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三合一)

第16章 第十六章(三合一)

館內熙來攘往, 應當是熱鬧極了的,但喬郁免不知怎的,始終覺得那些嘈雜喧鬧的聲音離他們極為遙遠, 好像是故意阻隔他們,形成靜默而中空的一圈。

江彩芙笑着看他, 棕色的瞳孔被明亮而柔和的燈光照得像是正在融化的太妃糖,很漂亮,但喬郁免此時卻無暇欣賞。

他匆促地避開她的視線,莫名狼狽。

快說點什麽啊!

他迫切的想要結束這種焦灼的局面, 喉結不安地滑動,好久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我那是……躺列太久所以把這事給忘記了!都那麽久沒聯系了,忘記改備注也很正常吧?”

像是為了加重自己這話的可信度,他每個字都說得用力極了,用力到嗓子都有點痛。

江彩芙歪着頭,追着他視線的落點迎了上去, 想要去看他的眼睛。

他再次把腦袋偏開, 避開任何與她對視的可能。

他真的真的真的很不喜歡江彩芙看他的眼神。

嚴格來說,他不喜歡的是分手再相逢後她看向他的眼神。

她的眼神總是那麽清白又敞亮, 幾乎沒有摻雜半點越界的私情,就好像只是在看一個不怎麽熟的普通路人一樣。

這讓他很不爽, 因此每次遇見後, 他總喜歡在言語上多加挑釁, 也只有這樣,她的眸子裏才會沾染上濃郁的個人情緒。

不忿也好, 嫌棄也罷,甚至是鄙夷亦或是更多的負面情緒都無所謂, 總比波瀾不驚無動于衷要好得多,起碼在那一刻,他能自欺欺人地認為,她的情緒是為自己所掌控的。

“別湊過來看我。”他反方向移動兩步,把頭轉向一邊,別扭的表達裏強壓着滿溢的埋怨,“之前不是還說不想看到我?現在硬要怼過來看我做什麽?”

狀态好的時候也不見她多瞧上一眼,現在生病了臉色難看得要死,她就硬要看了,看什麽啊?看他的笑話嗎?!

Advertisement

江彩芙依然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态度,耿直的答複很是氣人,“看你哭了沒有。”

喬郁免:“……”

他的臉一下漲得通紅,氣急敗壞道,“你又在造謠什麽啊?我在你心裏就是那麽脆弱到極點的人嗎?這點小事也要咳、咳咳咳——”

一下沒喘上來氣,嗓子又癢得發疼,他咳嗽起來,急促而劇烈,好像要把憋在心裏的難受都一起咳出來一樣。

心念電轉之間,他第一時間背過身去,在她目不能及的地方從兜裏抽出手帕掩住唇,然後才安心痛快地咳嗽起來。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江彩芙還沒徹底反應過來,心跳就莫名漏了一拍,一種玩脫了的不妙感油然而生。

她立刻上前,拍了拍他的背,沿着脊椎一下一下順着,又把手中的奶茶遞給他,“熱的牛乳茶,你能喝的吧?喝點潤潤嗓子?”

喬郁免轉過身子躲閃着她投來的視線,同時手一伸,将她的奶茶撈了過來,大口吸着。

想要咳嗽的沖動漸漸被壓了下去。

他慢慢喘勻了氣,又用手帕擦了擦嘴,确認自己儀态尚可,才側過臉,怨氣幾乎凝成實體。

“都怪你。”

他聲音很輕,卻給人很沉重的感覺。

江彩芙接下他一記銳利的眼刀,面上恰到好處的顯露出幾分動容和愧意,态度良好地認錯,“是啊,都怪我。”

心思卻早就不在這處了。

他眨着眼睛,烏烏的瞳仁被咳出來的生理淚浸得很水亮,眼皮上覆着一抹薄薄的紅,耷拉下去的睫毛看着濕漉漉的。

原本蒼白的面頰在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後就漫上了一片病态的潮.紅,就像是潔白細膩的畫布被人蘸取猩紅的顏料暴力塗抹,渲染出的強烈反差頹豔靡麗到了極致,讓人硬生生的移不開眼。

江彩芙安靜地凝望着他,心底湧出一種很久違的心悸,好似被春日湖畔的柳枝輕撫而過,泛起細細密密卻似有若無的漣漪。

自我的防禦機制立刻發出危機來臨的警告訊號。

她迫使自己移開視線,正想抛出新的話題,就聽他賭氣地發問,“你是不是早把我備注改了?”

江彩芙怕自己又把他氣得咳起來,稍微委婉了一點,“你覺得呢?”

這含糊不清的回答讓喬郁免蹙起了眉,一雙水潤的烏眸沉沉望着她,生硬地吐出自己的答案,“肯定是才分手就迫不及待地改了。”

又或者,是更早之前,在她堪堪起了分手的念頭,就立馬改掉了那親昵又肉麻的備注。

江彩芙摸了摸鼻子,囫囵嗯了一聲,不願再和他言語上有任何交鋒,視線也依然是毫無目的地定在別處。

她以前是很喜歡看喬郁免掉眼淚的,現在卻完全不想看到了。

也不敢看。

喬郁免抽了抽鼻子,眼角還溢着淚沫,被江彩芙用餘光捕捉到了。

她從包裏拿出紙巾,要他擦擦眼淚。

喬郁免一把接了過去,擦拭眼睛的手法堪稱粗暴,眼角那處敏感的皮膚很快被搓得殷紅一片。

與此同時,他還不忘為自己辯解,“咳得太厲害了就是會這樣,不是我想哭的。”

江彩芙嗯嗯點着頭,“我知道的,你本來就是淚失禁體質嘛,很多時候控制不住也沒辦法。”

她生怕自己又刺痛了喬郁免那顆脆弱而敏感的心,因此語氣溫吞和緩,盡量不與他升起任何沖突。

但現實總是事與願違的,明明是一句很簡單的話,卻不知道是哪裏又挑動了他纖細敏感的神經,讓他心生不滿,又怨怼地數落起她。

“說白了還是怪你,就知道氣我,和你在一起三年,被你氣哭的次數比我這輩子哭的次數還多!”

說到最後,他的尾音也帶了點哽咽的腔調。

江彩芙心生郁悶卻無力反駁,心亂如麻間,竟想起了第一次惹他哭的情景。

-

據喬郁免所說,在和江彩芙戀愛之前,他是不知道自己是那該死的的淚失禁體質的。

他大部分時候都是臭着一張臉的,目下無人,好像誰也瞧不上,因此很是得罪了一些同樣心高氣傲的同齡人,江彩芙不止一次聽到有人在背後蛐蛐他。

當然也有膽子大的是直接指着他鼻子罵的,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有人罵喬郁免有媽生沒媽養,罵得很髒,彼時她正好在現場,聽得是心驚膽戰。

因為喬郁免确實是單親家庭,母親在他初中時期就病逝了。

但他聽完那些難聽的話以後,僅僅是神色微變,輕蔑地上下掃一眼那人,就譏嘲地笑起來,“誰家的狗又在亂吠?”

嚴格來說,他并不擅長罵人,但那種不屑的,居高臨下看垃圾的眼神就很容易讓人火大,因此和人吵架的時候,時常占據上風,而且他鬼精,一看局面對他不利,就會故意撩高對方的火氣,挑釁對方和他動手,然後兩人痛痛快快的打一架。

他身形看着纖細,但畢竟練了十幾年散打,和人打起來從來不會吃虧,起碼江彩芙看到的那一次,他最後是贏了的,雖然身上也挂了點彩,但也比那個站都站不起來的男生狀态好得多。

把人打趴下以後,他擡起手,用手掌緩慢地碾過嘴角,一臉漫不經心地蹭走血漬,就好像只在畫完油畫以後,随手楷走臉上無意蹭到的顏料一樣。

然後他環顧四周,在最近的桌上看到了一杯沒喝完的奶茶,拿了過來,利落地掀開蓋子,将剩下的混着仙草凍和椰果的奶茶盡數倒在了地上死狗一樣的男生臉上,那人被嗆得難受,重重咳了幾下。

似乎是對眼前的畫面極為受用,喬郁免惡劣地彎起唇角,終于露出一個愉快的笑來,然後拿起手機,對着男人蜷縮起來的醜态拍了幾張照片,又看向周圍一聲不敢吭的圍觀者,态度溫和得很詭異。

“我發朋友圈了,你們誰想要照片記得存啊,原圖也可以直接找我要。”

話音落下後,周圍鴉雀無聲,沒人給予應答。

見狀,喬郁免自讨沒趣般聳了聳肩,随手把空了的奶茶杯猛地砸在了男人臉上,緊接着又問,“這奶茶誰的啊?”

是江彩芙的。

但她覺得這情況看着不對,就沒打算吭聲。

喬郁免見沒人回,眉頭皺起來,耐着性子又問了一遍,“誰的啊?沒人認領嗎?”

這時,江彩芙身邊的一個男生突然指着她大聲控告,“是她的!”

江彩芙:“……”

生怕人聽不見似的,把她的耳朵都要震聾了。

喬郁免循着聲音望向這邊,在看到江彩芙以後,明顯愣了一下,“是你的?”

江彩芙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嗯,我的。”

他緩慢地牽起嘴角,望向她的眉眼柔和下來,好似渾身的戾氣都在頃刻間散去,“真不好意思,因為那個離我最近,所以我一眼就看到了。”

江彩芙還能說什麽呢?她只能搖搖頭,大方地表示,“沒事,一杯奶茶而已,倒了就倒了吧。”

喬郁免卻大步走了過來,彎起的眉眼讓他此刻的笑容堪稱甜膩,“我該賠你一杯的,你想喝什麽?”

溫和的表象與之前的盛氣淩人大相徑庭,反複無常的态度讓江彩芙覺得這人有些神經質。

她本能地皺眉,“不用了吧……”

“用的用的。”他笑着靠過來,試探性的用指尖觸了觸她的脊背,見她沒表現出任何抗拒的神色,才推着她往外走,“你剛剛點的那杯是燒仙草嗎?我給你重新點一杯一模一樣的?還是說你更想嘗試點別的?”

江彩芙腦子有點亂,被他推着走,慢慢遠離了人堆,沒一會兒,喬郁免就和她告了聲罪,去了趟衛生間。

再回來的時候,他又恢複成了衣冠楚楚的模樣,此前在打架過程中沾染的灰塵都被處理得幹幹淨淨,臉上的汗液和血漬也痕跡全無,只有嘴角還殘留着點淤青。

“想好要喝什麽了麽?”他笑眯眯地問。

江彩芙對他擠出一個禮貌的笑,随口報了個奶茶的名字,心裏卻想着你要不還是別笑了吧,她還是更習慣你那副睥睨一切的傲慢神情。

也是因為那次全程目睹了喬郁免和人幹架的過程,她一直對這人心有餘悸,尤其是他那麽兇狠地打完人後,居然還能對她露出那麽乖巧無害的笑容,強烈的反差感讓她心裏有點毛毛的,畢竟在此之前,她一直覺得這人只是話不多有點拽然後很會裝逼而已……

咳,好像有點扯遠了。

總之,在和喬郁免相戀之前,她對這人生氣的印象就是很會陰陽怪氣地挖苦人,如果實在吵不贏,但又實在氣得狠了,他還會動手。

然而等她真的和喬郁免在一起以後,随着他們的感情火速升溫,她就發現這人似乎是只色厲內荏的紙老虎——起碼在她面前是這樣的。

他們都不是溫吞的性子,相處起來摩擦不少,産生口角也是常有的事,但喬郁免和她拌嘴就從來沒贏過,總是被她數落得頭都擡不起來。

每次不知道該怎麽回怼的時候,喬郁免就會抱着手臂背對她,生悶氣,又或者沉默着瞪她幾眼。

不過這種情況都很好哄的,只要腆着臉湊過去對他說幾句肉麻兮兮的甜言蜜語,再捧着他的臉親幾下,他就會別扭地哼哼幾聲,随即大度地表示對她嘴上不饒人的原諒。

……怪可愛的。

第一次真正面對他的大發雷霆具體在什麽時候,什麽原因,江彩芙已經不太記得了。

但在她的印象裏,似乎只是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小事?!”

看着她一臉的不以為意,喬郁免被氣得講話都有點破音了,“那個男的都要親上你了!這還只是小事嗎?!”

江彩芙深呼吸,竭力保持鎮靜,“都說了我和他中間還隔着一段距離,只是從你那個位置上看比較親密而已,錯位你懂嗎?我倆之間的距離都能插.進去一個你了!”

“那你為什麽要對他笑?還笑得那麽甜?!”他的怒火沒被澆滅,反而愈加高漲,“你對男人都沒有一點戒心的嗎?看不出來他對你圖謀不軌?”

“我對人笑笑都不行了?而且只是普通的禮貌的微笑吧?”江彩芙理智還在,很冷靜地反駁他荒謬的揣測。

“而且你說他對我圖謀不軌?有證據嗎?我們只是普通且友好的同學之間的互動而已,總不能和我多說幾句話,就是對我有意思了吧?”

“他表現得很明顯了好不好?只有你這個木頭看不出來!”喬郁免實在是氣得狠了,雙手捧着她的臉頰開始亂揉,“能不能提高一點警戒心啊!以後林宥宇組的局你都別去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朋友都有……”

江彩芙被他揉搓着臉頰,一時說不出話,只好一把将他的手推開,終于露出點不悅的神色,“管天管地你還要管我去哪兒?哪有你這麽霸道的啊?我只是和你談戀愛,不是賣身給你!”

喬郁免被拍開的手停滞在半空,像是被她尖銳的話語深深刺痛,望向她的眼神裏充滿了驚愕和委屈,“你為了別的男人兇我?!”

他怒極反笑,用手指一下下戳着她的胸口,咬牙切齒道,“你,為了別的不怎麽熟的男人,兇我?!到底誰是你男朋友啊?你難道不該全身心毫無理由的站在我這邊嗎?!”

“神經病。”江彩芙又一次推開他的手,耐心被他作得只剩下個淺淺的底,她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錯,也覺得他此刻胡攪蠻纏很煩人,因而說話也愈漸沒了個顧忌。

“不要用你陰暗的心思随便去揣測別人好不好?總不可能我身邊随便出現個男的你就覺得他對我有別的心思吧?”

她眉頭緊鎖,把不耐和厭煩全寫在了臉上,“我本來就沒有走得近的男性朋友,只是偶爾遇到認識的打個招呼寒暄幾句而已,這種程度你就受不了了?那你也別和我談戀愛了,趁早分了算了,還省得以後你又生氣。”

“你……就為了這種小事要和我分手?”喬郁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怒火而燃燒起來的紅暈從臉頰蔓延到了眼眶。

江彩芙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你現在知道這只是小事了?那你剛剛跟我胡攪蠻纏什麽啊?”

“什麽叫胡攪蠻纏啊?我只是想讓你和別的男生保持點距離,我有錯嗎?”

他到現在都還不覺得自己最初的指責有什麽問題,一雙似怨似哀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她,“就為了這種事你就要和我分手?分手後就和之前的那個男的在一起嗎?……還是說你要和林宥宇在一起?”

“和他們有什麽關系啊!我們吵架歸吵架,能不能不要把無關的人帶進來?!”江彩芙第一次覺得和人交流是這麽艱難的事情,說話也越來越沖,“也是我脾氣好,不然直接一巴掌扇你臉上了信不信?”

“這麽疑神疑鬼的,真的很讓人窒息好嗎?我看你也別談戀愛了!和誰談都得分!”

“所以你真想和我分手?”他好像只選擇性的聽到了自己願意聽的,并且在此基礎上添加自己的理解,眼中濃稠的委屈和不滿簡直要溢出來,“我們才在一起多久啊你就要和我分手?和我在一起就這麽委屈你嗎?那你之前為什麽要同意和我在一起?”

“因為你一直死纏爛打啊!我煩得不行了,就當可憐可憐你所以在一起行了吧?”她冷笑起來,狠狠在他心窩子捅了一刀又一刀。

這話說完後,房間裏霎時陷入一片沉寂,落針可聞。

“……只是因為這樣嗎?”他倉皇地望了她好久,見她一直沒來哄,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原本高漲的怒火霎時滅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絕如縷的惶恐,像一只被兜頭潑了桶水的落水狗。

“只是因為我對你死纏爛打,所以你就同意和我在一起了?那要是別人也纏着你不放,你是不是也會和他在一起?”他喉嚨發堵,聲音艱澀。

江彩芙還在生氣,就沒理他。

喬郁免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完全陷入了對自我的懷疑,“所以你根本就不喜歡我嗎?我對你來說你一點都不特別?所以你才不心疼我,也不會為了我和所有男人劃清界限,或許在你看來,我和那些人都沒什麽兩樣……你根本就不喜歡我……”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但江彩芙還是聽出了他竭力抑制的哽咽,心裏一驚,終于擡頭看他一眼。

只見喬郁免因強忍委屈而皺起來的臉上,竟不知何時淌滿了淚水。

見她看過來,他立刻憤懑地瞪她一眼,眼淚争先恐後的從泛紅的眼眶往外湧出來。

江彩芙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這就哭了?”

他自己也吓了一跳的樣子,震驚過後最先占上風的是被诽謗的羞憤,“你胡說什麽!誰會因為這種事情哭啊?!”

江彩芙沒說話,直接上手摸了摸他的臉頰,沾了一手的眼淚,在他眼前晃了晃,“喏。”

他霎時大驚失色,連忙捂住自己滿是淚痕的臉頰,側過身直接擋住她的視線,臊得連聲線都在顫抖,“我沒哭……你別看我!”

江彩芙就當沒聽見他說的話,硬要湊過去看他的臉,但很快就被他躲閃開了。

“煩死了!就知道看我的笑話!一點都不知道心疼我……”

他一時間泣不成聲,眼淚擦了好久都沒擦完,幹脆破罐子破摔的不再管,咬着牙控訴她,“也是,你一點都不喜歡我,怎麽可能會心疼我呢?說不定這會兒還在心裏笑我哭得難看是不是?”

“你這人怎麽這麽壞啊!”

他哭得越來越兇,臉都哭花了,江彩芙後知後覺的感受到心口發堵,好像被泡進了他的眼淚裏,酸酸脹脹的,意識也被遲來的愧疚淹沒。

“好了好了,別哭了,是我不好,不該說那種話刺激你。”

她放緩了聲音,輕輕抱住了他的腰,又把他掩在臉頰上的手拍開,用自己的掌心貼着他的頰肉蹭了蹭,“我只是太生氣了,所以才無差別攻擊,說了那麽難聽的話……”

“是嗎?”喬郁免神色警覺,不甘地質問起來,“那你喜歡我嗎?和我在一起真的是因為可憐我所以才……的嗎?”

他在江彩芙面前是極為注意形象的,就算再如何激動,也不想在她心裏留下任何難看的影像,因此,他在心态徹底崩掉而痛哭的時候,仍記得要背對着她,不讓她看到自己半點的醜态。

但這會兒,江彩芙抱着他柔聲安撫着,他自然不會這麽不識趣的把人推開,只能咽下喉嚨裏的酸澀,壓抑的,隐忍的,竭力控制住自己臉上的每一塊肌肉,努力将自己的形象調整得更為得體。

“在你追我之前,也有男生一直纏着我啊,要是我是那種死纏爛打就能追上的,那我當時為什麽不直接和他在一起了,反而接受了你這個後來的呢?”江彩芙用指腹蹭去他眼角懸挂的淚珠,力道很輕。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的每一個眼神變化都要牢牢記在心裏,“為什麽?”

她的眉眼倏而緩和起來,笑容裏多了點無奈,又像是縱容。

“當然是因為喜歡你啊,其實你第一次告白的時候我就挺喜歡你的,但是你當時那種纡尊降貴的态度我很不喜歡,就好像答應你的追求是我的榮幸一樣,所以我拒絕了。”

他忽然湊過來,用潮乎乎的臉頰貼上她溫熱而幹燥的臉頰。

“真的嗎?”他語氣弱得像是在說悄悄話。

她嗯了一聲,言簡意赅道,“真的。”

喬郁免稍微滿意了一點,但還是對她之前的冷言冷語懷恨在心,不由得輕哼一聲,“那你再多說點好聽的……對了。”

他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唇,小聲詢問起來,“我剛剛...是不是哭得很難看啊?”

江彩芙認真地搖搖頭,“不難看啊,反正我不覺得難看,反而……”

她輕笑起來,捏着他的下巴微微擡起,故作狎昵道,“看起來很帶感,下次換個地方再哭給我看好了?”

聞言,喬郁免不善地眯起眼睛,忽而擡起手,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反客為主地掐住她的臉,把她擠出了一個滑稽的金魚嘴。

他頗為得意地揚起眉梢,“還調戲起我來了。”

江彩芙:“……”

他肆意揉捏着她的頰肉,玩夠了,才想起要撇清自己在她這裏‘哭包’形象,“我從來不哭的,這次肯定是被你氣得狠了,情緒太激烈才流眼淚的,我也不想的,所以……你最好趕緊忘掉這件事!”

“唔?”江彩芙躲不開他的手,只好含糊地說道,“是所謂的淚失禁體質嘛?”

“……那是什麽?”

“就是和別人吵架或者情緒激動的時候,眼淚會不由自主流出來的體質啊,你不知道嗎?”

“好奇怪的體質。”

他皺了皺眉,不情不願道,“可能是吧……還好我和別人吵架的時候不會流眼淚,不然那也太遜了,好丢人的。”

江彩芙笑而不語,喬郁免看不慣她這副置身事外的樣子,又把矛頭對準她,“都怪你,這麽氣我,不然我都不知道我還是這麽奇怪的體質。”

“又都怪我了?”她張了張嘴,正要義正辭嚴地為自己辯解一番,就見喬郁免眼疾手快的用手指封住了她的嘴唇,被淚水沖洗過的眸子黑而亮,眼裏春潮漲落,欲語還休。

“別說了。”他緩緩松開她的唇,湊過去讨好地啄了一口,聲音柔軟了下來,“都怪我,是我不好。”

他服了軟,江彩芙也不好再說什麽,只覺得臉熱得厲害,尤其是在他灼灼的注視下,仍在升溫。

“好吧,其實我也有錯。”她有些不好意思再看他的眼睛,垂下頭,幹巴巴地陳述起自己的罪行,“是我說話太傷人了,也不該随随便便就把分手這種話說出口的。”

喬郁免歪着頭,有些詫異地看着她露出極為罕見的腼腆之色,只覺得腦中火花迸現,他攥住了其中一粒最熒亮的火星子。

他的呼吸錯了一拍,不過瞬息,又調整了過來。

“那你還生我的氣嗎?”他的聲音被刻意放得很輕,好似身前有必不能驚動的珍重之物,他用指尖撩起她的下巴,在她擡眼看來時,正好能看見他眼眶新溢的淚花。

她果然軟了心腸,充滿愛憐地抹去他的眼淚,“不氣了,沒什麽好生氣的,也怪我沒能給你足夠的安全感吧。”

喬郁免勾起的唇角緩緩上揚,霧氣氤氲的眸子閃過得逞似的笑意,“你知道就好。”

“……你說什麽?”

“我是說……你不生我氣就好。”

經此一役後。

江彩芙再和他吵架,就收斂了不少,雖然該罵還是會罵,該兇也依然是那麽兇,但好歹不會把分手這種事再挂在嘴上了。

反觀喬郁免呢,就好像是抓到了什麽免死金牌一樣,每次都會在她恨不得吃人的兇狠眼神之下,淚眼婆娑地回望過去,看着好不委屈。

但她确實也吃這套,每次和淚眼汪汪的他對視,總會率先敗下陣來,像個被放了氣的氣球,一下就從氣鼓鼓的狀态變得軟趴趴的。

他平時冷臉不愛搭理人的樣子就很好看了,哭起來就更是別有一番滋味,含淚的眼眸頗似挂滿了露珠的野葡萄,在晨間的濃霧裏散發着清涼而甜蜜的氣息。

幽幽靜靜,邀人采撷。

-

展會,七號館內。

喬郁免見江彩芙好久沒吭聲,那股子不服氣的勁兒又上來了,“怎麽又不理我了?我就站在你前面,你還能裝作看不見我啊?”

回憶被驟然打斷,江彩芙閉了閉眼,最終忍無可忍道,“我知道生病的人都比較脆弱,矯情一點也很正常,但我勸你太別得寸進尺啊,不然真把我惹毛了,最後哭的還是你。”

“……”

又用這種話來威脅人了,真好笑,這種虛張聲勢的把戲,誰會怕啊?

喬郁免一時氣悶,複雜的目光落在她的周身,語氣幽幽,應是含恨的,但更多的還是怨念,“就知道恐吓我,對我一點寬容都沒有……”

她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為什麽要對前男友寬容啊?擺正一下自己的位置好嗎?”

這話一出,喬郁免倏而一怔,像是猝不及防的受到了什麽難以承受的沖擊,瞳孔微縮,嘴唇逐漸抿成一直倔強的直線。

良久,他才出聲,“……知道了。”

他面色怏怏地垂下頭,複而擡手繼續擦拭濡濕的眼角,讷讷地嘀咕起來,“不用你一直強調這種事情。”

江彩芙向來吃軟不吃硬,一看他露出這種可憐兮兮的神态,就有點後悔剛才說話這麽冷酷了……但也就一點點後悔而已。

“……還想咳嗽麽?”她生硬地轉了話題。

他頭也不擡一下的,自鼻腔裏發出一聲類似于不屑的哼吟,“咳死了也不關你的事,反正我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前男友而已……真咳死了,你說不定還要開個香槟塔呢。”

江彩芙抹了把額角不存在的虛汗,誠懇道,“真不至于。”

“不至于?”他哼笑起來,陰陽怪氣地重複道,“只是‘不至于’?确實是不至于開香槟塔,應該只用開一瓶香槟就夠了是吧?”

“呵,是啊,香槟塔可貴多了,我還不配用是吧?”

見他越說越離譜,江彩芙連忙打住,“你在亂扯什麽啊,出門前吃藥了嗎?”

怕他誤會自己是在諷刺他,她連忙打了個補丁,“說的是感冒藥,你今天吃了嗎?”

“吃了。”喬郁免輕咳兩下,又喝了幾口奶茶壓下嗓子的癢意,沒一會兒,吸管吸到了底,發出簌簌的聲音。

他晃了晃空蕩蕩的奶茶杯,悻悻道,“喝完了。”

江彩芙錘着僵硬的肩頸,疲倦道,“喝完了就去扔垃圾桶啊,總不能還要我幫你扔吧。”

他擰着眉看過來,目露不滿,“我又沒那個意思,你能不能別總那麽惡意的揣測我的心思?”

随後他不等她回什麽,就快速搶問,“我都喝完了,你喝什麽呢?”

江彩芙不由自主的順着他的思維接話,“不喝了啊,等會兒渴了就随便買瓶水吧。”

喬郁免便主動道,“那我給你重新買一杯吧。”

“別。”她擺了擺手,立刻制止了他的這個想法,“這裏又沒有奶茶賣,只能點外賣,等外賣來了,都要閉館了。”

“那我明天給你買。”他不是在詢問江彩芙的意見,就算被拒絕也會堅定不移的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你明天一定還會來展會的對吧?我也會來。”

他說着就輕笑起來,眉目溫和,很難想象幾分鐘前他還哭喪着一張臉,用那樣幽怨而委屈的表情控訴她的種種罪行。

向她發出邀請的口吻也是真摯而熱切到了極點,“如果你不想喝奶茶,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不錯的甜品店,等明天展會結束,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嘗嘗?”

江彩芙一臉見鬼的表情,拍了拍自己耳朵,确認自己沒聽錯,才道,“我都對你态度那麽差了,你還要請我吃甜品?你竟然是這麽不計前嫌的人嗎?崩人設了吧?”

“你在胡說什麽啊?”他不悅地撅起嘴,但很快就意識到自己不該有這麽幼稚的小動作,連忙把嘴抿了抿,“我本來就很大度的好不好!是你一直對我抱有莫大的誤解。”

他随手将奶茶杯扔進了附近的垃圾桶,而後抱臂環胸,乜她一眼,“我大人不記小人過,宰相肚裏能撐船!才不把你的那些冷言冷語放在心上。”

江彩芙将他的各種小動作和小表情都看在眼裏,心裏覺得荒謬極了,于是啼笑皆非道,“我看你不是大度,你是徹底變成M了。”

喬郁免:“……”

他心底又一次升起被造謠的無力感。

“所以呢?”他露出被羞辱到的不甘表情,言辭間有種卧薪嘗膽的隐忍,“你到底要不要去?”

“不要。”江彩芙偏過頭去,涼涼道,“我可沒那麽多閑工夫陪你玩。”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