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025章 第二十五章
“轟——”
雷霆炸響的瞬間,灼亮紫光有如決堤之洪水,洶湧呼嘯着朝四方震蕩開來,直将日光逼退、震得層層黑雲翻滾如沸,地晃山搖。
雷光中,周琛書從半空跌了下來,落地前翻了個身,以劍拄地半跪着,好歹沒有直接摔在地上。
他想起身,但動了動便吐出一口血來。面色難看,不得不先盤腿開始打坐調息。
方才那道巨響,乃是後三道玄雷符相撞所致。周琛書本就修雷法,且這玄雷符乃是他師父所作,周琛書自己從前也讨來使過幾回,故而還算知曉些應對之法。
他先将符雷擊出方向由沈媞微引向自己,再以自身雷術與其對峙,将它牽制上個一時三刻,等下一道符雷下來,再引過來。如此反複,最後同時牽引上三道雷,在将這三雷引至一處相撞,使其彼此消耗,威力大減。
說起來好似并不難,然而實則行使起來可謂如踏懸索。雷者性太過剛猛暴烈,欲想控之,稍不留意就将玩火自焚,非技高膽大者不可為。
周琛書引着雷在天上東躲西竄了足足一刻鐘,下來時連頭發都焦了半截。三雷相撞所生出的餘波,更将他內腑擊傷,少說也得養上數年。
玄雷符之威,可見一斑。
此符乃是金煌真人成名之作之一,制作極為繁瑣不易,輕易不肯予人。大概叔寶身為他座下小弟子,總要寵愛幾分,又擔憂他年紀小本事低,這才一氣給了他五張以防身用。
周琛書入定修養療傷了,另一邊,沈媞微也在寧和的相助下把那蟲子碎屑大致收攏了。大致,則是說有的已經被風吹走,再也無法找回了。
沈媞微把收攏的碎屑全都塞進了自己的腹裏。她的肚子又重新鼓了起來,甚至比之前還要大了,圓滾滾簡直要将整個肚皮撐破。
可人腹又不是什麽口袋,皮膚也更不是泥殼,哪能随便伸縮自如的?況且忽平忽鼓,便就是泥殼也會皲裂,何況是人?
沈媞微已經完全坐不住了,整個人癱倒在地上,疼得捧着肚子哀哀直叫。
寧和蹲下身察看了一番,隐約見她腹上皮膚崩得極緊,幾欲透明。沈媞微身上的裙子已經差不多成了幾縷布條碎步,但她用手遮着腹,人又左右滾動,寧和沒能看分明,只感覺她那肚子與其說是女子懷孕,更像是腹部長了一個巨大的類似水泡之物。外皮被撐得太薄,甚至能瞥見幾抹在裏頭游動的黃白影子,觀之十分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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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和眉頭緊鎖。她對修道一途所知還太少,既看不出沈媞微這是各種情形,也不知該如何才能救助一二。
她站起身,回頭看去。叔寶盤腿閉目,在調息養傷,周琛書也一樣在調息養傷。這滿地還站着的,就只剩下了她一個。
風中彌漫着火炭之氣,地上雷落之處坑窪焦黑,草木盡皆枯死。寧和還看見有一處坑底卧了只不知是兔是鼠之獸,已是皮焦肉化,只剩了漆黑骨架一具。
寧和看着,心中只覺一股油然而生的悲憫之情。這悲憫既對人,也對物。
她立了片刻,忽聽身後傳來一陣低低的念誦聲。回頭一看,就見沈媞微面目扭曲、汗出如漿,但卻是硬挺住沒有再翻滾了,抱着肚子嘴裏念念有詞,聲音沙啞、斷斷續續。寧和細聽了片刻,沒聽懂,但覺得像是某種咒文。
寧和望着沈媞微念了一會兒,反手将身上外衫給脫了下來,拿在手裏抖了抖灰塵,走過去輕輕蓋在了她的身上。
到底是個女子,總不好叫她衣不蔽體。
衣服落在身上,沈媞微又把眼睛擡起來看了她一眼。眼神與方才見寧和幫自己收那碎屑時有些像,又有些不同。此刻的她不知是因痛還是如何,那雙平日深綠若黑的雙眸已變成了徹底的雀羽般的翠綠色。
這一眼,莫名令寧和想起了一件十多年前的往事。
說是往事,其實也不恰當,只是段畫面:那日她從書院中出來晚了,往家裏走去時,已是月上中宵。村道難行,寧和提着盞木燈,走得十分小心。然而就在她終于走到村口附近之時,忽地迎面撞上了道瘦長黑影。寧和最初以為是狗,直到那黑影擡起頭看了她一眼,才發覺是狼。那狼倒也沒咬她,只是匆匆走了過去,轉眼間沒入夜色中不見了。
許是夜半逢狼的經歷實在太過驚險,寧和将這段回憶記了很多年。即使現在再想起來,也依然清晰得很。
而這一刻沈媞微的目光,就莫名像了那夜那頭擦身而過的狼。
就在此時,寧和忽聽一道破空聲,回頭看去,就見天上有道身影流星趕月般疾墜下來,落地左右環顧了片刻,張口就吼出聲喝罵:“周琛書!老道當是誰在此用我的雷符,原是你這小畜生!”
周琛書原本閉着眼睛在入定,叫這猛的一聲吓得險些當場真氣逆行,登時猛地咳嗽起來。
叔寶也一下子睜開了眼,喚道:“師父!”
來者正是金煌真人。他今日本該在青雲山主峰上處理事務,卻忽然心生感應,掐指一算,發覺是自己留給弟子們的玄雷符被動用了。他那大弟子與二弟子本事不錯,便是遇到什麽,也無甚可怕的,怕就怕在是那還未成氣候的小弟子。那弟子性情活潑跳脫,向來最得他喜愛。金煌真人一想心頭難安,幹脆順着雷符氣息一番追蹤,發覺距離好像并不遠,便尋了過來。
金煌真人原本只看見周琛書,火氣登時上來,這時叔寶出聲,才發現小弟子竟也在這兒,一看之下不由大驚,趕忙過來:“叔寶?你這是怎麽了?何人傷你?”
叔寶到底只是個十來歲的小少年,一見師父來了,還出言關懷自己,頓時眼眶就紅了,咬了咬唇說道:“是那沈媞微,拿毒針刺我。”
“毒針?!”金煌真人趕緊拉過他手腕,探他脈息。
“師父勿憂。”叔寶臉色蒼白,搖了搖頭說:“我已将師父所賜生靈丹服下,當已無甚大礙了。”
“蠢材。”金煌真人罵道,“生靈丹只能保你生機不絕,又不能解毒,怎就無礙了?回去把靈丹錄抄十遍!”
叔寶:“………”
叔寶的面色頓時更蒼白了。
金煌真人握着他胳膊探了片刻,又叫叔寶将嘴巴張開看了看,沉吟片刻,從袖中取出三兩個小瓶子遞給他:“你且服下,然後跟我回去。此毒難解,待得為師研究一二。”
叔寶聽話地點了點頭,從瓶中倒出丹丸服下。
暫時料理完小弟子這邊,金煌真人站起身,面色一陰,轉向不遠處的三弟子:“喲,還沒跑呢。”
周琛書神情苦澀,跪倒在地:“弟子不肖,還請師父責罰。”
他便是真有想逃的念頭,也哪敢當着金煌真人的面啊。先不說逃不逃得掉,要真這麽幹了,以師父暴烈脾氣,怕是能出手将自己打個半死。
金煌真人陰恻恻地盯了他的發頂一陣,到底忍下了當場做些什麽的沖動,只道:“滾過來把你師弟扶起,跟老道回去!”
周琛書趕緊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奔過來。
金煌真人見了,冷笑一聲:“我當你這回怎不跑了,原是腿瘸了。倒省了我動手的功夫。”
周琛書頓時瑟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