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結婚
第19章 結婚
“少爺!”小何剛推門進來就見坐在窗邊的沈宴辭唇間溢出一口黑血, 他忙放下東西沖過去,一時情急,也忘了沈宴辭聽不到他說話, “您這是怎麽了?我去叫醫生!”
沈宴辭看不到小何的表情, 也聽不到他說什麽卻也能猜到他在為自己擔心, 擺了擺手, 打點器不在手邊,他就用指尖在小何手背輕點, 示意他什麽也不用做。
小何眉毛都要皺成中國結了,看着沈宴辭蒼白的臉龐:“可是,少爺, 您的臉色好難看……”
沈宴辭沒有力氣“說”太多, 手指輕動:“把窗邊打掃一下就出去吧,我沒事。”
小何向窗邊看,又是一驚, 海水,血液, 還有不知名的粘液,和黑色的污物……“少爺,這些是什麽?”
沈宴辭沒回答, 小何跺了一下腳, 拿了工具把窗邊的污穢仔細收拾幹淨, 冥冥中, 他覺得這些古怪的痕跡與大早上就接了任務行色匆匆的官方人員有很大關系。
那可一定要收拾幹淨了, 小何不僅把髒的地方打掃好, 還把打掃用的工具也一并處理了,這才遲疑地退出房間。
沈宴辭輕輕阖上濃密纖長的眼睫, 握起手指,它們仍然無法接收新的感知刺激,連他自己手心的溫度都感覺不到。
但她的體溫,她皮膚的觸感,她的味道……這些屬于她的标志,卻好像刻在了他的骨頭裏,在他被毒素麻痹的神經上時輕時重地流連。
都已經失去感覺了,為什麽還那麽癢?那麽想要?
沈宴辭睜開眼,“看”着自己的手,他回來前,潛在暗處,确認過她的安全,把她搶走的“人”并沒有傷害她。
搶?沈宴辭擡起眼,察覺到自己用詞的不妥,屬于他的,被人不經他允許地拿走,那才叫搶。
她不屬于他,也不應該屬于任何人,她是一個人,不是被別人支配掠奪的財産。
這是沈宴辭的教養和理智告訴他的。
但……沈宴辭慢慢地擡起手,靠近他的鼻尖,靠近他的唇,這樣的舉動是他不應該,也絕對不會做的。
他現在卻看着自己這樣做,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唯一分不清的是,是他的鼻子嘴巴在眷戀她留在他手上的觸感還是他的指尖想要貪心地分享鼻尖和唇齒中她殘餘的味道。
他的全身都有她留下的痕跡,他的全身都在渴望重新得到她。
溫文爾雅的男人鮮少顯出這麽癡迷的失态模樣,生疏但又很冷靜。
在做出更病态的行為前,沈宴辭停下來,不應該存在的痛癢仍然在他的神經,骨頭,血管上蔓延。
沈宴辭低眼“看了看”自己麻木的雙腿,過了一會兒,轉開目光,在桌上摸索着拿起水果刀,他把刀鋒放在手心裏,慢慢握起手指。
鮮血從如玉的指縫間滲出。
伴随血液流出的應該還有疼痛,可沈宴辭什麽都感覺不到。
蝕骨的渴望還愈演愈烈。
被綁匪帶走,被折磨成廢人,他都沒像此刻一樣,這麽無力。
有什麽失去了控制,而且很可能永遠不會回到他的掌控之內。
就像他的觸手放開她之前,他無法控制住自己把偷偷從她那裏汲取到的歡愉展現給她,讓她看到他的卑鄙與龌龊。
沈宴辭眉眼還保持着冷靜,耳朵卻一點點染紅,仔細地體會着他平生第一次萌生的羞恥到無地自容的感覺,滴落在手帕上的血珠一滴疊着一滴,很快就聚成一灘,它們并不是純粹的鮮紅色,混着絲絲縷縷地黑氣。
那是她戴的鱗片遺留的毒素。
鱗片的主人很強大,而且早就猜到會有人向她伸出爪牙,才給她這個東西保護她。
他也的确做到了,這個鱗片最終造成的傷害,幾乎屠盡了整個海域對她心懷不軌的魑魅魍魉。
像他這樣幸存下來的,也都被重創。
最後帶走她的“人”很可能就是鱗片的主人,鱗片對他的影響很小,沈宴辭沒有看清他的面容,但隐約猜到了他的身份。
可如果真如他所想的,有一些事情又是互相矛盾,正常情況下,不可能發生的。
沈宴辭的心緒随着思考沉靜下來,想到了什麽,他笑了一下,他自己都變成了“怪物”,還有什麽是不可能發生的呢?
比起帶走她的人是誰,沈宴辭更想确認的是帶走她的人會不會讓她受到傷害。
如果不會,他也不會再去打擾她。
如果會……沈宴辭流暢的想法停滞下來,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
——
浴缸中只有清水,突然水底湧出黑紅色的污濁,幾秒鐘後,有人從被染成深色的水裏坐起身,血污無法折損他靡麗的容顏,皮膚上綻放開的殷紅傷口也一樣,這些肮髒,殘缺,暴力的負面元素添加在他的身上,反而是種另類的誘惑。
靳以聿走出浴缸,站在全身鏡前,他的指尖撫過肋間淡紅色的指印,目光落在小腹下。
人魚發擎期造成的猙獰沒有完全纾解,就算他其餘的部分恢複人形,那裏還保留着怪物的樣子,甚至能看到上面沒有來得及完全消失的鱗片。
它們的樣子恐怖,在靳以聿眼裏卻下賤得可憐。
就那麽想要嗎?他用手扼住爆着青筋,把渴望化成粘液,宛如哭泣着的小怪物們。
他皺起眉,手勁卻更大,他的手臂撐在牆壁上,額頭貼在手臂上,好看的眉眼被陰影遮擋住,充血的唇微微張開,溢出輕嘆。
靳以聿在用痛感湮沒浴望,這是在他看來最有效率的方法。
這次他卻被痛楚勾起回憶,想到她吻着他,騙他張開鱗片,再把手指插進去,攪弄他最脆弱也最敏感的地方,那時也很痛。
很痛也很爽。
牆上,怪物的黑影不僅沒有因為被暴力桎梏而萎靡,反而越來越龐大,越來越浴求不滿。
——
“你可真夠蠢的。”有人擡起秦舟珩的下巴,“都已經豁出去要算計雍衍,也得手了,還那麽一根筋,血液檢測的結果在你手裏,還不是你說了算,造假,對你來說,有那麽難嗎?”
秦舟珩側開臉,避開這人的手,他是他們中間不可明說的行刑手,只要能折磨人的酷刑,他都得心應手,偶爾還會自我創新。
在秦舟珩看來,這個人比變種更像怪物。
他讓人把秦舟珩出席卿岱婚禮要穿的西裝拿過來,放在那裏,以西裝輪廓的界限,只在西裝會覆蓋的反反複複地蹂?躏,西裝之外,會暴露在外的部分則被他保護得極好,只要秦舟珩明天自己能忍住不表現出難受的樣子,沒人看得出任何破綻。
“你一定很愛你的妹妹吧?”他一邊思考下一個“節目”是什麽,一邊這樣問秦舟珩,“在我看來,得罪雍衍,反而是你最無所謂做的事,你最在意的應該是……”他伸手拉了下垂下的鐵鏈,那些固定着秦舟珩關節的鐵鏈牽一發而動全身,拉扯着秦舟珩以更卑賤的姿勢匍匐在他的腳邊。
“你的尊嚴和底線。”他擡起腳,踩在秦舟珩的頭上,“為了你可笑的尊嚴和底線,你不願意作假,親手放過了雍衍,明明是最一無所有的那個,還給自己加這麽多束縛,怪不得,會被雍衍耍得團團轉。”
秦舟珩閉着眼,一聲不吭,踩在他頭上的腳惬意地碾動,毫不掩飾享受踐踏他的快樂:“你真以為,一劑麻醉藥就能讓雍衍任你宰割嗎?他只是想利用你,向卿岱證明,他是清清白白,無辜無害的人類丈夫,而你,和其他人都是對他們圖謀不軌的怪物,呵,那個瘋子還挺有心機的,不是嗎?”
秦舟珩不回答他,他也不生氣,蹲下身,把秦舟珩扶起來,看着他的眼睛,幫他擦掉頭上的灰塵:“不過,話說回來,就算你真不要自己的原則,不擇手段地讓他暴露出怪物的真面目,也不能把雍衍怎麽樣。”
他捏住秦舟珩的臉頰,慢悠悠地把秦舟珩自己已經領悟出來的道理又講一遍給他聽:“金字塔頂端的人是不是怪物,和你這樣的底層人沒什麽關系。”
“想以正義之名除掉他?簡直太天真了。”他捏起秦舟珩的臉,把秦舟珩當成一副完美的作品來欣賞,“唯一的出路是你也變成怪物,比他更沒有人性的怪物。”
秦舟珩看着他,他挑起眉:“不想為了贏雍衍,變成和他一樣的存在,是嗎?那為了從他手裏搶回你的妹妹呢?”
他放開了秦舟珩,撫摸着秦舟珩的西裝,從西裝的尺寸便可以推測出秦舟珩這個看起來保守又禁欲的老古板,其實有多誘人,這個比例,這個腰圍臀圍,啧啧,讓摸多了屍體,對人體比例很是了解的行刑手都忍不住贊嘆。
這種天生的禍害就是要從亂七八糟的束縛裏放出來才不會造成浪費呢。
——
天又陰沉起來,好像還要下雨,不過,天氣對于雍衍來說是非常微不足道的變量,絲毫不會影響到婚禮進行,他叫人準備了很多套方案,不要說下雨,就是天崩地裂,他也能想辦法把婚禮舉行完。
卿岱被雍衍抱回去後,又被他帶着泡了個熱水澡,中途睡着了,醒來的時候,發現時間已經過了婚禮原定的時間。
賓客們應該都已經入場等着了,但雍衍還是不着急,在她換上婚紗前,還給她安排了醫生做簡單的檢查。
“我沒事。”卿岱看向雍衍,他蒼白的臉色看起來比她更需要檢查。
雍衍又低下身來親她,額頭,鼻尖,臉頰,一點也不在乎旁邊忙碌的醫生們,他們也不敢多看:“它們太髒了。”他說着,還要往下繼續,護身符鏈子下,有一道淡淡的紅痕,是那只蝶怪扯她的時候留下的。
蝶怪用的力氣對人類來說也不算重,只是卿岱的皮膚比較容易留下印子。
除了蝶怪留下的痕跡,她的身上還有其他。
每一處都讓雍衍抓狂,他可以撕碎那些下賤的臭蟲,但沒辦法剜掉她皮膚上的刺眼,他只能自己吞掉暴漲的殺意,不動聲色地吻着這些位置,用自己覆蓋掉他們。
馬上就是他們的婚禮了,他希望一切都是美好的。
卿岱沒再反駁他,看向醫生,他們好像遇到了什麽棘手的問題,湊在一起,小聲讨論着什麽。
雍衍也發現了他們的異樣,皺了下眉。
醫生們不敢再耽誤,其中資歷最長的說出他們的發現:“卿小姐好像懷孕了。”
雍衍一貫漠然的眉眼極其罕見地流露一點怔愣,但他的手只是僵硬了一瞬間,很快,他的拇指以比之前更輕緩的力度繼續撫着卿岱的腰側,側過臉,親了親她的耳廓,在她耳邊問:“好像?”
醫生額角沁出冷汗,低着頭,一般來說,以他們的經驗和雍衍備下的設備診斷卿岱是否懷孕不存在“好像”這種不确定性。
可她的情況有些特殊。
就算頂着雍衍壓迫感十足的目光,醫生暫時也只能硬着頭皮給出模糊的回答:“我們需要更專業的設備進行下一步判斷。”
這句話本應該讓雍衍覺得不耐煩的,醫生們都做好了心理準備,然而雍衍非常平靜,問:“如果确定是懷孕,孩子多大了?”
“四到六周。”
卿岱低頭看到雍衍的手撫過她的小腹,他笑了一下:“卿岱,這是你給我準備的驚喜嗎?”
“最近兩個月。”他讓醫生都出去,伏在她耳邊,輕聲問,“我們做了幾次?”
沒有,每次他都會停下來,而且他知道她不想要孩子,就算是淺嘗辄止也都會做措施,卿岱沒阻攔他撫摸她小腹的手,剛要回答,他就捏起她的下颌,看着她的眼睛,換了個問法:“你又做了幾次?”
卿岱被他迫着仰起頭,沒有掙紮,眼神平靜:“婚禮還要進行嗎?”
雍衍凝視着她,手指慢慢放開:“當然。”他也恢複了平靜,親了親她的額頭,“不管是誰,我都要讓他知道。”
“你和孩子,都是我的。”
雍衍放開卿岱,卿岱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擡起手摸了摸。
雍衍看到了她的動作,目光落在她小腹上時顯出冷意,但最終他只是擡起眼,牽起她的手:“走吧,我幫你換婚紗。”
——
今天的新人遲到了快半個小時,賓客們卻沒一個流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他們也有可以消遣的東西,那就是婚禮會場的布置,就算是最窮奢極惡的收藏家坐在這裏,都會看花眼,目光一掃,可能就會掃到一件曠世珍寶。
在這裏,再昂貴的寶藏都只是點綴,是這場盛大婚禮裏最不起眼的一顆灰塵,和空運來的鮮花簇擁在高高的階梯左右,猶如油畫繪制出的童話背景,靜靜等待着今天真正的主角登場。
階梯下的樂隊收到了信號,奏響了第一個音符。
階梯之上,彌漫着霧氣的樹林間走出一道身影,光線太暗,直到她走到階梯平臺,賓客們也只能勉強看到她的輪廓。
光是輪廓其實也夠了,當她出現,臺下很多人的血液便開始加熱。
他們仰望着她,下意識放緩呼吸。
一道錐形的光束從上至下籠住她,照亮她的同時,也讓那些萦繞着她的浴念無處遁形,偌大的現場靜得可以聽見許多人的心跳。
光束裏浮動着像鑽石,又像星辰的細小光點,她擡起眼看它們的時候,光點映在她的眼裏,她垂下眼時,那滴光正好緩緩流下,像聖母畫像裏流下的那滴淚,令人心悸到心痛。
無法用語言玷污的美麗撥動心弦的嗡鳴在每個看着她的人心中共振。
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只想多看她一會兒,這樣的渴望在達到巅峰時,被強行掐斷。
光裏竟然隐藏着緩緩飄下的頭紗,它很薄,薄得起到好處,多一分少一分都無法和光束融合,在無人發覺的情況下,悄然遮住勾起所有觊觎之心的珍寶,位置也正好,偏一點都會露出讓人蠢蠢欲動的縫隙。
光束從暖光轉成冷光,在暖光下近乎透明的頭紗變成拒絕被人窺視的冷色調遮擋,細碎的鑽石和星辰泛着璀璨而銳利的寒光,警告着用目光追随她的野心家們。
她再次邁開腳步,和長長的頭紗拖拽開的是她婚紗的裙擺,無數鑽石隐藏在褶皺裏,低調地閃耀着光輝。
卿岱出場前,就算沒人敢說出口,但很多人都有心照不宣的疑問:卿岱憑什麽能嫁給雍衍。
當她走下階梯,這個疑問變成了:雍衍憑什麽能得到卿岱。
她一階階地走近他們,他們眼裏的她是純白的,心卻滴上一滴滴墨汁,心裏的疑問從單純的驚嘆轉為更黑暗的不甘,嫉妒,憎惡。
想到這裏,他們突然反應過來,那個霸占珍寶的惡龍去哪裏了?
他怎麽舍得讓她一個人暴露在光下?
好像能感覺到他們的疑問,一只修長的手拎起卿岱在重力下快要從階梯滑落的一截裙擺。
雍衍一直在卿岱身邊,只是沒站在光下,稍微落後卿岱幾步。
從來都是被人簇擁的他第一次心甘情願地走在一個人的身後,作為她的陪襯。
他的示弱只給她,至于其他人……雍衍目不斜視,沒什麽特別的神情動作,卻讓每個人感覺到他的高高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