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請戰

我樂不可支地站起來,酒盞裏的葡萄美酒也随着手臂的擺動中灑了大半,樂了半天,才開口說:“你這哪裏像養尊處優的堂堂東齊的三殿下,分明是從大漠深處逃出來的粗鄙大漢!你怎麽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了?”

劉皓把手裏的長劍放在桌子上,奪過我手裏的綠玉鬥,一飲而盡,道:“‘我欲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啊!小妹,枉我日夜兼程,就為了翻過月亮城見你一面。”

我舉起雙手說道:“三殿下,您這可折煞奴才了,奴才可擔不起這個罪名。”

劉皓敲了敲我的腦袋說:“小丫頭,快幫我把這身盔甲卸下來,我連夜趕路,快馬加鞭的已經三天了,現在實在是沒有力氣了。”

我見他面露倦色,心知他并不是說笑,便不再和他說笑,依言幫他脫了盔甲。

劉皓美滋滋的神情裏也夾雜着濃濃的疲倦,卻還是一副硬撐的樣子,說:“小妹,本王不在的這些日子裏,你還好嗎?有沒有欺負別人?”

我打了水,洗了個面巾扔給他,道:“殿下……”

劉皓笑嘻嘻的擦了擦臉,便把面巾放在盆裏,又自斟自飲了三杯葡萄酒,才說:“這果子酒有啥喝的,沒有酒勁兒,像果汁一樣。”

我奪過他手中的綠玉鬥說:“這葡萄酒後勁兒可大,您可小心耽誤了明日的觐見時辰。”

劉皓以手撐頭,終于不再笑了,過了一會兒似想起來什麽,擡頭看我說:“葭伊,我送你的禮物,可還喜歡?”

我驚訝道:“禮物?什麽禮物?”

劉皓急了,用手比劃了一下:“就是一個長方形的鑲滿寶石的盒子,你沒有收到嗎?”

我凝神思忖了一會兒,想起新年守歲那日,陛下的賞賜,疑惑道:“陛下的确賞賜給我一個鑲滿珠寶的錦盒,那個不會就是殿下送給我的禮物吧?”

劉皓點點頭,似乎是頗為滿意地說道:“這個錦盒是我在土城的集市上瞧見的,上面鑲滿了各色寶石,說是每一顆寶石都是經過精雕細琢的,我還特意将一顆寶石卸下來,在它的背面刻了你的名字。”

我驚訝道:“這個我倒是沒有發現,沒想到殿下你還能想到這樣的好主意,只是,為何你不把禮物送到相府我姑母那,反倒是……”

劉皓一拍手,神情頗有些悔恨,沉重道:“原本我把它包裹的嚴嚴實實要送去姨母那裏的,可是我派出去的那個人說,快馬加鞭回臨淄城要先給陛下呈送奏折,陛下也不知怎麽,瞧見了這個我精心包裝的包裹,便打開了,問了才知道,原來是送人的,于是陛下便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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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恍然大悟地點點頭跟他解釋道:“怪不得,陛下當日在我無功的情況下賞賜我一個錦盒,并且還把我調到禦前去當女官。一切那麽突然,原來都是因為三殿下你。”

劉皓不好意思的繞繞頭道:“我只是想着,答應你一起守歲的,因着土城發生了一件怪事,所以就耽擱了。”

我眉頭上揚,問:“怪事?”

劉皓點點頭道:“一件怪事,解釋不通,我安插在土城的探子發現,土城已故李大将軍的陵墓有鬼火,周邊的老百姓在晚上的時候還能聽見駿馬奔騰兩軍厮殺的聲音。”

我睜大雙眼,疑惑道:“所以你便上呈了奏折懇請陛下修繕已故大将軍的陵墓?”

劉皓說:“本王向來不相信什麽怪力亂神,這當中一定是有人在搞鬼。于是我便借着修繕陵墓,暗地裏徹查這件事。”

我追問:“可有什麽結果?”

劉皓嘆了一口氣,沉沉說道:“果然和我預料的一樣,這件事情跟北燕有關,我花了兩個月的時間去調查這件事,發現土城多了很多北燕的商人,私底下打探下,那些商人都是受過訓練的北燕軍人。我已經命人關了城門,并且下令嚴查往來的貨物。”

我點點頭表示贊同:“土城是東齊和北燕互通有無的要塞,既然兩國尚未交涉,你便不可私自閉關,而那些假扮商人的北燕軍人沒有在土城涉案,你也不可将他們抓起來。”

劉皓眼中似乎有些擔憂,道:“你這樣聰明,我反倒有些擔心你。”

我好笑着揶揄他:“從前當傻子的時候你就擔心我,現在我變聰明了,你又擔心我,這是什麽道理?”

劉皓舒緩了語氣,說:“小妹,你放心,就算有事,我也會去救你的。”

我起身作揖給他行了一個禮,說:“那奴才就提前謝過三殿下。”

他敲了我的頭一下,然後起身說:“我這就走了,我的部下應該明日就到了,我要去準備一下觐見陛下。”言罷,便提着劍飛身翻牆而過。

我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想了想,回到茶房把參片找出來,準備明日給劉皓煮一點參茶補補身子,他三天三夜沒合過眼趕到月亮城,是該好好修養一下。

翌日清晨,陛下下了旨意給了綠意名分,封了美人,封號為“靜”。消息傳來,我與靈兒等人都松了一口氣,幸好綠意的位分不高,只要姜王後和華貴夫人不為難,我們就算吃些皮肉之苦,也應該會保住性命。

陛下在皇家別院的正殿召見了衆臣,我和靈兒等人在茶房準備陛下下朝的茶點。

我從茶房裏面遠遠地瞧見王谙達朝這邊走來,行色匆匆的樣子,便急急迎了出去。将王谙達請進了屋內,他喝了兩碗晾涼的茶才停下來,說:“葭伊啊,快準備着,月亮城的大王要來觐見陛下,北燕已經打到土城,土城已經被北燕大軍圍城了。”

紅蕊一驚,手中的茶碗便摔了下去。

王谙達輕喝一聲:“沒規矩的東西,這如果是在禦前,你這條小命便沒了!下去領二十個板子。”

紅蕊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還想再說些什麽,便被紫菱制止了,紅蕊磕了個頭說:“是奴才太不沉穩了,這就下去領罰。”

我看了紅蕊和紫菱一眼,然後對王谙達說:奴才這就準備着。”

土城與月亮城遙遙相望,兩地相距不過三日的路程,現在土城被困,一旦失守,月亮城便是北燕的囊中之物。更何況陛下此行的目的就是巡視邊關,北燕這個時候來犯,的确是很棘手。

沒想到劉皓才一把北燕在土城的小伎倆看穿,北燕大軍便兵臨城下了。他們的動作也未免太快了。

王谙達站起來說:“葭伊啊,這裏數你最穩當,待會兒與前伺候着,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

我尊了聲“諾”,便着手準備起來。

我與紫菱、藍雨和靈兒進去廳堂伺候的時候,室內異常安靜,大家似乎都在沉思。

我端了茶盞放在月亮城大王的角桌上,又将沏好的參茶端給正在冥思苦想的劉皓,他端起茶盞才要喝,見到是我,竟朝我笑了一下,我也回敬給他一個微笑,然後拿着托盤退到後方,靜靜站着。一擡頭便看到坐在對面的劉宇,目光相碰撞的時候,我的心一下子跳快了幾下,我緊忙低下頭來,眼觀鼻,裝作一件室內的擺設。

過了一會兒,景帝開口說話了:“從冀州調來的兵馬最快也要四日才到,土城的駐軍有十萬,北燕現在是二十萬大軍壓境,這四日的時間,需要阿斯達你來幫忙啊。”

月亮城大王阿斯達說:“回禀陛下,月亮城的所有兵将加起來雖然有五萬,但現在是有兵無糧草啊。更何況此次陛下來到月亮城之前,本王便通過國書與陛下交涉過借糧一事。”

景帝略微思量道:“去年天災多,月亮城僅有的數萬畝薄田也遇到大旱,幾乎是顆粒無收。”

阿斯達道:“今年我的臣民就連芒種的種子都所剩無幾,哪有多餘的糧食被征收做軍糧啊。”

劉皓此時起身恭敬道:“回禀陛下,此次兒臣巡視邊城,土城也在其列,土城的軍糧也不足,但是支撐十萬大軍撐十日還是搓搓有餘的。兒臣以為,糧草還是其次,當下最重要的是要将土城城內的北燕軍人全部抓起來,以免兩軍交戰,城門內部再生事端。”

景帝沉默須臾,沉吟道:“傳朕口谕,潛入土城的北燕兵士,立即就地□□,将他們的人頭懸在城牆。”

有人接了口谕,快步退出。

接着景帝再說:“阿斯達大王,朕可以保證,月亮城借糧的事情,等解了土城的危急,朕立刻從南方調糧。”

阿斯達面露喜色說:“陛下慷慨,月亮城的臣民都會祈求真神保佑陛下和您的子民。”

劉宇此刻站起來請命道:“陛下,兒臣願領兵北伐,解救土城的百姓于水火。”

話音才落,我心神一緊,死死握住雙手,不要自己露出擔憂。

景帝朗聲一笑,道:“好!好!真不愧是是朕的兒子,宇兒,朕就封你為北伐大将軍,親賜虎符,待凱旋而歸,朕必有重賞!”

劉宇跪地叩拜:“兒臣領命。”

行軍打仗,危險萬分,雖然他從前早已經立下不少軍功,但是那都是我還不是李葭伊的時候,自我穿越到這個朝代,還是第一次親眼看着劉宇被點将,這滋味真是不好受。

退朝之後,劉宇便跟林懷恩還有兵部尚書一同商議糧草和軍防之事。月亮城的五萬大軍和主帥護衛軍三千将在一個時辰後出發。劉宇身為主帥,事務繁忙,我還要留在月亮城随伺陛下,是以,直到大軍出發,我也不得閑與他見上一面。

大軍出發後,我與靈兒在茶房收拾,在我打碎第三個茶杯的時候,靈兒便把我拉到內室,讓我休息一會兒。

我坐在內室的榻上坐了一會兒,想着前世看過的《孫子兵法》,思來想去,看看有沒有什麽戰役是可以幫到劉宇的,想着想着,便拿出紙筆來記下來。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劉皓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就站在我面前,直到他讀出我寫的東西,我才發現,擡頭一看是他,便松了一口氣。問道:“你怎麽來了?”

他皺着個眉頭,說:“幸好是我瞧見,如果被其他有心人看見,你這腦袋随時都不保了。”

我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道:“我還能怎麽樣,就算我的腦袋被摘掉,也要先把這個寫完啊。你不要這樣看着我,沒有人逼我,這都是自願的。”

劉皓嘆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一切都是你自願的,從前是,現在也一樣。他不會有事的,你不要擔心。”

我擡頭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不是從前的李葭伊,從前的事情我已經忘記了,我想要的是現在和未來,你不要擔心我。”

劉皓坐在榻上,說:“你一切小心,別被人算計了。”

我蹙眉問道:“誰會算計一個沒有背景的小庶女?”

劉皓似笑非笑道:“你現在可不是一般的小庶女,不說別的,你是陛下欽點的禦前女官,光憑這個,就會有無數人想要得到你。”

他這一句話說的我心亂如麻,讓我忍不住去回想剛入王宮那段時間的情形。

劉皓又說:“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太相信一個人,特別是從前棄你如敝履的人。”

我坐在椅子上,想了須臾的功夫,然後擡頭認真的看着劉皓,說:“我不會放棄一個自己期盼了十年的機會,哪怕是被騙,是飛蛾撲火,我也要去。”說到這兒,我嘴角一勾,笑着說:“騙就騙吧,我只是一個卑微到塵埃裏的庶女,大不了,最壞的結果也只是丢了性命,沒準兒那個時候就解脫了,可以回家了。”

劉皓滿目的哀愁,嘴角動了動,最後說:“真是魔怔了。”

言罷,便拂袖而去。

我依舊握着筆冥思苦想,思來想去,我所知道的兵法應該親口告訴二殿下劉宇,不能靠傳遞信箋,如果被有心人截獲了,那我就說不清了。得琢磨一個萬全之策。

土城,土城危機,如果能去土城就好辦了。

我靈機一動,雙手合十,低語着:“不曉得這個計策是否能順利進行……事到如今,只有兵行險招了。”

我來到廚房,将自己的畢生所學都用上了,做了一道土城獨有的“纖雲弄巧”來,然後告訴禦膳房将這道菜獻給陛下。一切都做完之後,我便回到茶室,暗暗叮囑靈兒伺候晚膳的時候多留些神兒。

晚膳剛過半刻鐘,紅蕊便出了殿門來到茶房尋我,說:“葭伊姐姐,陛下傳你進去伺候着。”

我算了算時辰,不對啊,陛下按理說是不可能這麽快注意到這道菜的,怎麽會現在傳召呢?我問紅蕊道:“蕊兒,除了你和靈兒,還有誰在殿內伺候着嗎?”

紅蕊的手微微一顫,眸光中摻雜了一抹懼意,但又輕聲道:“靜美人在殿內伺候。”

這個紅蕊和綠意雖是一同進宮的宮女,表面上兩人井水不犯河水,但是聽靈兒說,這個紅蕊在背地裏總是占着綠意的便宜,有時還把自己手上的活兒推給她做。如今綠意搖身一變成了靜美人,她的心裏多少會有點害怕吧。

他們兩人之間的事情可以不必理會,此時此刻殿內的情形才比較重要。

我一面走着,一面思忖着待會兒應該如何應對,難道陛下在沒有吃到那道菜時就已經看透我的心思了?還是有其他的原因?

進入大殿後,我便瞧見了坐在陛下身旁的綠意。這是我頭一次如此細致的瞧見她盛裝後的樣子,身着黛色的曲裾,绾着新月發髻,頭上戴着的是陛下親賜的楊柳點翠步搖,姣好的面容映着一抹淡淡的笑容,那一點朱紅微微一動,離得近了,便聽見她婉轉動聽的聲音。她在陛下耳畔輕聲說着:“這是江南的白茶,最是清香,陛下您試試。”

景帝一擡頭便瞧見了俯身請安的我,于是随手一擡,示意我起身。

我與紅蕊退到一旁,等着陛下示下。

景帝飲了一口白茶才笑道:“這白茶雖好,但是喝慣了葭伊這丫頭沏的青檸茶,還覺得尋常的茶略有些苦味兒。”

我連忙跪在地上說道:“陛下謬贊了,奴才的青檸茶也就在盛夏十分還頂些用處,只是小打小鬧,這要是長久來看,是難登大雅之堂的。”

景帝朗聲一笑,仿佛此刻并沒有北燕大軍兵臨城下危急之感,好似胸有成竹般的篤定,他說:“起來吧,朕此刻将你傳來,是有幾句話要問你。”

我應聲說道:“諾。”

景帝說道:“土城有一道名菜名喚‘纖雲弄巧’,你可知曉?”

我心頭一震,只得點點頭道:“回陛下,奴才兒時有幸瞧見母親做過,知道有這麽一道菜。”

景帝又道:“今日朕的晚膳,靜美人也親自做了一道‘纖雲弄巧’,朕嘗過之後方才想起,土城是你的故土。”

景帝陛下的話令我的心神一緊,瞬間就被這話中的疑惑包裹了周身。陛下說這道“纖雲弄巧”是靜美人所做?這道菜我最清楚,是晚間我跑到禦膳房親自做的,如今怎麽會牽扯到靜美人?

在我剛想開口回話,靜美人那餘音繞梁般動聽的聲音就在我耳畔回旋,她說:“陛下,臣妾也是土城人,如今土城被北燕大軍包圍,兵臨城下正是危急之時,臣妾挂念城中雙親,心有所想,便做了這一道‘纖雲弄巧’,還請陛下恕罪。”靜美人神情哀婉,聲音悲痛,說完便跪在地上請罪。

景帝身手虛扶了她一下道:“靜美人不必心傷,只是這道土城名菜令朕想起過往的一件事來。你且起身,不必拘禮。”

靜美人輕聲道了聲“諾”,便起身站在景帝身旁伺候。

景帝思忖半晌,道:“葭伊,朕命你即刻出發前去土城,将這個錦盒親自交給一個守城老将王懷安,切忌,不可耽擱。”

我連忙小步走過去,跪下接了錦盒,畢恭畢敬答道:“奴才遵旨。”

走出大殿的時候,我覺得這一切太匪夷所思了,完全超出了我的掌控。就在我要走遠時,身後跑來一個小太監,叫住我說:“葭伊姐姐留步,靜美人在後頭。”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啦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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