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半月功夫倏然而過,豐裕縣這幾日的人流忽然多了起來。酒家客棧茶樓,日日爆滿。
不為別的,就因這花魁賽馬上就要開始了。
再加上多年未曾參選的紅袖館今年破天荒的加入,使得今年來觀看花魁賽的人,比往年多了不止一倍。足可見雲出岫在衆人心中的影響。
“這秦樓楚館,年年都有新鮮角色,單是那如意樓的秦如意,這兩年也漸漸被新崛起的姑娘掩蓋了些許光芒。那雲出岫已年近三十,就算保養得當,到底不如年輕水嫩的小姑娘咯。”
“你這話說的可就不對了,年輕有年輕的好處,但未免青澀,嘗個鮮兒也就罷了。雲出岫那是誰,且不說這豐裕縣,整個随州府,誰人不知。本公子,還就喜歡這等有風韻的。”
“……”
沣水河畔搭起了諾大的臺子,周圍盡是各家船舫,清冷瓊月高挂空中,也抵不過那人間輝煌煙火。
燈影交錯,夜晚亮如白晝。人聲鼎沸,喧鬧不止。
溫言和元寶沒有船舫,只得尋了個就近的河岸邊上瞧着。
雲出岫的請帖,溫言早就不知丢哪兒去了。豐裕縣關于他的流言太多,此時若是拿着帖子上了船舫,怕是又要被人說三道四。
在豐裕縣丢人也就丢了,他可不想自己的光輝事跡,傳遍随州府。他也是要面子的。
不過,想到元寶那日無意中闖入紅袖館,溫言心思一動。
“寶寶,若是叫你再去紅袖館那間屋子,你還找得到路麽?”
元寶正張開雙臂,護小雞兒似的将溫言護在胸前,生怕擠擠挨挨的人群,将他的小夫郎推下去。
“哦,額,不知道哦,要走走看才行。”
“過會兒花魁賽開始了,咱們就走。”
元寶狂點頭。他本來也不願言言來這種地方。那臺上搔首弄姿的女人,醜死了!
“呀,來了來了,如意樓的如意姑娘來了!”
溫言循聲看去,裝點奢華的花車上,一個女子薄紗遮面,一舉一動,百媚千嬌。秦如意斜倚在花車上,纖纖素手握着玉笛,笛聲悠揚婉轉,沁人心脾。看似慵懶的動作,卻勾人心魄。尤其那雙眼,雙瞳剪水,楚楚動人。叫人看了,便再移不開眼。
溫言亦是看直了,若是雲出岫風華萬千,秦如意絕對有過之而無不及!
元寶有些煩躁。
“什麽破笛子,吹的真難聽,吵死人了。”
元寶随手摘下一片葉子,薄唇輕啓,刺耳的音調似要沖破雲霄,擾亂了秦如意的笛聲。
衆人也被這突兀的聲音刺激,紛紛捂耳埋怨道:“誰啊,這麽吵!”
秦如意見人群紛亂,早沒了剛才的癡迷,心中暗恨。
溫言也霎時間醒轉,此時再看秦如意,美貌有之,卻也不至于叫人沉醉。比起雲出岫來,還是少了幾分渾然天成的優雅氣度。
“我剛才是怎麽了,好奇怪。”溫言揉了揉眉心。
河中央一處船舫,船頭小桌兩旁坐着兩人,一人穿白衣,帶着銀制面具。另一人黑衣,碩大的兜帽遮住半張臉,叫人看不清樣貌。
“先生,剛才是那人用樹葉擾了秦如意的笛聲。”梁紀低聲道。
明亮的燈火,趁的梁紀的膚色有些蒼白,可見上次傷的着實不輕。
“他會不會,已經恢複了?”
寧淮給自己斟了杯茶:“你上次說,他體內還有兩處阻滞,也是最關鍵的兩處。”
“沒錯,如果沒有外力介入,哪怕頂尖高手,也絕無自己沖破的可能。”
“你既如此篤定,那還問什麽呢?”
“先生?”
“秦如意的笛聲可攝人心魂,但那人卻比尋常人少了雜念。所以,不會受笛聲影響,反而會覺得笛聲叫人心煩,這才吹響葉片,壞了秦如意好事。”
“原來如此,倒是可惜了。”
“呵,技不如人,就不該丢人現眼。朝中近日有什麽動向?”
“韓宜江登基後,一心為信王報仇,所有參與信王案的官員,全被韓宜江處決。朝中官員人心惶惶,又怕波及自己,敢怒不敢言。”
“還有,淮州一帶連降暴雨,淮水決堤,淹了好幾座村子。官府無作為,導致災民四處流竄,城中秩序混亂,殺人放火,搶奪糧食者甚多。官府無奈,将災民驅趕。淮州知府上表請求朝廷發放赈災糧饷,韓宜江未曾理會,整個淮州民怨沸騰。”
“後有淮州駐軍總兵陸琦,強逼知府開倉放糧,又命醫館大夫善後處理,免得水災過後,瘟疫橫行。如此一來,陸琦得淮州百姓敬仰,就連淮州官員也倒戈陸琦。”
“不過,這陸琦也确實有幾分才能,那麽大的天災,短短數月,便處理的七七八八。不僅如此,更懂得凝聚人心,如今淮州上下,怕是不知韓宜江那個皇帝,卻只認陸琦這個總兵了。”
寧淮放下茶杯,白皙的手指在桌上輕扣:“淮州……”
“淮州地處偏南,素來風調雨順,今年卻遭了災,韓宜江謀朝篡位,連老天爺都看不過了。”梁紀道。
寧淮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船舫外又一次沸騰起來了,梁紀探頭一看,古樸典雅的花車上,站着一位紅衣女子,女子渾身上下沒有半點裝飾,一頭烏黑秀發只用一根白玉簪子挽着。越是簡單,卻越是叫人心向往之。
“那是雲出岫!是誰說的雲出岫半老徐娘,如此風華絕代,說是九天仙女下凡,也不為過啊!”
“哎呀呀,可不是,這麽多年,雲出岫的身段愈發的迷人了。”
“……”
寧淮循聲看了眼,淡然無波的眼睛裏,也閃過一抹驚詫之色。随即,又恢複如常。
“紅袖館,到底是什麽來歷……”
溫言在岸邊瞧着沸騰的人群,不禁感慨,雲出岫眼光獨到啊。
如此看來,今晚的花魁,必定非雲出岫莫屬。
不過,紅袖館沉寂多年,卻突然參選。還有跟自己合作那事兒,雖說溫言不是那七竅玲珑的人,但也感覺到,雲出岫非常迫切的想與自己做成這門生意。
那麽大的紅袖館,可不像是缺錢的主兒。除非,有什麽其他的地方,急需用錢。而且,還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溫言本不願理會這些,可他隐約覺得元寶與紅袖館似有什麽關系。這,他就不得不管了。
“寶寶,我們去紅袖館。”
“哦,好。”
“寶寶,紅袖館只有一個入口,你那日是從哪裏進去的?”
元寶撓撓頭:“不是從這裏走的。嗯……我不知道了,不過,我那日是從錦繡坊出來的哦。”
溫言明白元寶的意思:“好,那咱們也從錦繡坊往這邊走,你好好想想,什麽地方還有入口。”
“哦,好吧。可是言言,為什麽一定要去紅袖館?”元寶莫名有幾分委屈。
溫言知道這貨又想多了,便道:“為你好。”
“哦,嘿嘿,言言真好。你放心,我肯定能找到的。”
與沣水河的熱鬧非凡相比,街道上就顯得愈發的冷清了。
溫言跟着元寶,從錦繡坊出發,沿着主街一直走,直到一條不起眼兒的小巷。元寶輕車熟路的拐進去,直到巷子盡頭一處破舊的民宅。
元寶攬着溫言的腰,縱身躍起,翻過院牆。
“寶寶,這裏不會有人吧。”
“沒有。”
烏漆嘛黑的院子,只有兩人呼吸的聲音。元寶推開房門,在牆壁上摸索了幾下,只聽咔擦一聲,靠在牆邊的櫃子分成了兩半,露出一個漆黑的入口。
“地道?”溫言略略有些興奮。
元寶拉着溫言的手,在暗道入口處取了火把,眼前瞬間就亮了起來。
這暗道粗糙,裏面灰塵很大,似是許久沒人來過了。
溫言心裏默默衡量,從此處院子到紅袖館,若是正常行走,需要從四竹巷穿過,再繞行一段路。可這地道走的是直線距離,沒多大會兒功夫,就到了。
與民宅暗道不同的是,這段路是青磚砌成的。再往前便是一道石門,元寶用手指在石門中央的花紋按了幾下,石門便打開了。
門後是一個見方石室。
“言言,你看。”元寶取下一塊青磚,露出一個洞來。溫言從洞中往外看,入目所見,正是雲出岫的房間。
紅袖館的人都在沣水河,這房間此時靜悄悄的。
溫言咽了咽口水。
“寶寶,你為什麽會知道這條暗道?你是不是想起什麽了?”
元寶搖頭:“不知道哦,反正就是走過來了嘛。”
“寶寶,你是不是認識雲出岫?”
“我才不認識狐貍精。”
溫言一噎,心道:即便元寶腦筋不清楚,但還記得這條暗道,說明元寶和紅袖館必然關系匪淺。
“寶寶,這紅袖館的人,會不會傷害你?”
元寶想了想,堅定的搖搖頭:“狐貍精會勾引言言。”
溫言又是一噎:“不說狐貍精的事兒。”
這見方石室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溫言就是想找什麽線索,也找不到。不免有些洩氣。
“哎呀,寶寶,上次何大夫介紹的高手說,半月後給寶寶複診,如今時間已過,怎麽不見何大夫派人過來呢?會不會高手反悔,不給寶寶治病了?不行,明兒我得去濟寧堂問問。”
“都聽言言的。”
溫言睨了元寶一眼,見這貨似有幾分心不在焉的。
“寶寶,你想什麽呢?”
元寶搖頭:“不知道诶。不過……好像是忘了什麽事兒呢。”
“很重要的事兒?”
“嗯……也不算吧。好了,我們走吧言言。哦對了,這裏很危險,你可不要一個人來哦。”
溫言嗤笑一聲,這貨是怕自己走暗道約炮兒不成?
還不等溫言說話,突然一根利箭裹挾着疾風襲來,直奔溫言面門,溫言雙腿一軟……
那利箭在面門兩寸處停下了,元寶手握箭身,幽幽道:“不是吓你哦,真的很危險。”
溫言:“……”
花魁賽落幕,雲出岫毫無意外的當選花魁,衆人卻對她如此年紀,還保持曼妙玲珑身姿,愈發好奇了。
雲出岫也不藏私,直言若想知曉個中緣由,紅袖館大門随時為諸位敞開。
容進事先便得了溫言的口風,心知雲出岫所說的東西,必是出自溫言之手。再有今日的火爆場面,容進捋了捋幾根胡須,似乎已經看見了大把白花花的銀子在朝他招手。
回到紅袖館,雲出岫緊閉房門,臉上奇癢無比,她知道她的毒又發作了。自從五年前中了毒,每三個月都會毒發一次。而每每毒發之際,主上都會送藥丸過來。
上次毒發是個意外,算算日子,今日才是三月毒發之期。
可讓雲出岫崩潰的是,沒有藥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