即将失去的明天煩憂。

我未置可否,她盡管來拿好了。

*

如今我和陳明彥的兩所學校相隔比當初更近。

正如陳明彥所說,共享單車随便騎騎就能到達對方學校。

自從沈歡悅發表了恐吓言論後,這個人倒是奇跡般地在我生活裏按下擦除鍵。

看新聞上說,沈家竟然破天荒地送她出國深造,去倫敦大學學院攻讀哲學。

開了沈家子女不出國的先河,而緣由就不得而知了。

與我在北舞苦練基本功不同的是,陳明彥所處的北影圈子功利性更加明确一些,他們崇尚出名要趁早。

自入校起,班級大合照就被張貼全網,在微博刷出爆款頭條。

網友們每年最愛的活動之一,就是翻出這些水靈靈的長相紛紛買股,賭四年後誰能大爆。

從陳明彥口中,我窺探到了他的圈子多浮沉多紛擾的一角。

是和我平淡無波又安之若素的日常截然不同的兩種世界。

陳明彥依然在乎我,但他不得不投身于為前途鋪路的名利場。

他生的标志,謙虛務實,又逐漸學着來事,因而在校期間就得到了某些資本大佬的青睐賞識。

我們攜手度過了校園情侶最青春青澀的純真時代,起碼在我看來是這樣。

我們去簋街吃麻辣龍蝦和招牌饞嘴蛙,去冬天的什剎海滑冰,結束後在門口買五塊一串的糖葫蘆,你一口我一口。

牙被酸倒,心裏卻如同糖葫蘆般裹着的糖,只剩下甘甜的後味。

大二冬天,陳明彥告訴我,他有個絕佳契機進組。

導演看中他可塑性強,新人起步就是男二,還說這次是A級大制作,飛升指日可待。

我由衷替他高興:“那很好啊,你不一直都有這個夢想,如今終于拿到了敲門磚。”

陳明彥慷慨激昂地握着我的手,眼中充滿熱血沸騰的渴望。

少年一腔孤勇淋漓盡致,迫不及待靜待收官的花開。

陳明彥沉穩端重,一本正經地許承諾:“等我出名賺大錢了,一定像今天這樣扯着你的手不放,告訴全世界你是我最愛的人。”

我笑了笑,在意的并非這些:“沒關系的,不公開也可以。”

那時的我明事理,比當年的他更通透:“我知道你們職業的特殊性,有時候身不由己。”

他卻不贊同地搖頭,固執己見地同我唱反調:“身不由己什麽的都是借口。”

介于男生和男人之間的年紀,他發出豪言壯語地暢想。

“如果入行不能堅守初心,那這麽多年的努力又算什麽。”

各執一詞以我的讓步告終。

我說好,表達對他的美好祝願:“大明星,祝你前程似錦,星途坦蕩。”

少年人眼中滿含熾熱,他滿是鄭重地講:“我們要一起登臨群山之巅。”

那年冬日,北京的臘梅開的極好。

一簇簇如閃光燈般的明黃色擁在街頭,像是慶祝少年萬裏鵬程的投名狀。

陳明彥一出戲在江蘇拍了很久,殺青已然是次年夏。

盡管線上時常有聯系,但他下戲晚,還偶有應酬酒席,我們之間聊的頻率并不多。

大半年沒見面,再見難免生疏,我只當我們都需要個時間來适應。

即便大學的進度條才拉了兩年,可在分秒必争的賽跑者眼裏,等同于臨近畢業的走針不停擺。

這期間他也沒閑着。

一只腳已經踏進了影視圈的大門,覆水難收地被推着向前,出了組就危機感四伏。

陳明彥逐步演變得比初入校園時更忙。

忙着流連于各處酒局,和人推杯換盞,再借着酒桌上的交情利益置換。

以前他滴酒不沾。

可現在即便只有我倆,偶爾出門一同吃飯,他也會習慣性地開瓶燕京。

那時劇還沒上,他還可以肆無忌憚地和我出現在街頭小攤。

不用在意戀情和作風的日子珍貴異常。

他殺青的這部戲是個現代校園劇。

男一女一是名校風雲雙學霸,陳明彥飾演的男二是男主的二流子室友。

他的氣質偏沉穩內斂。

以我的視角來看他的形象着實和男二的角色配不上號,不過角色有總比沒有強。

或許誠如他所說,導演挑中了他多變的可塑性。

他也開始和從前有些許不一樣。

多半沉浸式演戲時間久了,陳明彥舉手投足中不自覺的流露出一些混不吝的圓滑氣質。

猶如入戲太深的體驗派,一時半刻改不過來。

大三下半學年,這部戲如願走到了上映階段。

陳明彥照樣忙着外出找新劇組,還得分出時間精力參與宣傳活動。

我自己窩在寝室,帶着耳機把這部戲從頭到尾精細的看了一遍。

不得不說,陳明彥的确是天賦型演員。

除了起初幾集青澀,後續表演如魚得水,渾染天成。

順暢的連我都有些恍惚。

依照深厚技巧真能表演至此,還是說他本人,因戲而換了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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