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抄家
第12章 抄家
兩位閣老的府邸先後鬧了一夜。到第二日西苑召集重臣議事,許閣老與闫閣老就只能由太監扶着來上朝了。而飛玄真君也大反常态,沒有穿着他心愛的道袍學大撲棱蛾子滿殿亂飄,而是老老實實坐在屏風之後,只看得到一個隐約的人影。
今日要議的事情很簡單。左都副禦史狄茂彥巡鹽返京,剛一進城就被埋伏的錦衣衛扣下,連冤枉都沒有來得及多叫一聲,直接就運到了诏獄聽審。而包圍狄府的錦衣衛也在同時動手抄家,清點家産;前後銜接行雲流水,略無阻礙,完全體現了飛玄真君調度內外的高妙水準。
真君或許怠于治國,但搞錢的本事卻是天下一流。窮文富武,敗家的道術,玄門之中,法侶財地缺一不可;沒有錢怎麽修道?沒有錢怎麽煉丹?真君雖然在西苑宅了幾十年不見外臣,這一點道理還是很明白的。
所以,這一場會議的主題非常之明白,就是商議着往皇帝小金庫裏扒拉點好東西。
不過,帝君的人設是勤儉以治天下四季常服不過八套,總不能拉下臉與臣子喝茶講數分贓款。往日裏這份工作都是由闫閣老義不容辭,挺身承擔。但現在闫閣老虛得走路都打擺子,也只能由李再芳全力挺上,為君父分憂:
“奴婢此次抄檢罪官府邸,多有僭越違禁之物。罪官逆惡滔天,難以詳述。正該嚴加查辦,以警效尤!”
既然是違禁之物,國庫當然不好沒收了吧?那普天之下,也就只有飛玄真君能勉為其難,收留這些無家可歸的寶貝了嘛!
這叫物盡其用,不算奢靡。
這是老道士慣用的手腕,臣下都已經了如指掌。但切蛋糕也不能切得太過分。真君悠悠開口了:
“怎麽個逆惡滔天法,你也該給各位閣老說一說。”
李再芳恭敬俯首,開始一一禀報查抄地冒煙家産中發現的種種罪惡;首先是種種大逆不道、逾越規制的用具,包括雕刻五彩祥龍的金器、明黃的七寶玉樹、與皇帝規格相仿的玩器、酒器、禮器,以及一些意想不到的玩意兒。
“罪官竟然還将上貢陛下的器物私自扣下,自己享用!”李再芳義憤填膺:“奴婢審問罪官家仆,知道狄茂彥曾經訂制過一口赤金蟠龍鐘,要進獻聖上。不料工匠雕刻有誤,此人便堂而皇之,将金鐘留作自用!奴婢已經問過了,知道鐘上原本要雕刻銘文,頌揚陛下宵衣旰食,勤于朝政;不料罪官膽大妄為,竟然縱容工匠将‘朝乾夕惕’四個字,刻為了‘夕陽朝乾’!這不是詈罵聖上,又是什麽?”
聞聽此言,守在宮門昏昏欲睡的穆祺便驟然一個激靈,擡起頭來左右張望,幾乎以為自己不小心又穿越了個什麽稀奇古怪的世界。
就算是限時版本複刻,也不必抄襲這種細節吧?
不過,在場的重臣以眼觀鼻,卻沒有幾個在意穆國公世子的失态。大家深知底細,都曉得李公公這一次是真正戳中了皇帝的痛處。飛玄真君獨居西苑十餘年,生平行事與勤政委實是沾不了邊;但恰如光頭最忌諱一個禿字,你罵別的也就罷了,偏偏在“朝乾夕惕”四個字上出差錯,那是在打朝廷的屁股麽?那分明是在打皇帝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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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風輕紗吹拂,沒有人看得清真君的表情。但聖上的語氣卻似乎并沒有什麽差別:
“此人想要進貢博寵,那就是錯了心思了。朕四季常服不過八套,哪裏會在意這樣奢侈靡費的玩物……”
【我能說什麽?我只能說啊對對對。】
皇帝的語氣莫名停了一停,但還是堅持說了下去:“爾等也要告誡六部九卿及兩京一十三省所有的臣工,務必要克勤克儉,勿負朕望……“
【老登太惡心了,看得我乳腺作痛!算了,無內鬼,再來個大安笑話。
六部開會落實皇帝關于克勤克儉的旨意,主持會議的官員發言:為了做好統計,下面請生活奢侈的官吏坐在左邊,生活儉樸的官吏坐到右邊。
所有人分批就坐,只有一個不認識的中年人站在中間不動。
官員道:你的日子到底過得怎樣?
此人回答:我本人四季常服不過八套,但我準備花兩千萬白銀修一修三大殿。
官員慌忙跪下:陛下,請您趕快到主席臺上來!】
皇帝的訓示尚未說到一半,喉嚨便像是突然卡住,發出了咯吱咯吱的怪音。而站在夏衍身後的許閣老則低聲哀叫一聲,軟軟便向下一滑,兩只眼睛直往上翻。還好侍奉在側的小太監伸手拉了一把,才免得閣老以頭搶地,當場來個狗吃屎。
站立前方的夏衍頗為納悶,不由回頭看了一眼他的兩位同僚。只見許閣老搖搖欲墜,闫閣老面色蒼白,都是一副病病歪歪,不能久撐的樣子,看得他內心直犯嘀咕——夏閣老已經拟好了折子,準備年後就以年邁多病的理由乞骸骨回家養老了;怎麽自己這兩位可能接班的同事,看起來比自個兒還要病病歪歪?內閣搞成這樣,他稱病的理由還如何開口?
能不能行吶您兩位?別耽誤了老子的退休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