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第六十章
原澈在接過江彩芙遞來的手機以後, 先是歡快地“喂?”了一聲,然後瘋狂按音量鍵直接靜音,把手機拿遠。
過了約莫一分鐘, 想着對方應該輸出得差不多了,才把手機放在耳邊, 裝模作樣地問道,“你剛剛說什麽了?我沒聽清,要不你再說一遍?”
江彩芙:……你是真損吶。
已經能想象出喬郁免被氣得話都說不出來的畫面了。
“你說什麽?是你聲音太小了嗎?大點聲啊我真沒聽見。”
“是不是你那邊信號不好啊,要不你挪個地兒?”
這樣的損招反複了兩三次以後, 原澈忽然背對起江彩芙,壓低聲音對着聽筒快速說了些什麽, 然後立馬挂斷電話,把手機還給了江彩芙,臉上的笑容無比輕松。
“好了,我們各回各家吧。”
江彩芙點點頭,在之後的路口和他分道揚镳以後, 重新給喬郁免回了個電話, 結果提示對方正在通話中。
該不會這麽巧,他也正好打電話過來吧?
江彩芙挂斷電話, 耐心地等待了一會兒,不久後, 果然再次收到了他的來電,
她點擊接聽, 聽到對面一開口就是警惕地詢問身份,“是江彩芙嗎?”
江彩芙笑了笑, “不是我還能是誰?”
喬郁免硬邦邦的聲音一下就軟和下來,“還以為又是他呢……”
被原澈剛才那樣戲弄了一番, 他滿腔的怒氣都淤積在心裏,實在憋屈得不行,但向江彩芙告狀時,他卻全程不提對那人的惡劣行徑,轉而用自我懷疑的語氣讷讷地問:
“你能聽清我的聲音嗎?”
“當然能啊,怎麽了?”
“他剛剛一直說沒聽到我的聲音,說是我聲音太小了,還說我這兒信號不好。”他的聲音聽着很沮喪,又透着些無所适從。
“但我後面擡高音量,還特意跑到外面去了,說了好久,他還是一直堅持沒聽到我在說什麽……”他的聲音愈漸低落下去,自嘲地笑笑,“算了,可能是真的沒聽到吧,只要你能聽得到我在說什麽就行。”
江彩芙感到很驚訝,“是嗎?”
但她的驚訝并不是說她真的相信了喬郁免的這番說辭,畢竟她又不傻,喬郁免就更不是個傻子了,怎麽可能真的被原澈的那些話耍得團團轉,肯定是故意裝委屈在江彩芙這給對方告黑狀呢。
她的驚訝主要是震驚于喬郁免給別人上眼藥的手段愈發精進了。
曾經的他想要給某人告狀,都是疾言厲色直接控訴對方惡行的,現在倒好,都知道描述自己的慘狀來側面烘托對方的惡劣了。
反正通篇就只說了自己被對方欺負得有多慘,至于那人到底多壞,你自己想象去吧,反正他可什麽都沒說。
“嗯,他還說——”喬郁免像是一下激動起來了,尾音高昂,卻欲言又止,像是不敢繼續說下去了。
江彩芙倒要看看他又要演什麽,“說什麽了?”
他吞吞吐吐的,“他說……他剛剛和你告白了,真的嗎?一定又是訛我的吧?”
江彩芙沉默了,她在思考原澈的那一番話到底算不算告白。
應該不算吧?
嚴格來說應該只是剖析自己打算斷情絕愛專心于學業的心裏路程。
“怎麽不說話了?”見她遲遲不答,喬郁免的聲線驀地緊繃起來,透過聽筒傳來的氣息似是急了一拍,不過瞬息就恢複平常,變回了原來的節奏。
“他真告白了?”
他的喉嚨裏發出“嗬”的一聲,像是在笑,吞咽了一下後,故作輕松地說道,“怎麽會有人在愚人節這天告白啊……你應該不會答應吧?”
問出這話的時候,江彩芙正在過馬路,這條街人潮擁擠,繁聲嘈雜,她剛才的注意力幾乎全在紅綠燈上,等紅燈跳綠,就立馬随着人群一起走。
抵達對街,才繼續電話,“你剛才問了什麽?我這附近人多,沒聽清。”
再一看屏幕,手機電量低的提示都跳出來,頓時眉心一跳,急忙和他說,“我手機要沒電了,等會兒還要去坐地鐵得省着點電,要不等回家了我再打給你?”
喬郁免心力交瘁道,“什麽?手機沒電了?”
怎麽連手機電量都在針對他?!
還有沒有天理了?!
“我就是想問你是不是真的答應他告白了?”他生怕她為了省電立馬把電話給挂了,語速飛快,分秒必争道,“你肯定是很堅決地拒絕了對不對?你不喜歡他,也根本不會說要回去考慮考慮,對吧?”
所以原澈當時就跟他說了這個?
江彩芙在恍然大悟後,眼中極快地閃過一絲惡劣的促狹笑意,故意掐着嗓子用躊躇不定的語氣支支吾吾道,“他當時看着好可憐啊,我、我有點不忍心……”
喬郁免勃然大怒,“什麽可憐啊他肯定是裝出來的!”
論裝可憐,他原澈還能有他喬郁免拼嗎?!
他當年掐準了江彩芙期末考結束的時間,在冷肅寒冬特意穿了一件除了好看一無是處、毫無保暖作用的針織外套就跑去學校中心湖畫畫,在凜冽冷風裏被凍得瑟瑟發抖也不肯挪窩……
那中心湖風那麽大,吹在臉上簡直像是被刀割了一樣,要不是周圍風景實在漂亮,能很巧妙地襯托他那張好看的臉,他至于選這種地方麽?
這麽拼,都是為了什麽啊?
不就想着萬一真能把江彩芙釣過來,就能利用自己被凍到的慘狀去勾起她的一絲絲憐惜麽?
要是沒能成功把對方釣出來,那可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為了那一線可能,他都能這麽拼,原澈他憑什麽啊?
肯定就裝出副委屈相,頂多再掉兩滴眼淚……他哭起來難道還能比喬郁免更好看更可憐?!
喬郁免勉強穩住心神,“你千萬別被他那副樣子騙了!他一看就很狡猾很會僞裝的,肯定就是吃定你善良心軟所以故意裝可憐拿捏你,一旦把你騙到……”
“等等,要不等我回家了再細說?”江彩芙很想聽他繼續講下去,但她的手機電量真的不支持,“而且我要上地鐵了,不太方便打電話啊。”
“那……”喬郁免不甘地嘆了口氣,只能妥協,“好吧,那等你充好電記得聯系我啊。”
江彩芙愉快地點點頭,踏進地鐵車廂,“好了,挂了。”
反應果然很好玩。
*
雖然手機僅剩下百分之十幾的電量,但那絲電還挺耐用,一直堅持到江彩芙去取了快遞回到家,才自動關機。
她放下快遞,給手機充上電就洗澡去了,打算等洗完了再給喬郁免回撥個電話。
浴室熱氣氤氲,水聲嘩嘩啦啦。
江彩芙洗到後面,隐約覺得今天的水聲似乎有些大得過分,本有些疑惑,直到關上花灑察覺到水聲沒有徹底消失,才把百葉窗揭開一個小縫往外看去,發現是外面下雨了。
雨勢不小,風也猖狂,吹得樓下的樹搖搖晃晃。
糟糕,她陽臺上的衣服好像沒收……
想到這裏,她連忙擦幹身體套上睡裙,匆匆離開浴室,在轟鳴雷聲的伴奏裏把衣服收進了房間。
“叮咚——”
門鈴猝不及防的響了。
在聽到第一道門鈴的時候,江彩芙還以為是幻聽。
她和鄰裏都不熟,大家都很有距離感平時見到了也完全不打招呼,不會有人無緣無故來按她家門鈴的。
爸媽也不會這麽晚來找她,喬郁免就更不可能了,還在出差呢。
“叮咚——”“叮咚——”
思緒放飛間,門鈴接連響起。
江彩芙皺了皺眉,心想該不會是誰家熊孩子在惡作劇吧?
畢竟今天還是愚人節。
她小跑着越過客廳來到門口,抵着門,警惕地透過貓眼往外看去,驀的睜大眼睛——
門外的人竟然是喬郁免。
還是被淋成了落湯雞的版本。
她急忙擰下門把手,還沒見着人,聲音就先飄出去了,“你怎麽會突然在這兒?不是還在出差嗎?怎麽還淋成這樣……”
想要問的問題太多了,她反而分不清什麽主次,一股腦的想到哪兒就問到哪兒。
喬郁免從不斷擴大的門縫裏擠進來,渾身冒着一股濃郁的水汽,從衣角往下滲的水很快在地板聚起了一大團。
他弓着腰,像是懷裏還護着什麽東西,等徹底進門,才飛快把沒怎麽被雨水淋到的東西拿出來,一言不發地遞出去。
江彩芙的視野霎時被一片稠麗熱烈的紅色侵占。
是一束紅玫瑰。
很耀眼的亮紅色,像一團新燃的火焰,厚實的花瓣層層疊疊,邊緣微卷,除了最外一圈的玫瑰花看起來有被雨水打濕的跡象,大部分的花都是幹燥的,呈現出一種微妙的絲絨質感。
江彩芙對紅玫瑰的品種了解不多,但他今天送的這個,正好是她為數不多能認出來的名為‘珍愛’的玫瑰。
她瞬間失語,一大堆的問題都卡在了喉嚨裏。
“送你。”喬郁免終于開口。
她的眼睛動了動,凝在玫瑰花上的視線逐漸轉向他,上下打量一番此時的喬郁免。
在絢爛美麗的紅玫瑰的對比下,濕淋淋的喬郁免看着顯得狼狽極了了。
一向被發膠打理得精致自然的頭發此時被澆了個透,還在往下滴着水珠,浸濕全身,甚至順着他的眼皮流進眼底。他的眼珠像是被不斷沖刷洗淨的葡萄,烏黑透潤,清晰地倒映出江彩芙的身影。
在這樣高濃度的黑色的映襯下,他的臉色顯得更為蒼白了,偏偏唇瓣又是殷紅的,很巧妙地給這張毫無血色的臉頰添了抹稠麗的豔色,看得江彩芙很忙,也不知道是該先同情一下他被暴雨襲擊的不幸遭遇,還是先欣賞一下某人落魄卻不減風情的美景。
喬郁免看她只呆呆地望着他,又伸手把花往前送了送,濕漉漉的睫毛顫了顫,“你不要麽?”
江彩芙如夢初醒般接過花,連忙把他拉進客廳,“你不是還在出差嗎?怎麽會突然來我家?”
不等他回答,就把花往茶幾一放,邊往房間跑邊撂下話,“等一下我給你去拿毛巾!”
她用上平生最快的速度跑進房間,翻箱倒櫃找到新的毛巾,再次沖刺回到客廳,倉促地拆開毛巾的塑封,抖了兩下就直接蓋在了喬郁免的腦袋上,包着他的腦袋揉搓起來。
喬郁免配合地彎下腰垂着頭,乖巧地任她揉搓,同時回答她先前的問題,“提前解決了工作所以決定今天就回來了,因為你不是說今天的禮物要留給我拆麽?所以打算突然出現吓你一跳的,結果剛下飛機就看到了原澈的朋友圈……”
吓唬江彩芙不成,反被她給吓了一跳。
“後來剛和你在電話裏說了幾句,你就說手機沒電了……”
“所以你就這麽突然找上門來了?”
“我等不及嘛,而且我在微信裏提前給你發了消息打過招呼的……不過你沒回,應該是沒看見。”
“我一到家手機就關機了,然後我充着電就洗澡去了,所以就沒看到吧。”
江彩芙給他擦着頭發,沒多久就覺得胳膊累了,幹脆讓他自己擦。
喬郁免見好就收,一邊擦着自己的頭發一邊含情脈脈地注視着江彩芙,“謝謝,你真好,我一來就關心我給我找毛巾擦頭發……”
江彩芙見勢不對,立馬打住,“這種肉麻兮兮的話就不要說了,別恩将仇報。”
喬郁免眸光一頓,深情款款的面容差點沒能繼續維持下去。
不解風情的木頭腦袋!
他咽下所有的憤懑和委屈,垂下眼,神情委頓地說,“我也是情到深處,有感而發嘛。”
江彩芙表示自己受之有愧,“我可經不起你那一頓誇。”
她轉身去廚房,又給他倒了杯熱水。
“那你怎麽會淋到雨啊?不是開車過來的嗎?”
喬郁免盯着地板上被他帶來的一片水漬,小聲解釋道,“剛從地下停車場出來就發現下暴雨了,沒帶傘,又不想等雨停,所以……”
“所以你就淋雨過來了?”江彩芙接過他的後半段話,随即重重嘆了口氣,“我就住這兒又不會跑,你晚來一點又怎樣?這麽大的雨,淋這麽久之後生病了怎麽辦?你別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啊,要是——”
“可我想快點見到你。”
喬郁免忽而開口,音量不高,卻是強勢地把她剩下的話全堵了回去。
她張了張嘴,發現剛才的話被他打斷以後自己就忘了要繼續說什麽,悻悻地把嘴重新閉上。
“遲則生變,要是再拖久一點,”他撩起眼皮,眼眶明顯紅了一圈,滿布着不知該如何挽救的驚懼,“你就跟別人跑了怎麽辦?”
江彩芙失笑,“我能和誰跑了?”
喬郁免定定地凝視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原澈。”
他清晰地吐出這個名字,咬字極重,簡單的兩個字被他念出了咬牙切齒的意味。
“你們是高中同學,雖然不是同班,但班級就挨在一起,每次課間操,兩班隊伍都是走在一起的對不對?他總能看到你,你也總能看到他,在某個和煦晴朗的日子,你們或許還笑着對視過。”
雖然原澈以前發的朋友圈裏只簡單提到過兩班隊伍總一起下樓去操場,但喬郁免的想象力一向足夠豐富,并擅長給想象出的一切畫面都增添出浪漫的色彩。
“他還說你以前放了學經常去看他打籃球,球場上那麽多人,但你只盯着他一個人看,哪天他發揮得好投籃最多,你還會誇他。”
雖然不确定這說法中是否有誇大的成分,但喬郁免知道對方不會捏造事實,所以江彩芙肯定是看過原澈打籃球的……
“他還說他高中就喜歡你了,但那時你總給另一個男生遞水,他就誤會你喜歡那個人,所以不敢給你表白……直到去年再遇見你,才知道那是你表弟!”
如果是在偶像劇裏看到男女主因這種誤會而錯過這麽多年,喬郁免或許還會遺憾地唏噓幾聲,但當這橋段照進現實,尤其還發生在自己前女友身上的時候,他就徹底唏噓不起來了。
如果他們是男女主,那他是什麽啊?
阻礙他們在一起并詭計頻出的惡毒男配嗎?!
想到這裏,喬郁免不禁悲從中來,眼中多了幾分真情實感的淚意。
他吸了吸鼻子,強裝鎮定,聲音裏卻摻雜着似有若無的哭腔,“你那時候喜歡他嗎?”
江彩芙愣愣的,被他話語中巨大的信息量給震撼到了,cpu過載,緩了一會兒,正要回答,卻發現喬郁免壓根沒給她開口的機會,見她居然猶豫,便自顧自地把她的沉默定義為了默認。
“你真的喜歡過他?!”
他不可置信地震聲,眼底一陣酸澀,眼淚不受控制地溢了出來。
“那……那我怎麽辦啊?”
他面色茫然,忽而被驟降的恐慌包圍住了,所有提前預設好的語言和反應,在這樣危機的時刻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了,大腦完全空白,只餘下最本能的嫉妒和不甘。
“所以你們當初是真是互相喜歡?他才是你真正的初戀嗎?”
一想到自己‘初戀’的頭銜都要被摘走,喬郁免心中悲恸無比,眼淚争先恐後地奪眶而出,很快就爬滿了臉頰。
江彩芙沒想到他說哭就哭,都不提前給她一點心裏準備的,一下就急了,“不是——!”
你到底腦補出了什麽啊!
給我住腦啊!
喬郁免卻聽不進她的話了,完全沉浸在自己悲傷的想象裏,強顏歡笑地碎碎念,“多好啊,學生時期的初戀在陰差陽錯地分開多年後,再次重逢解決誤會,在相處間發現依然忘不了對方,再續前緣,從此男女主過上了幸福的生活……标準的偶像劇結局。”
說到這裏,虛假的笑也維持不住了。
“那我呢?我這個只會阻撓男女主在一起的惡毒前男友,也該在功成身退完成了配角應盡的責任以後就認命地退場了是嗎?”
他不想讓江彩芙看到自己扭曲醜陋的嫉妒嘴臉,只能狼狽地捂住臉,無助地抽噎起來,“你已經決定要斬斷從前的一切開啓美好的新生活了是嗎?”
“只留下我一個人,守着那點回憶被困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