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夜宴
月光皎潔,華燈初上。晚宴設在西郊別院的水榭,掌燈之後,映着餘晖,平靜的水面被微風吹拂着蕩起層層漣漪,正所謂波光粼粼,水波不興。
早前這裏的庭院被粗使丫鬟灑了混入花瓣的水,空氣中彌漫着一種淡淡的清香。皇族親貴和侯府公子、小姐都落座後,忽地樂曲驟起,笛音悠揚,弦樂婉轉,幾個品格風流的年輕女子在中央起舞,舞者清幽,十分雅趣。
晚宴以大殿下劉溯和嫡公主劉清為貴,是以東向坐,劉皓西向坐,韋林随侍在側,也給他在劉皓右後方設了雅座,定北侯世子與小姐南向坐,我與李霓裳西向坐。
随侍的婢女在一旁斟酒,李霓裳此時端起酒盞遞給我,眼波微轉,輕柔道:“伊兒,這酒是瓊然公主親自釀造的海棠花醉,她釀酒的手法可是得了湯法老人的真傳,你可要多飲幾杯,畢竟這樣的機會對于妹妹來說,還是得之不易的。”
我淡淡一笑,接過她手中的酒盞,低頭聞了聞,一股淡淡的酒香便沁人心脾,我說:“既然如此珍貴,霓裳姐姐更應該多喝點,我自小就不愛飲酒,酒喝多了,是要鬧笑話的。”
李霓裳掩嘴一笑道:“伊兒,少飲幾杯,無妨的。”
我低頭小酌一口,一股暖意順着喉嚨朝下湧去,不禁笑了笑說:“果然好酒。”
李霓裳幽幽說道:“我看妹妹最近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啊?”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回道:“有嗎?可能是最近有些累,沒休息好。”
李霓裳那雙美眸中蓄滿了關愛,道:“妹妹一定要注意保養身體,不然姐姐會心疼的。”
我微笑着點點頭說:“姐姐說的,妹妹自然謹記。”
李霓裳膚如凝脂,微弱的燈光也掩埋不了她的光芒,我坐在她身側,看着她傾國傾城的容貌,她的一舉一動都像畫中一般,真是“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開”啊!
可是,在這一年的接觸中,她美豔的背後卻是如此陰狠,如果在土城的刺客真是她派來的,那麽又是什麽讓她下定決心來殺我呢?
想到這,我心神一動,将視線落在她身上,笑盈盈地看着她絕美的容顏,問道:“對了姐姐,上次在王宮中遇到的完顏烈,我記起來他的一些事......”
李霓裳擡起右手,輕輕将散落的發絲攏在耳後,問道:“哦?你記起來......他的事兒?”
我看着她,慢慢說道:“我記得他是小時候父親請來教你騎馬的師傅,而我當時年少貪玩,總也不學,到最後也沒騎過一次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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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霓裳輕輕呼出一口氣,端起酒盞低頭抿了一口,才點點頭說:“确實如此,妹妹你還想起別的什麽事兒了嗎?”
我奇道:“別的什麽事兒?姐姐,我應該想起來什麽事兒嗎?”
李霓裳笑笑說:“也沒什麽,我只是擔心你想到關于殿下的事情,他畢竟......”說道這兒,她似想起來什麽,擡眼看了看我,說:“也沒什麽,既然殿下不想讓你知道,你記不得了也好。”
她說完,就拿起了筷子,看着桌上的一碟小菜問身旁伺候的婢女:“這是什麽菜式?夾一點給我。”
我凝神想了想她最後一句話的意思,她故意說給我聽的那句話,應該就是“殿下不想讓你知道”,她口中的殿下,應該是劉宇吧!
此時,舞者已經退下,絲竹管弦之樂還在繼續,似一股清流傾瀉而出,輕柔而和煦。
定北侯世子朗聲笑道:“咱們今兒個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閑!此處果然是避暑勝地,今年有幸來到此處,景明與舍妹煙岚還要謝過三殿下。”
劉皓聞言,面色一緊,回道:“你們來此,與本王何幹?要謝,也是好好謝過瓊然公主。”
定北侯世子林景明搖搖頭說:“三殿下定然知道這其中的奧妙,都快是一家人了,還拘謹些什麽!”
劉皓仰頭喝了一盞酒,道:“林景明,現在談這個總是不好吧!”
林景明舉起酒盞陪着喝了一杯,說:“殿下,咱們今日可要不醉不歸,這次你可是逃不掉了。”
劉皓豪氣道:“喝就喝!本王還會怕了你!”他轉頭看着劉溯說:“王兄,上次這個林景明把你灌了你那麽多,今兒個我就替你報仇!”
劉溯冷然一笑,道:“好!本王今日定要一雪前恥!”
林景明說:“好啊!你們兩個人盡管來,我向來喝酒就沒輸過,咱們今兒個就不醉不歸!”說着便站起來,吩咐下人擡個大桌子來,再多取幾壇子酒,說:“咱們在一處喝酒豈不痛快!”
劉皓也站起來說:“對,舍了這酒盞,換大杯來!”
小厮很快就擺好了一桌,又取了十壇子酒來,劉溯、劉皓與林景明很快便喝起酒來,一時間這水榭便熱鬧非常。
我仍坐在原處,看了一眼在座位上娴靜非常的林煙岚,她此時姣好的面上正挂着淺笑,靜靜地看着他們飲酒的方向,恬淡的眸子裏映着歡喜。
李霓裳将手搭在我的手背上,說:“妹妹不知道她吧?這是定北侯府的小姐林煙岚,是臨淄城裏有名的才女,聽說,陛下要将她賜予三殿下為王妃。”
我恍然大悟,回想起方才劉皓略微尴尬的表情,一時間靈臺一下子清明了。原來他一天一封飛鴿傳書到土城催我回來,說是要被逼婚,竟是真的!
這個侯府小姐跟劉皓很相配嘛!
李霓裳又說:“妹妹,我看你平時跟三殿下走的很近,聽到他即将大婚,會不會很難受?”
我一聽,奇怪的看着她道:“姐姐,三殿下說起來也是你我的表哥,他與我走的近,也只是兄妹之情,你為何會這樣想?”
李霓裳笑笑說:“妹妹誤會了,我只是聽說三殿下不想大婚,還跟陛下吵了起來,我以為......”
我亦笑笑說:“竟然有這樣的事兒?”
李霓裳觀察着我臉上的表情,說:“妹妹沒事兒我也就放心了,畢竟以妹妹的身份,想要嫁給三殿下,那是絕無可能。”
我不動聲色的收回自己的手,淡笑着說:“姐姐過于憂心了。”
此刻,瓊然公主身邊的宮女走過來對我說:“葭伊小姐,公主有請。”
我擡起頭來看向劉清的方向,她雍容的面上挂着淺笑,對我微微颔首。
走到劉清身旁行了禮,劉清雅潤的聲音便響起:“免禮吧,葭伊不必拘禮,來,坐到本宮身邊來。”
我說了一個“諾”後,走到劉清身側,坐下了。不一會兒,她略微壓低了聲音對我說:“我實在看不下去了,真想把她抓起來揍一頓!她剛才跟你說什麽了?我看你臉色不太好。”
劉清是一個骨子裏極其豪爽的女子,脫去公主的面具,她絕對可以恣意暢快的生活。
我搖搖頭說:“不必擔心,她沒說什麽緊要的。我只是喝了些酒,胃有些不舒服。”
劉清說:“我讓丫頭熬點燕窩粥給你吧,吃些溫潤滋補的,你別再飲酒了,先吃塊桂花糕吧。”
我點點頭說:“多謝公主。”
我拿了一塊桂花糕放在嘴邊,眸光一轉,便瞧見劉皓往這邊看的目光,四目相對那一瞬,他咧嘴一笑,俊朗的面上透着絲絲歡喜。
我連忙調轉了目光,正看見李霓裳似笑非笑的樣子,她不知在何時與林煙岚坐在了一起,林煙岚此時也正在朝我看來,原本娴雅的樣子裏夾雜了一點冷意。
劉清傾身低語道:“我總覺得那個風騷怪在搞什麽鬼,一副不懷好意的樣子。”
我笑着看着她說:“我的好公主,快別為了不相幹的人費神了,來,嘗嘗這個。”
酒過三巡,那三個拼酒的也有些醉了,林景明倒還好,劉溯已經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了,劉皓依舊站着,眼神卻已經有些迷離了。
劉清見天色已晚,便跟林景明說:“世子,今日也盡興了,就先到這兒吧。”
林景明恭敬道:“瓊然公主既已開口,那今日就先散了,改日再聚。”
回到海棠院後我還不想馬上睡去,脫下華服,退去發簪,棠兒已經備好了熱水,正在往裏面撒花瓣,見我走過來,便侍候我進了浴桶。溫熱的水包裹着,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花香,棠兒在幫我按肩,見我覺得舒服,便說:“小姐,棠兒的手勁兒很大,您是第一個需要再用些力的。”
我笑笑說:“最近也不知怎麽,右肩總有些酸痛。”
棠兒說:“小姐,那樣的話棠兒就好好給您按按,按完好好睡一下,會舒緩很多。”
小丫頭的手法很不錯,力度到位,酸痛感在逐漸舒緩,在捏到左邊的手臂時,棠兒的手一頓。我感覺到了她呼吸的變化,開口輕聲說:“吓到你了吧?平時我也不敢看自己的手臂上的疤痕,你第一次見,一定覺得很吓人吧?”
棠兒輕輕呼出一口氣,接着給我按摩,說:“棠兒方才停下來并不是被吓到,而是在看您手臂上的疤痕的走向。”
我随意笑笑說:“疤痕的走向?你這說法還真新奇。這個疤已經比開始的時候淡很多了,那時塗了去疤痕的藥膏,起先也見效,後來就沒用了,留下這條,時間長了我也就不去理它了。”
棠兒輕輕摸了摸那條疤痕,問:“小姐尊貴如此,身上怎麽會有這麽大的疤痕呢?”
我輕描淡寫道:“是被狼咬的,當時骨頭都有點露出來了。”
棠兒驚了一下,隔了一會兒說:“小姐如果想要徹底清除這疤痕怕是不能了,但棠兒有辦法給它遮蓋住。”
我低頭撇了撇左臂的那條疤痕,問:“你有辦法?”
棠兒指着它說:“小姐你看,這條疤痕這麽看起來像不像梅花的枝幹?只要把這疤痕僞裝成梅花枝幹,再畫上幾朵紅梅,豈不是很美?”
我問:“僞裝?如何僞裝?”
棠兒說:“棠兒早前學過一些紋繡的功夫,就是用特殊的針将帶顏色的花粉刺進肌膚,最後形成一幅畫。小姐如果信得過棠兒,棠兒可以幫小姐。”
這不就是紋身?這個時代的人好聰慧,是啊,這條疤痕雖然是在手臂上,這個時代也不用穿短袖,露不出來,但以後,總會被人看到。不如,就讓棠兒試一試。
于是我轉過身看着棠兒說:“好,那就試試。”
棠兒說:“小姐正好飲了些酒帶些醉意,待會兒小姐就躺在榻上,棠兒去準備一下。”
我點點頭,起身擦幹了身體,然後穿了一件薄薄的裏衣,躺在榻上,這時海棠花露的酒勁兒出來了,便閉上了雙眼。
也不知過了多久,感覺到手臂上有微微的刺痛感,我不禁輕輕叫出來。慢慢睜開雙眼,正瞧見棠兒擔心的眼神,她問:“小姐?很疼嗎?”
我搖搖頭說:“只是有些微微的刺痛,我睡了多久了?”
棠兒松了一口氣,笑笑說:“小姐睡了快半個時辰了,棠兒的紋繡已經快結束了,還差最後一朵梅花。”
我一高興,連忙說:“當真?我看看。”
棠兒說:“小姐別動,再忍一會兒,馬上就得了。”
我點點頭,依舊躺在榻上,靜靜看着棠兒認真紋繡的樣子。半晌功夫,棠兒輕輕吹了吹我的手臂,笑笑說:“好了小姐,您看看,是不是特別美?”
棠兒将我扶起來,又拿了個靠墊讓我倚着,說:“小姐慢點,提防起猛了頭暈。”
我低頭看向手臂,只見自己的胳膊上,從內側蜿蜒而出一枝紅梅,棠兒紋繡地很傳神,将梅的清麗傲骨質感都描繪出來了,原本那條猙獰的疤痕現在化作梅枝,嬌豔欲滴的梅花更襯托着肌膚勝雪,絕妙。我輕輕撫摸着手腕處的梅花說:“棠兒,你的手真巧,這可真是化腐朽為神奇了。”
棠兒咧嘴一笑道:“小姐可別再誇奴婢了,奴婢恰巧看到了,又會紋繡,自然就做了,承蒙小姐不嫌棄奴婢手法拙劣,小姐喜歡,奴婢就開心了。記住,這幾日都不要沾水,仔細一些,別被風吹着了。”
我點點頭,說:“真的謝謝你,棠兒,之前我試過很多藥膏,各種去疤痕的都不管用,沒想到我與你有如此緣分。”
棠兒說:“小姐,我明日起給小姐抓一劑消火的湯藥來,今日您也折騰了一日,趕快就寝吧。”
我點說好,她扶我躺下後,又叮囑了一句:“稍晚的時候可能會有些癢,這都是正常狀況,如果有事兒就喊棠兒,我就在外室。”
棠兒走後,我躺了一會兒,也漸漸入睡了。
第二日清晨我早早醒來,棠兒在小廚房燒水煎藥。簡單洗漱後,我散着頭發坐在秋千上看書,看了一會兒書,又擡頭看了看天。就覺無聊時,忽聽有人輕叩院門,我看了看正在煎藥的棠兒,想了想,自己走到院門去,問了句:“誰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