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回憶(二)
第29章回憶(二)
這個婚最後還是沒有離成。
三天後,季明華帶着離婚協議回家,但家裏并沒有人,屋子裏擺的亂七八糟,酒瓶子東倒西歪的擺了滿地,他打電話給趙錦,可電話那頭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喂?你是趙錦老公吧?快到國心酒吧來接她,她都在這賴了幾天了,喝的不醒人事的。快點兒啊!”
季明華還來不及說話,電話就挂斷了,他只能放下離協議,先去接趙錦。
他沒來過這些地方,找位置的時候花了好長時間。
因為是白天,酒吧裏沒什麽人,季明華一進去就看見趴在桌子上的趙錦,她還穿着上次見面的那件衣服,應該是好幾天沒回家,衣服都皺皺巴巴的。
“醒醒!”季明華搖搖她的胳膊,想讓她清醒過來。
“嗯?”趙錦擡起頭,迷迷糊糊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大着舌頭說道:“你來啦,喝點兒!”
“先回家,別在外面丢人現眼。”季明華把她扶起來。
趙錦跟軟腳蝦一樣,根本站不起來,全靠季明華撐着。
走到外面被冷風一吹,趙錦清醒了一些,看見扶着她的是季明華,一把推開他的胳膊:“滾開,你別碰我!”
趙錦推開季明華,自己搖搖晃晃的往前走,但她是真的喝多了,腳步虛浮,連直線都走不了。
季明華嘆氣,快步上前,把她扶住:“別鬧了,先回家。”
“回家?還回什麽家,你都要跟我離婚了,我還有家嗎?”趙錦怒吼道。
“你別這樣,離婚了對我們兩個人都好,我也不想耽誤你,我常年不在家,我知道你一個人辛苦,我們離了婚,你可以再去找一個對你更好的。”季明華好聲好氣道。
“什麽樣的才叫對我好,你說!你說啊!”趙錦情緒失控,再加上酒精作祟,她更加激動了。
趙錦猛地推開季明華,嘴裏吼道:“滾!”
推開季明華之後,趙錦超馬路上跑去,因為迷迷糊糊的,并沒有注意到人行橫道上的紅燈。
迎面而來的一輛高速貨車,趙錦愣在原地,因為酒精的麻痹,她覺得手腳都被釘死在了原地。
“躲開!”季明華朝她大喊,奔跑着過去推開她。
趙錦被猛的一推,整個人往前撲去,但季明華就沒有那麽幸運了,整個人都被卷進了大貨車的輪子裏。
一切都發生的那麽快,大貨車司機踩住剎車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季明華被送往醫院的時候,已經沒了呼吸。
季煦甚至都沒來得及見他爸爸最後一面,就永遠失去了爸爸。
喪禮過後,季煦又跟趙錦一起生活了,他的爺爺奶奶當時就不同意自己的兒子跟趙錦結婚,對他這個孫子也不是很上心。
也許是季明華去世的緣故,趙錦肉眼可見的對季煦好了一些,但也僅限于季煦回家能有一口熱乎飯吃。
趙錦開始上班之後,季煦又過上了之前的日子。
沒過多長時間,趙錦就往家裏帶了另一個男人,名叫陳磊。
陳磊也剛跟他老婆離婚不久,兩人是在上班的地方認識的。
第一眼見到陳磊就覺得他并不是個好人,可他每次一見到季煦就滿臉笑容,像是要極力讨好他的樣子。
可季煦心想,他根本不用這樣,陳磊越是對季煦好,季煦越覺得他心懷不軌。
可趙錦怎麽可能聽他的,沒過多久,兩人就領了結婚證,兩人結婚後不久,趙錦就為他生了個兒子,取名叫陳子墨。
家裏只有兩個房間,生了弟弟之後,趙錦就讓季煦把房間騰出來給陳子墨用,季煦就只能搬去了書房。
一開始都算正常,可是有一天下午,陳磊從外面喝酒後回家,因為趙錦沒有及時做飯,兩人争吵了幾句後,陳磊扯着趙錦的頭發,就把他按在地上一頓暴揍。
季煦回家時,看見的就是這副場景。
雖然趙錦對自己不好,但他畢竟是自己的媽媽,他沖上去攔住陳磊的拳頭。
陳子墨才五歲多,只是沉浸在動畫片中,根本不關心那邊發生了什麽。
可那時的季煦才十四五歲,根本不是陳磊的對手,三兩下就被他踹到一邊。
趙錦嘴裏不停的求饒,但陳磊的拳頭還是不停地砸在他的臉上,身體上……
一直到陳磊徹底消了氣,他才停手,站起身朝趙錦吐了口唾沫,轉身回房間睡覺了。
只留躺在地上,滿臉淚痕的趙錦和被踹到角落的季煦。
第二天,陳磊酒醒後,又抱着趙錦道歉,說他是喝了酒,一時間腦子不清醒,并保證不會有下一次,請求趙錦的原諒。
趙錦被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樣子感動了,答應先原諒他一次。
陳磊那段時間确實沒有喝酒,兩人過得也還算甜蜜。
也是從那以後,陳磊對季煦的态度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對他總是吆五喝六的,連五歲的陳子墨也把他當做傭人一般,季煦原本在這個家就不受重視,見到趙錦對這個兒子一點也不上心,陳磊就為所欲為了起來。
季煦因為長時間營養不良,生了一場大病,但他卻不敢跟趙錦說,拖了好久才被學校的老師發現,送到醫院去治療。
趙錦在醫院見到季煦的時候,嘴裏罵罵咧咧的,心疼自己又花了錢。
他們沒有在醫院給他買藥,而是聽了陳磊的,在外面随便買了些藥給他吃,那些藥裏面的激素嚴重超标,季煦吃了之後就開始長胖。
那時候的季煦本來就發育不好,個子很矮,這下一變胖,完全就變成了一個小圓球。
陳子墨見到這樣的季煦後,十分嫌棄他,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學來的污言穢語,指着季煦罵他是死胖子,喪門星,說他是野種。
還聯合着他的幾個朋友,朝季煦身上扔石頭,在他腳邊吐痰,他要是一還手,幾個孩子就會哇哇大哭,叫來自己的父母,把他和趙錦一起罵一通。
趙錦受了氣,回家後就不給他飯吃,把他鎖進房間,甚至讓陳子墨把大門反鎖,不讓季煦回家。
季煦進不了家門,只能在附近的公園裏将就一晚上,等第二天,趙錦消了氣再回去。
因為陳子墨的慫恿,季煦經常都會在公園過夜,一天晚上,季煦冷的實在睡不着,在小路上來回跑步,想讓自己的身體暖和起來。
隐隐約約聽見有小奶貓的叫聲,他循着聲音找去,發現是一只剛出生的小奶貓,他小心翼翼的将小貓抱出來,在垃圾桶旁邊找了個紙箱子,脫了自己的短袖給小貓做窩。
小貓一直叫個不停,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餓。
季煦翻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也只找到兩塊錢,他拿着兩塊錢去買了一瓶牛奶,小心的喂到小貓的嘴裏。
也許是吃了點東西,小貓漸漸的不叫了,縮在一個角落裏睡着了。
季煦不敢把小貓帶回去養,他只能經常來公園看他,從自己的生活費裏省出錢來給小貓買吃的。
“我現在還不能帶你回家。”季煦摸着小貓柔軟的毛發:“明天我再來看你。”
季煦等小貓吃完後就回家了,可是卻沒有注意到躲在他身後的陳子墨。
陳子墨直接把那只小貓抓走了,他抓住那只小貓,跟他的朋友一起,用鐵簽子紮,用刀割,棒打,用電電線繩子綁着扔樹葉,用剪子活活拔掉它的指甲,第二天,那只小貓就不堪重負的死了。
等季煦第二天去公園喂貓的時候,怎麽也找不到它的影子,還以為是小貓出去玩了,便想着在原地等等它。
可是等了好久也沒見到小貓的影子,季煦只能把吃的留下,自己先回家了。
剛走到家門口,就聽見陳子墨和他那幾個朋友在小區門口嘻嘻哈哈的,幾個人圍着什麽東西,還有人用腳去踢它。
季煦的直覺就不對,果然看見他們圍成一圈的地上,有一只小貓,湳諷從花色上來看,就是他經常喂的那只。
季煦沖上前去,一把撥開那幾個小孩子,眼前的貓已經被折磨的不成樣子,季煦的眼淚奪眶而出,他幾乎是崩潰到大喊着:“誰幹的,到底是誰幹的!”
周圍的幾個人都嘻嘻哈哈的,誰也不說話,還對着季煦指指點點,互相咬着耳朵。
不用想,應該就是陳子墨帶的頭,季煦擡起通紅的眼睛,惡狠狠的看着他的,一把揪過他的衣服,捏緊拳頭,朝他臉上揮去。
陳子墨到底還是年紀小,力氣也不敵季煦,被他按在地上根本起不來。
周圍的其他人看見季煦發了瘋,都尖叫着跑了。
陳子墨這次被打的很嚴重,嘴角和眼角都是烏黑一片,渾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傷口也不計其數。
季煦就像發了瘋一般,發洩自己的情緒。
可後面,季煦也沒有讨到好處,被陳磊和趙錦暴揍了一頓,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好的,幾乎被打的半死。
被打了之後,還被趕出了家門。
周圍的鄰居有看不下去的,看着孩子那麽可憐,坐在門口喘着粗氣,身上都是血跡。
“誰把你打成這樣啦!”鄰居阿姨看見後吓了一跳,蹲在他面前,伸手探了下他的鼻息,感受到微弱的呼吸後,她才放下心來。
“沒事兒阿姨,還沒死呢。”季煦忍痛說道。
“你這孩子,這要是死了還得了?”阿姨多少也是知道他家的情況,只是沒想到這孩子過到這麽哭:“還能站起來不,去阿姨家,阿姨家有藥。”
“謝謝阿姨。”季煦說完,自己撐着牆站了起來。
他本不想麻煩其他人,但是身上實在太疼了,他真的怕自己會死在這兒。
阿姨很細心的幫他清理了傷口,上好了藥,看着他疼到龇牙咧嘴也不發出一點聲音,阿姨又找來止疼藥給他吃。
“你這樣下去怎麽行不,還得上學了,你父母也太不負責了,改天阿姨幫你說說他們。”阿姨于心不忍。
“不用了阿姨,我都習慣了,這傷過幾天就好了。”季煦搖搖頭,他不想阿姨去淌這趟渾水。
可阿姨還是太好心,第二天他就找到季煦帶父母說這個事情,甚至還報了警,說他們涉嫌家暴孩子。
可夫妻倆哪是這麽就能輕易承認的,就算季煦渾身的傷口作為證據,但沒有人親眼看見,他們都能說成是教訓孩子而已。
最後警察也是不了了之,還讓那個好心的阿姨被陳磊和趙錦痛罵了一頓。
自此事件之後,周圍的鄰居對他們家都是敬而遠之。
季煦也覺得非常愧疚,找到阿姨道歉了好幾次。
那個阿姨是明事理的人,知道這件事不怪他,但對他之後的事情也不再過問。
也是從那以後,季煦變得十分孤僻,在學校和家裏都不怎麽說話。
學校裏的人見他悶悶的,又不說話,人也好拿捏,就經常指使他去跑腿,完全把他當成了一個可以任人擺布的傀儡。
季煦自己似乎也默認了這個身份,不論誰指揮他說他都是言聽計從,因為他沒有辦法,他沒有可以為他撐腰的家人,他自己靠自己,勢單力薄就默默隐忍,因為他只想好好學習,然後離開這裏。
可偏生就有人跟他作對,他明明已經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但還是有很多人就喜歡以欺負別人為樂子。
污蔑季煦偷別人的東西,因為季煦平日裏都穿的很舊,一副窮酸樣,在他書包裏搜出被偷人的手機時,大部分人都覺得這件事是他做的。
不論他如何解釋,都無人相信,甚至鬧到學校後,不僅受了處分還讓他爸媽知道。
回家後,又少不了的是一頓暴揍,這仿佛都變成家常便飯了一樣。
季煦被停課一周,返校的時候,他的課桌被人用紅色油漆寫着“去死”等字樣,課桌裏的課本也全部被油漆塗滿。
周圍的同學看見他這副樣子,紛紛發出爆笑,個個都指着他說她活該,誰讓他偷別人的東西。
桌子裏永遠都是垃圾,所有的課本都是破破爛爛的,永遠交不上去的作業,還有受不盡的白眼和辱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