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二日一早,黎镖專門到黎槿家裏請求他陪黎池去一趟縣城。

黎槿答應了黎槿的請求,對族學的學生做了安排:休沐兩天,之後就陪黎池一起去往縣城。

只是去縣城辦那幾件事的話,有沒有大人的陪伴,對黎池來說區別不大,他自己就可以辦好。

而黎镖他們之所以請黎槿陪黎池走一趟,一是因為黎槿也在縣學讀書(只是挂個名罷了),知道縣學的情況,讓他幫忙辦理縣學入學事宜,就不用黎池還要摸索着去辦。

二是黎池一個人走路不安全。黎水村到縣城這段要走兩個時辰的路,沿途可說是荒郊野嶺,有過野豬、豹子、老虎之類的野獸出沒,兩個人一起走,無論是在氣勢上還是膽氣上,心裏都會感覺安全一些。

兩人在中午時候到達了縣城,一天是肯定辦不完這些事情的,于是兩人索性就去黃氏客棧住下了。

兩個人開了一間客房,有了一個能整理儀态的地方,兩人整理好自己的儀容衣冠後,又各自吃了一碗湯面,休整過後,這才精神煥發地去往縣學。

縣學位于城北的一處小丘陵上,地勢較縣城整體高出不少,頗有一些居高臨下、氣勢開闊的意味。而縣學的學舍環境,果真和黎池想象中的差不多……

當然,要比黎水村的族學的學舍要好上很多。

坐北朝南的一長溜的三間青磚黛瓦房,是用來給學生講學上課的教室。在這一長溜教室的左右斜後方,是收容學生住宿的東舍和西舍。在教室後面十幾丈遠的地方,還有專門的廚房和茅廁。這就是‘寄宿制學校’的基本配備,也算齊全。

然而,這縣學還是前朝留下的,在大燕朝開國安定之後,有過一次大修繕,之後又有幾次小修,可以說歷史悠久。因此,這縣學有着歷史沉澱下來的‘氣息’,以及歷史的‘痕跡’。簡言之,就是有些破破爛爛的。

黎槿帶着黎池來縣學拜訪教谕、辦理入學事宜,結果撲了個空。問過縣學裏當值的訓導先生之後,才知道教谕近幾天都不會到縣學來。

所幸黎槿知道教谕在縣城的住處,于是又帶着黎池找去教谕的家裏。

幸運的是,教谕在家。

縣學教谕姓黃,是浯陽縣本地人,身上功名是舉人。中舉人後就選官做了浯陽縣學的教谕,這麽些年來也一直沒挪過窩,也不知道是他自己意願如此,還是有其他什麽原因。

黎槿已經是老秀才了,教谕年紀比他還要大一些,胡須、頭發都已經變得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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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教谕和黎槿算是熟識,見他登門,遂禮貌地接待了他們。

在知道黎槿身後跟着的就是黎池,那個十三歲的‘小三元’時,黃教谕則更加熱情了。“這就是傳聞中的黎池了?今科臨淮府的童生試‘小三元’?長得真是俊秀翩翩,果真傳聞不如眼見啊!”

黎池一副受寵若驚狀,連忙上前作揖行禮,“學生黎池拜見黃教谕,您剛才所說正是學生。承蒙您誇贊,學生慚愧。”

“謙遜有禮,很好。”黃教谕捋着胡須,贊賞地點點頭。

小鄉小縣裏的學生,雖讀的是一樣的官定版‘四書五經’,也能将書上的禮儀規矩背熟,但平日裏用出來時,卻不及那些大城和名城中的讀書人那樣得體自如。歸根究底,是見識有限,又禮儀熏陶較少。

但這黎池,行、走、坐、立之間不慌不忙,禮儀規矩無誤,且相比有些人做出來的刻意生硬,得體從容這四個字就仿佛是刻在了他骨子裏一樣,自成一番氣度。

黃教谕眼神欣賞地打量了一遍黎池後,繼續問:“你們今日來辦理入縣學事宜,是入住縣學正兒八經地上學,還是只挂個名後在家裏自學?”

秀才必須要在府學或縣學入學,接受教官的月課作業和考校,考核合格才能保留秀才的功名,否則屢次不合格或不入府學或縣學的,是要被罷免秀才的功名的。但是像黎槿這樣的年紀,又不準備向上考取舉人的老秀才,只要在縣學挂個名、給一些好處,也就不用接受縣學教官的月課和考校了。

這個問題,黎槿示意黎池自己回答。

黎池稍微鞠躬示意後,恭謹地回答:“回黃教谕,學生家中近日事多、且家境窘迫,恐不能入住縣學、時常請求先生們指點,很是遺憾。但日後若有哪處不明白的,學生定來尋求教谕及先生們解惑,還望先生們慷慨指點。學生想問,若是日後家中事畢,不知可否再入住縣學學習?”

話說得這麽委婉,簡而言之就是黎池決定只在縣學挂個名。然後順便再說了些漂亮話,表明他還是愛學習的,如果條件允許,他也是想住讀的。

“你若以後想入住縣學來讀書了,給我說一聲就好。”

“謝過黃教谕。”黎池當然明白那不止是說一聲的事,到時還要交住宿費、夥食費。這些銀錢花銷,也是他選擇在家自學的原因之一。

這之後,黃教谕就将黎池的名字寫到了縣學的學生名冊中去,相當于黎池在縣學已有了學籍。

“你之後每月初五還是要到縣學來一趟,參加每月一次的教官考校,以及上交上月課業、領取當月課業。”

“是,學生記住了。”他們這種年紀還小,有望向上考取功名的縣學學生,和先生黎槿這樣的老秀才,在‘挂名’後的管束和要求方面,還是有所不同的。

辦好縣學的入學事宜,時間也不早了。兩人辭謝了黃教谕的禮節性挽留後離開,回到黃氏客棧。

一夜好眠不提。

第二日一早,黎槿又帶着黎池前往縣衙,去找縣衙的師爺亦即文書先生,辦理錄入廪生名額,以及那八十畝免賦地和免兩戶徭役的事。

當然,去縣衙辦這些事,銀錢禮物是不能少的,且黎池還準備了四份。

一份給縣衙文書算是辛苦費,剩下三份分別送給縣令、縣丞和縣尉。雖到時不一定見得到那三位,但那三位作為縣試的主考官和監考官,名義上也當得上黎池一句‘老師’了。現在他有了秀才功名,禮節上應該攜禮去拜訪他們一下,即使他們沒時間見他,禮物也還是要到位的。

更何況,縣試時,縣令、縣丞和縣尉于他還有‘一碗清水之恩’,讓他沒有因為忘記帶研墨的清水,而不能考試。不然,他今日還是一介白身的身份,等着明年的縣試和府試、以及後年的院試,哪能以秀才身份站在這裏。這份恩情,黎池是真切地銘記于心的。

黎池‘小三元’的名聲,至少在臨淮府內還是不小的,自然在這浯陽縣也有不少人聽聞過。縣衙的師爺也沒為難他,很利落地就全給他辦好了。

“黎秀才您的廪生功名已記錄在案,以後每月十五都能來領取六鬥廪米,或在年尾領取當年的四兩廪饩銀。當然,今年的廪米或廪饩銀将折合成月計算,今年還能算四個月,那您今年可以領取兩石零四鬥廪米,或者一兩三錢廪饩銀。”

黎池記得糧店一石稻米是500文錢即半兩銀,這兩石零四鬥稻米能賣一兩二錢銀。如果稻米價格再貴些,他就領廪米去賣了換成銀子。可現在廪米換成銀錢後,反而沒有直接領廪饩銀多,那就沒必要勞心勞力領取廪米了。

“待年尾時,我再來領取廪饩銀。”

“那好,進入臘月後就能領取了,您到時自來領取就行。”師爺在記錄本上蓋了一個黑色的‘銀’字戳,待黎池領走廪饩銀後,就會再覆蓋一個紅色的‘銀’字戳。

“您祖父黎镖名下的二十畝地,也已經記錄在黎秀才您的名下了,明年征收賦稅時,就不會收這二十畝地的田賦了。而您名下的兩個免徭役名額,一個是黎镖、一個是黎銘,沒有錯?”

黎池眼神瞄了一眼,确認過沒有登記錯誤。遂道謝:“沒有錯誤,勞煩程師爺了。”

黎池遞過準備好的禮物,“在來的路上,看見今日的糕點還算香甜,就順路買了一些,程師爺拿回去給家裏人嘗嘗。”

程師爺接過禮物一看,在一包甜點之上,還有一個專門的紅封,也就明白了黎池有另外送上銀錢謝禮。

想想這黎秀才的行事和氣度,這銀錢謝禮想必不會拿不出手,于是程師爺對黎池也就更周到、更殷勤了。“哈哈,多謝多謝,黎秀才真是細心周到的一個人啊!”

黎池又客套幾句話之後,才問起:“不知縣令大人他們今日公務是否繁忙?學生想拜謝一下三位的指點照拂之恩。”

程師爺早就注意到陪同而來的黎槿老秀才手上還有三份禮物,也猜到了他們是要送給誰的,“真是不湊巧,近日縣令大人出城去下面村子裏巡看民情去了,縣丞也陪同在側,縣尉又忙于巡邏縣中治安,都沒有空。”

對于程師爺所說的話,黎池覺得真真假假各占五分。不過不管是借口,還是實情,都沒多大關系。反正他又不是找他們有事,只不過是禮節性地走個過場而已。“那真是不湊巧,實在遺憾。”

黎池口裏說着‘實在遺憾’,臉上神情中也露出幾分來,做足了場面功夫。“可否再勞煩程師爺?幫忙将這三份禮品轉交給三位大人?”

相比給程師爺的,這三份禮品就要貴重得多了。從府城買回來的江南錦緞各一匹,同是府城買回來的芒上霧茶各二兩——縣令是半斤,剛出爐的糕點各一封,加起來價值約各八兩,配上黎池親筆書寫的禮單和拜謝信,也算拿得出手了。

程師爺自然也看見了禮品中夾的封蠟信封,明白黎池應該寫了禮單和書信。“當然!在下必親自當面交到三位大人手中。這不過是順手轉交的事,何來勞煩之說!”

黎池再次謝過之後,就将三份禮品交給了程師爺,也沒再多叮囑強調,又謝過之後,就提出告辭離開了。

将黎池他們送走後,程師爺打開屬于自己的那份禮品。糕點不用說,不過是個用來掩飾的名頭罷了,主要是銀錢謝禮——一兩銀子,拆開看過之後程師爺也滿意了。

程師爺收過比這要多得多的謝禮,不過那是沒有根基的商戶送的,有‘小三元’秀才功名的黎池今天能給他這一兩銀的謝禮,已經算很合适了。

黎池并不怕程師爺貪墨或轉交錯誤,因為他在每份禮品中夾了封蠟的信封,信封上有對應的名字,信封裏還有禮單和拜謝信,除非故意,否則不會弄錯。

而故意貪墨,黎池覺得那個程師爺不像是那樣的人。就算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即使有貪墨的劣跡和習慣,他這次也不敢。一是他的功名,在浯陽這個地界足夠讓人不會輕易得罪他。二是他就是浯陽縣人,若是程師爺貪墨了,日後他若與縣令他們碰見了,稍一不慎事情就會穿幫。

兩人回到客棧,稍作休息之後,黎池又出門去往四寶店拜訪徐掌櫃。

來縣城的兩件重要的正事已經辦完,黎池下午去拜訪徐掌櫃,這就算是個人私交範圍內的事了,因此黎槿沒有陪着一起去,而是留在了客棧裏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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