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王府
雨後初晴,岸上的桃花被蒙蒙細雨染上一層霧氣,碧色的湖面慢慢蕩起漣漪,一葉扁舟劃行在湖面上,慢慢靠岸時,我看見一白衣男子從船艙踱步而出,他負手而立,襯着岸上的翠柳。那個時候我的腦袋嗡地一下空白一片,腦海中只浮現出這樣的詩句,“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恰巧,一陣風吹過,岸上桃樹的淺粉色花瓣便随風飄舞,落到他□□的鼻尖,寬厚的肩膀,最後飄落到碧波蕩漾的湖中。彼時,岸上湖中,桃花曼舞,漂亮非常。
岸上一個女子打着油紙傘,瞧仔細了,卻發現那人是自己。
“啊……”
我猛地坐起來,入眼瞧見桃木镂雕的木床,一時間有些恍惚。
方才種種,竟是一場夢。
晚間李可兒給我講了劉宇的點點滴滴,這個李葭伊對二殿下的癡迷似乎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自從那次劉皓帶着她去岳池見到了二殿下劉宇,這個癡傻女的心裏就滿滿全是他。
可兒說,李葭伊,也就是我,曾經因為劉宇的一句戲言跳進湖裏去找一件本就不存在的珠釵。
我搖搖頭,黑暗中無聲地笑笑,這個李葭伊對劉宇的癡迷程度可真不是一般的深啊!
當朝宰相王承恩,也就是我的姑父大人,他處事大方,為人剛正不阿,不常在相府裏,常常為公務忙到淩晨。大公子王擎蒼,自小出門游學,後在深山寺廟受教一年,剛剛露出有剃頭出家的苗頭便被夫人從山上接回府裏,成親生子。二公子王致遠可謂文武雙全,坊間皆流傳他與瓊然公主的美事,什麽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花前月下吟詩作對,更有甚者,說皇帝早有意将瓊然公主下嫁于相府。
卻說這宰相确實是個癡情種,他與夫人李婉柔伉俪情深,身邊只有一個自小伺候身側的丫頭,後來李菀柔做主給了個如夫人的名號。之後就沒再納妾,只得兩位公子。許是膝下無女,即便是癡傻女,也待她格外好。
我感嘆一聲對可兒道:“相愛的人能夠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何其有幸啊。”
這幾日在府中的宅子裏修養身體,除了第一日的昏睡外,剩下的日子就是接待輪番來探望我的人。大公子攜夫人送上人參鹿茸等補藥以示慰問,宰相的妾室如夫人帶來绫羅綢緞表示秋天來了送上溫暖,宮裏面的淑妃派了貼身女官送上祝福以及珠寶首飾若幹,李霓裳說是被華貴妃外派到靜安寺祈福不能及時返回探望小妹,特送上一串碧玺手鏈,就連華貴妃也看在李霓裳的面子上送來珠翠綢緞,并一份請帖。
我左手掂量着一個銀錠子,右手攥着這燙金帖子,咬了一口可兒遞過來的蘋果,有些口齒不清地說:“你給我分析分析,這個帖子什麽意思?”
李可兒看也不看就搖搖頭說:“小姐,可兒不識字……”
聞言,我擡頭仔細看了看她,有些惋惜,“沒文化真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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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可兒皺眉,“小姐,為什麽你這些天說的東西我都聽不明白?總是一些奇怪的詞。”
我拿着帖子敲了敲她的榆木腦袋,“孺子不可教也,我們的差距太大,跟你解釋你也聽不懂。”
打開請帖,裏面的幾行繁體字看的我頭疼,它認識我,我不認識它,只零星的幾個字認識,連接起來也沒看懂這上面到底寫的什麽。
用完午膳,我便琢磨着要盡快弄清楚帖子上的意思。
其實李葭伊癡傻結巴是人盡皆知的,就算目不識丁也屬尋常,可既然我已經進入李葭伊的身體,總有那麽一點點的羞恥心。
接受教育十餘載的新世紀進步女青年竟然讀不懂一份請柬?
于是我決定出門請教“書信先生”。
據我所知,古代女子大多目不識丁,那麽這時候就會有一位時運不濟的落魄考生挂起替人寫家書的招牌在街邊謀生。
支持滿腹才情的書信先生,也算為古代教育事業做貢獻了。
出了水中閣,走出小池塘,在府裏兜兜轉轉半個時辰後,我發現自己迷路了。突然有些後悔沒把可兒帶在身邊。
穿過郁郁蔥蔥的林間小徑,一處隐在假山後的閣樓映入眼簾,猶豫了半晌,我決定去問路。
假山後是一大片竹林,一顆碩大的海棠樹将半個竹林包裹其中,這恰巧是海棠果子成熟的時節,一顆顆飽滿的海棠果挂在枝頭,搖曳生姿。
我垂涎欲滴地瞧着樹上肥肥的海棠果,左顧右盼,踮着腳尖走到樹下,做賊心虛地觀察一番後,拎起裙角跳上石桌,手腳并用地爬樹。
摘了幾個果子放在懷裏,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開吃。
午後的光透過層層葉子罩在面上,偶爾襲來一絲清風,閉上眼睛享受着樹葉簌簌摩擦的聲音,好生惬意。
突然,我聽見有輕微的腳步聲,順勢往下一瞧,卻見一個白衣公子從竹林深處款款而來,偶有垂落的光暈在他四周,星星點點,竟不似這凡塵中人。
他踱步至石桌停下,端着一個淺紫色的琉璃茶碗,許久不見他動作。
“‘胭脂洗出秋階影,冰雪招來露砌魂。’樹下的公子,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海棠花沒了,正好吃果子啊!”我探出頭來瞧着他。
坐在石凳上的公子似乎微頓了數秒才擡頭向上看,四目相對時,我從他清潤的眸子裏讀出一絲不解。
我見他豐神俊朗,目若朗星,于是下意識地裂開嘴笑笑,并朝他揮動手臂,“公子,我摘了好多海棠果,分你一些可好?”
他眉頭一展,嘴角微動,似乎笑了一下,“是你?”
我一緊張,手一哆嗦,海棠果子掉下去幾個,“你認識我?”在這裏出現的人不是王府中人便是貴客,想着自己爬樹的樣子或有冒失,于是扔下手中的果子又小心翼翼地從樹上爬下來,我站在他面前,覺得距離過近,于是向後微微退了一小步,說:“可是我不認識你。”我指了指自己的腦子,“這裏壞掉了,記不起來。”
他眸光一閃,竟然笑出來,伸出手摸摸我的頭說:“葭伊,我才從外面回來,聽母親說,你的病大好了?”他看着我溫柔地笑了笑,“你與從前,不一樣了。”
被帥哥親切的舉動搞得臉紅,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耳朵說:“原來是二公子。”
他似乎嘆了一口氣,有些憐惜地瞧着我,也不言語。
仔細回憶下李可兒這幾日給我灌輸的記憶,在可兒的描述下,這個李葭伊好像和二公子王致遠并無深交啊?如今這親密的舉動,倒真像是熟絡的兄妹情誼,我瞧他儀表堂堂,俊朗不凡,便心生花癡之舉,拉着他的胳膊往石桌走讓他坐下,自己去撿起方才扔下來的海棠果,一會兒功夫便在石桌上放了一小堆。
我拿出手絹擦了一個,很谄媚地遞給他說:“我們以前很熟嗎?”
他将海棠果接過來在手裏把玩,卻不吃,“我們從前經常在這裏說話,一個月有那麽兩三次。”
嘴裏嚼着果子,聽他如此說,着實被果汁嗆到,我咳了幾下說:“你和我?說話?我能聽懂你講了什麽才怪!”
他倒不介意,很自然地說:“你很願意聽我說話,至于聽沒聽懂我就不知道了,無論說什麽,你都會笑。”他頓了一下,“你笑起來很好看。”
我一驚一乍,“二公子,你不是喜歡我吧?”
他清澈的聲音瞬時傾瀉而出,帶着點笑意,“葭伊,你說話還是和從前一樣,口無遮攔,記住,在外面要注意自己的言行,畢竟你已行了及笄禮。”
我咬了一口海棠果,不以為然道:“二公子,倘若我一覺醒來又癡傻如前,就找不到如意郎君了嗎?”瞧見他溫潤如玉的面容透着少許不贊許,我便又笑了笑,“其實世間萬物有什麽是亘古不變的?女子今日縱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集萬千寵愛于一身,保不齊他日美人遲暮,年老色衰不被夫君遺棄。所以到最後你們還是三妻四妾地娶進門來,一個比一個年輕,一個比一個貌美。如果是這樣,那還不如自己一個人,潇灑自在不受拘束,多好。”
他幽深的眸子被情緒染了一層薄薄的震驚,随之又被掩埋,繼而笑出聲來,偶有一絲光照在他面上,襯着他如星般的眸子愈發明亮,“葭伊,你究竟是從哪裏來的?這番言論可真是讓人震驚。”
我也跟着咧嘴笑出來,“我是在邊疆之城出生的女子,自然性子不同,更何況做了這麽多年的癡傻女,現在的言談舉止再過出奇也會被掩埋,這些都比不過那些年的癡傻瘋癫。”
他搖搖頭說:“一夜之間竟會變化如此大,不知會出現怎樣的風波。”
我瞧準時機拿出那份請柬遞給二公子,“這是華貴夫人送過來的請柬,上面寫了什麽,你幫我讀讀。”見他沒有接過去的意思,于是又晃晃手中的東西,谄媚地對着他笑笑。
他皺了眉頭說:“華貴夫人給你下了請柬?”
“嗯。”我點點頭。
“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中秋佳節,獨自賞月略顯孤苦,不若吟詩作對,豈不風雅?借此節日誠邀內府家眷于金蘭閣小聚,濁酒一杯敬萬事昌隆。”他面上閃過一抹憂思,擡眼瞧我說:“葭伊,此次入宮,怕是……”
我吃下最後一個果子,擦擦手說:“終于知道這帖子寫了什麽了。這附庸風雅的人寫起請柬來就是不一樣,這繞來繞去不就是,一個人過節好悶啊,你們都來陪我吃吃喝喝吧。”
他倒被我逗笑了,有些寵溺地搖搖頭,“這是你病好之後頭次進宮,又是面臨城中各府衆人,從前的你,在宮中可是吃了不少苦頭,那宮裏面的人……”
我打斷他的話站起來說:“從前的事都不記得了,你知道的,我腦子壞掉了,以後我不會再吃苦了。”見他欲言又止,我笑着朝他抱拳言謝,結案陳詞,“大恩不言謝,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下次再來找你吃果子!”
再不去瞧他那俊朗的面容,轉身蹦蹦噠噠走掉了。
回去躺在榻上回想下午的情形,我發現了許多蛛絲馬跡。
作者有話要說: 紫紫來更新喽!有着嚴重拖延症的我這次很認真的宣布:日更!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